贺兰山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件事,却不想南雁竟是用这两位黑人领袖的死来呛自己。 国内不太平,国外就真的歌舞升平吗? “挑起战火的从来不是我们,八国联军杀进北京城的时候,美国人难道没烧杀抢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我们是穷但并不弱,有本事三八线上再来一次,谁怂谁是孙子。” 这边餐厅里的人并不多,甚至大部分都是外国商人,他们先一步入住在这里,打听消息。 早晨七点多钟对他们而言还太早,偶尔有这么一只早起的鸟儿,却也听不太懂这边再说什么。 毕竟瞧模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中国人吵架,管他们什么事? 看热闹的人哪都有,但语言的隔阂让他们看热闹都缺了点,犹如雾里看花一般。 褚怀良听到几个外国人在那里打听,“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的翻译还没来吗?” “没有,你的呢?” 几人一摊手,显然…… 收回稍稍分散出去的力,褚怀良看着脸略有些泛白的贺兰山。 南雁的这张嘴他是见识过的,但是杀伤力这么强是他不曾预期的。 如果再给一次机会的话,只怕贺兰山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冒昧前来游说,但是已经晚了。 哪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呢。 “贺先生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南雁脸上的冷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的神,“我不知道美国的民主究竟是什么,但是前有排华法案,后有黑人被区别对待,他们的民主似乎也不是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既然如此又谈什么民主呢?不觉得可笑吗?” 贺兰山在做最后的挣扎,“高小姐您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有可利用之处吗?即便是没有什么科研成果,也能当作攻讦的武器来打击中国政府?你看你们的工程师被我们的美金带走了,在我们这里也不过是闲人一个废人一个罢了。” 南雁笑着看向这个华裔美国青年,“贺先生,你比我想象中要弱得多,我原本以为起码你能稍稍找出什么理由来说服我,现在看来你之前做的很多功课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挖人不反而被羞辱,如果尊严真的有形状的话,这会儿贺兰山的尊严大概已经被南雁扯到地上踩得面目全非。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下,“高小姐很锐,即便是我准备的再充足,只怕也没办法说动您。” 原来昨天的几次攀谈,对方都给了自己足够的面子,只是他却丝毫不知。 中国有句话叫做“自取其辱”,他在这位高小姐眼中,大概便是这上赶着找骂的人吧。 南雁笑了笑,“也许这是因为,我的意志力比贺先生您想象中还要顽强几分。不过还是很高兴能够与贺先生聊天,和您聊天真的很愉快。” 愉快是单方面的。 褚怀良觉得南雁这才是杀人诛心呢,不过诛就诛呗,一个美国人的心,就算是五马分尸也是罪有应得。 “贺先生的名字是谁取的,还有意境。” 眼看着南雁与贺兰山竟是闲聊起来,褚怀良多多少少有些慌了,主要是这会儿餐厅的人越来越多,闲聊这些并不是很合适。 人多眼杂,这其中不乏一些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万一谁来个断章取义把这事传播出去,那对南雁还是会有影响的。 他试图提醒南雁,然而后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兰山,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褚怀良没法子,只好踢了南雁一脚,然而下一秒贺兰山微微皱着眉头。 “我的外祖母,据说她祖籍就是生活在贺兰山附近。”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岳武穆的词,贺先生读中国诗词吗?” 贺兰山微微摇头,“读的并不是很多。” “那么岳飞您总该是知道的。他的《江红》写得很好,下阙是‘靖康,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贺先生应该能听懂吧?” 词很好,恢弘大气薄而出,但贺兰山不太明白,这位高小姐跟自己强调的到底是前面那两句,还是后面那一句。 或者,这首词的下半阙都是她所谓的重点呢? “有时间我会买一本宋词来看看。” “那我再多说两句,稼轩词也不错,陆游的‘王师北定中原,家祭无忘告乃翁’更是传唱千古,贺先生都可以读读看,说不定收获很大。” 