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被王夫人几句好话哄得高兴了,神傲慢,唾沫横飞,“韩三郎这个人虽然从小便没什么出息,一身医术还是拿得出手的。陈老夫人的心疾,胡将军的旧伤,苏大学士的腿疼旧疾,经了他的手,都大有好转!韩三郎也算有些微功劳……” “这功劳大了。”王夫人微笑附合。 卢夫人愈发来了神,指指云倾道:“你家这小丫头不也多亏了他么?这些天求到我面前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都忙不过来了。唉,韩三郎这净是给我惹麻烦啊。” 何氏听的微微皱眉。这个卢夫人,她明明因为韩厚朴的医术落了许多人情,得了许多人的谢,现在还装出幅嫌弃模样,实在过份。 王夫人为人圆滑,笑道:“偏劳卢夫人了。说来我表姐也想请韩三郎给她儿子瞧瞧病呢,也不知你家三郎得空不得空。” 卢夫人大咧咧的,“不一定呢。找韩三郎看病的人可多着呢,不瞒你说,连里的贵人都知道他的名气,想请他,说不定过阵子连太后娘娘也知道他了呢。太后娘娘有头疼宿疾多年,韩三郎若是能将太后娘娘医好,不知能得多少赏赐,说不定韩家的爵位能再多袭一世……”眼中闪着绿光,贪婪之相尽显。 云倾大惊。 于太后不错是有头疼宿疾,韩厚朴也治疗过相似的病患。可他是为病人头部开刀治好的啊,若让他为于太后诊治,只要提出“头部开刀”这四个字,以于太后的猜忌多疑、心狠手辣,恐怕就会要韩厚朴的命了! “不行,韩伯伯不能留在京城了,一定要尽快送走!”云倾背上出汗,“再留下来,迟早有一天会被卢氏这个女人给害死!如何避开卢氏的耳目,安全将韩伯伯送走呢?卢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时命人把韩伯伯看得死死的,但凡出了靖平侯府都有人跟随,除了给人看病,轻易不许韩伯伯出门……” 云倾正在沉思,耳畔传来卢夫人洪亮的声音,“三太太,这太后娘娘的寿礼我正备办着,一直没寻出趁心的物件儿。太后娘娘喜前朝一个名叫……名叫严啥之的画,听说你手里有几幅,这韩三郎为了救治你家小丫头可是够心了,这靖平侯府的颜面就是韩三郎的颜面,求你让幅画给我,可行不行呢?这画我听说现在值钱,你也知道韩家现在穷了,不比从前,这画韩家也买不起,你看在韩三郎的面子上,忍痛割吧。” “敢情是找我娘要画来了”,云倾这才明白了卢氏的来意。 前朝有位逸士名严散之,所作之画云烟泮合,烟雨蒙,有种难言的朦胧秀雅之美。此人名气并不大,后来因为于太后喜他的画,严散之才渐渐的为人所知,想收藏他画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太后六十大寿将至,很多人为了送寿礼的事费尽心思,严散之的画一个是卖价越来越高,另一个是本来存世数量就不多,现在更是一画难求,拿着银子也买不着。这卢氏也真是脸皮厚,不光要画,还是白要画,连钱都不想给。 呸,想的可真美。 王夫人柔声对何氏道:“卢夫人是长辈,又是韩三郎的母亲,六丫头受了她韩三伯的恩惠,咱们云家承他的情,总要报答他的,你说对不对?” 何氏声音也柔柔的,“婶婶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韩三伯是阿稚的大恩人,一幅画可算得什么呢?岂敢吝惜……” 卢夫人脸上出贪婪和喜。 王夫人也有些兴奋,正要接着再说什么,却听何氏温温柔柔的道:“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家里有严散之的画啊。卢夫人,敢问您是从哪里听说这个讯息的?”把卢夫人、王夫人都给问愣了。 云倾真想给自己的母亲大声叫好。 你理直气壮向我要画,我欠了靖平侯府的情,不能说不给,可是我又没有告诉你我有这幅画,我也没有对外宣称过我有这幅画,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夫人一直是端庄宁静的,这时却闪过慌之。 卢夫人本是信心来索画的,没想到会碰这个钉子,大怒道:“难道你敢说没有么?” 何氏声音淡淡的,“对不住,我真的没有听说过家里有这个。” 卢夫人不耐烦的道:“你丈夫有!” 何氏一脸无辜,“我没听他说过啊。” 卢夫人气得脸又亮又紫,跟茄子似的。那副形象真是难描难绘,用言语无法形容。 她霍的站起身,气愤看着何氏,“你,你溜耍滑……小人,真是小人……”王夫人忙起身拉了她的手,“夫人快别这样。