眼看着从游说变成了讨论诗词歌赋,褚怀良一时间竟是有种恍惚,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都不知道南雁对诗词兴趣还浓厚,但和一个美国人有什么好说的? 又是踢了南雁一脚。 贺兰山眉头拧了起来,看了褚怀良一眼。 这一眼让褚怀良一阵无语,我踢我家总工,关你事? 眼神中都带着几分讥诮。 但下一秒,他听到贺兰山开口,“麻烦这位先生不要踢我好吗?” 褚怀良:“……” 圆桌误我! 问题是你没事伸腿那么长做什么?害得我不小心踢错了。 “不好意思,我们厂长可能有点起气。” 已经起一个多小时,甚至把肚子填了的褚怀良:“……” 行吧,你愿意说什么就什么好了。 不跟你一般见识。 大概是因为这会儿桌上的氛围没那么剑拔弩张,看热闹的外国客商们没再聚集在一起,四散去吃早饭。 只是同一个餐厅,还时不时看向这边,生怕错过什么好戏似的。 “高……” “贺先生说自己在一家拖拉机厂当工程师?那您大学学的是机械类?” 贺兰山微微颔首。 “这样啊。”南雁笑了起来,“我将来有机会念大学,也要读机械类才行。” 南雁没念过大学,贺兰山是知道这事的。 但是听她本人提及,还是有一种被震撼。 那么多研究人员,其中不乏常青藤大学的高材生甚至专家教授,他们都不曾解决的问题,却是被一个中国的高中生解决了。 这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贺兰山到底是一个说客,迅速从南雁这话中听出了她那对大学的向往,当即便开口,“高小姐如果愿意的话,美国的大学可以由您任意挑选。” 褚怀良几乎要站起身来,你他妈的魂不散是吧。 怎么橄榄枝不断? 非得连骨头带筋被打断才甘心? “任由我挑选吗?” “当然。”贺兰山思考自己之前工作的确不到位,并没有找到她最想要的东西,如今应该算是有了突破。 “不管高小姐想要上哪所大学,都可以?” 褚怀良这下真的坐不住。 只是刚站起来,就被南雁抓住了袖子。 上那笑盈盈的眼眸,他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只是看向贺兰山的眼神都带着恼恨。 “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贺兰山有种不太好的觉,但是鉴于自己的工作需要还是点头,十分绅士道:“高小姐请讲。” “我想知道,贺先生为什么不回国呢?是因为美国民主吗?” 贺兰山知道这是一个坑,但是他还是得往前跳,“我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美国,那里有我的家人,在那里我生活的一直都很好。” “这样啊。”南雁点头,“贺先生在哪里念的大学?方便跟我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加州理工大学,我的父亲在那里工作。” “那如果您父亲不在那里工作的话,贺先生能够去那里读书吗?” 南雁的问题让贺兰山微微愣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好意思,我忘了您的母亲也在那里读书。或许从母亲那里传承到的智商让您足可以去加州念书。” “不。”贺兰山顿了下,“我的母亲能够去那里念书,也是一个意外。” 他曾经想过,母亲明明也是加州理工学院的高材生,为什么却一直都只是一个家庭妇女,她分明可以出去工作的啊。 她明明那么喜看书,父亲的书房是她最喜去的地方。 贺兰山年幼时身体不好,去学校的次数也很少,他的启蒙与学习几乎都是在母亲的教育下进行的。 后来他才知道,在父亲来美国前,母亲已经申请加州理工大学失败了好多次。 而当时父亲被安排到这边工作,校方通过了一批女学生的申请,其中就包括母亲。 她是幸运的,终于念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学。 可她又是不幸的,念完书后终究没有用武之地。 “没有我父亲的话,或许我没机会去那里读书。” 亚裔,华人的身份是最大的标签。 女让母亲成功得到了一个读大学的机会,但最终却又回归到女的社会职责上。 贺兰山的黯然让褚怀良有点摸不清头脑,这人是怎么了? 不过他的总工知道的还多,出国两趟还真是学到了不少。 南雁看着美国青年的黯然,“贺先生您所引以为傲的美国,那是因为您的特殊身份让您享受到了一切,那么并没有这些特殊身份的人呢?如果他们没有一个德国专家的父亲,是不是就注定和好的大学无缘?如果您的母亲没有与您父亲相识相组建家庭的话,您还会有今天的生活吗?” “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一人得道犬升天,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是您的优渥生活很大一部分源于自己有一个好的父亲。因为美国对他有所求,所以便施舍与你们一二。正如同今天您要说服我,就能够足我种种有理和无理的要求,不过是因为有所求而已。” “那么有朝一,我没有用处了,是不是又会像垃圾一样,被丢到垃圾箱里去了呢?”南雁笑容浅浅,“又或者像那两位黑人领袖一样,随随便便就死在了口之下。”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