我方才已是说了,韩三郎为我家六丫头看病尽心尽力,六丫头的爹娘不尽,韩家若有什么事,她爹娘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施以援手。依我瞧啊,这几幅画定是六丫头的爹收藏的,故此她娘亲本不知道。夫人且息怒,待六丫头的爹回家之后再详细询问,也就是了。”卢夫人对何氏很是不屑,“你丈夫有什么财宝都不告诉你,真可怜。”何氏淡笑不语。 卢夫人从云家离开时,脸青紫,难看之极。 ☆、第8章 云佩 送走卢夫人,王夫人皱起眉头,责备何氏,“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说话行事却半分也不老到。卢夫人是长辈,像你方才那么说话,岂不是令她难堪么?” 虽然神还算温和,并没有疾言厉,到底也是在训斥何氏了。 云倾心里小火苗蹭蹭蹭往上窜,便要过去质问王夫人。 何氏稳稳拉着她的小手,不许她跑开,柔声对王夫人道:“婶婶教训的是。婶婶,我都已经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让婶婶心,真是惭愧。我这便去和三爷商量,我们搬去石桥大街独门独户居住,不敢再让婶婶费心了。” 王夫人脸大变,“这又何必!一家人好好的住着,搬什么家!” 她温言抚何氏,再也不敢说什么教训的话了,“石桥大待那栋房子是你过世的公公留给你们的,你和三郎有意搬过去居住,我如何不知?可也要替你们的叔叔着想一二,他辛辛苦苦把三郎抚养长大,待三郎和亲生儿子是一样的,真正是视若己出。你们忽然间搬走了,他已是年老之人,如何受得了?” 云倾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颇觉有趣。 原来王夫人很怕云三爷、何氏搬走。 原来过世的祖父在石桥大街留有一栋房子。 石桥大街那一带在京城属繁华地带,房价高昂,父母在石桥大街有栋房子,前世她在云家长到十四五岁,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前世她可是一直以为父母过世之后她和哥哥便没有家业了,全靠着云大爷、杜氏等人在养活。可怜她那时每花一文钱都要打细算,并且时常觉得自己拖累了杜氏,内心之中万分抱歉呢。 呵呵。 何氏也没多坐,借口云倾要回去休养,很快告辞。王夫人让大丫头圆杏、圆李把她们母女二人一直送出院门。 杜氏从屏风后闪了出来,神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的,眼眸中却焦急之尽显,“母亲,原以为三弟妹定是挡不住卢夫人,会把画拿出来,到时咱们也可趁机出一幅,解解燃眉之急。谁知三弟妹看着老实,却这般狡狯……”王夫人疲惫的倚在靠背上,微微咪起眼睛,“单指着三房哪里能行?该置办的古董玩器还要置办,还有你说的那个绣件,也让那姓胡的女子尽快去绣,不许大意。”杜氏目光闪烁,咬咬牙,低声道:“是,母亲。” 想到自己要留下胡氏,说不定以后云大爷身边又多了个美人,还是个有相貌有心计的美人,杜氏真是难受极了。 “母亲,绣作若想出,须得通晓书画……”杜氏陪笑说道。 她还是不死心,想把胡女推到三房。 王夫人摆摆手,厌倦的道:“你书画便好,多费心吧。” 杜氏的意思她如何不知?可是以方才的情形,她命令得动何氏么? 杜氏无可奈何,只得苦着脸低声答应,“是,媳妇知道了。” 这时候的杜氏,心里真是比黄莲还苦,苦不堪言。 杜氏虽然气苦,也不敢忘了正事,低声回道:“方才大姐差人来送了个口信儿。”王夫人听了这话,立时眼开了眼睛,微笑道:“滟儿说什么?”杜氏所说的大姐便是王氏的亲生女儿云滟了。云滟嫁给了盛大学士的独子盛谦,生下儿子盛宣英、盛宣茂、盛宣荣和女儿盛宣薇。因盛家向来是单传,人丁有限,云滟生下三子一女后便成了盛家的功臣,公婆丈夫都容让她三分,王夫人本就宠她,见盛家器重,也便变本加厉了,听到云滟有口信儿,十分关心。 “大姐也在为太后寿礼的事发愁,她和卢夫人怕是想到一处去了……”杜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王夫人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微微皱眉,“这事有些难办。” 自打于太后喜前朝逸士画作这风声传出去,画便难买了。不是价钱的问题。 杜氏仔细想了想,终是对何氏不服气,给王夫人出着主意,“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父亲肯开口,要几幅画有什么难的。”王夫人叹了口气,“这你却不知道了。老爷对三郎这侄子是真心疼的,跟对自己亲生儿子没有两样。他只管疼三郎,却什么也不贪图,让他冲侄儿开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杜氏劝道:“媳妇年轻,没见识,有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母亲,您在云家劳苦功高,父亲对母亲何等敬重,您委婉向父亲提一提,成便成,不成也便罢了。夫之间,有什么话是不可以商量的呢?” 王夫人被她说的有几分松动,“再说吧。” 杜氏心中暗喜。 云三爷是云尚书抚养长大的,对叔叔情深厚,若是云尚书肯开这个口,就是要云三爷把他所有的画都拿出来,想必云三爷也没话说。 杜氏今天在何氏面前碰了钉子,生何氏的气,连带的对整个三房都怀恨在心,想到三房要大出血,心中大为快。 “何氏,你乖乖的将私房都出来吧,到时候我看你得心疼成什么鬼样儿!”杜氏幸灾乐祸的想着心事,乐开了花。 何氏和云倾走在路上,忽地打了个嚏。 “谁在惦记我呢。”她纳闷。 云倾挥舞着小胳膊,努力扇走何氏跟前的晦气似的,“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何氏和晴霞、自喜等人都被她逗的直笑。 前方来了三个人,两个丫头,一个背着琴,一个提着书篮,走在中间的是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鹅蛋脸,温婉清秀,湖蓝的衫子衬得她更是温柔似水。 “遇着你大姐姐了。”何氏笑道。 这位少女便是云家大姑娘了,名叫云佩。 云佩也看到何氏和云倾,忙过来见礼,“三婶婶,六妹妹。” 她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很好,衣着简朴,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秀丽雅致。 云倾看着这样的云佩,鼻子酸酸的,心里很带替她难过。 云佩的父亲云二爷庶出,又青年早亡,母亲李氏出身平常,膝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在云家她们母女二人总是被忽视的,云佩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见人就陪笑脸。她情虽然懦弱了些,却是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前世云倾父母双亡,地位一落千丈,连云佳云俏都敢明着欺负她了。云倾伤心难过,自怜身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恰巧云佩路过,循着哭声找过来,看云倾凄惨可怜,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怜惜了一番。 那温柔的一抱,给了小云倾多少温暖,多少希望。 因为那温柔的一抱,云倾永远记得她的好。 前世云佩沦为杜氏手中攀附高门的工具,杜氏见长大后的云佩很有几分姿,便着意培养她,特地请名师教导,云佩成了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到云佩及笄之后,杜氏频频带着她出入各富室名门,云佩被名将高远看上,礼聘回府。杜氏对云佩的这番苦心没有白费,高远娶了云佩之后,大力支持云大爷,助他成为枢密副使,云大爷达到仕途的顶峰。 高远这个所谓的名将情暴,云佩嫁给他不足一年,便渐消瘦,青年早逝。 在云佩之前高远已娶过两回子,哪任子能活得长? 这样的一个高远,居然“雅好音律”,每一任子都擅长抚琴。而杜氏也不知是明确看中了高远,还是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从一开始就要云佩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一样也不许拉下。 “阿佩,你学琴去么?”何氏温和的问着云佩。 云佩温柔点头,巧的脸蛋上有喜悦之意,“是,大伯母替我请了琴师,我才和琴师上完课。今天也是难得,琴师夸我来着,说我悟高,学的快。” 天气热,云倾却是背上发凉。 可怜的云佩,她只知道勤学苦练讨好杜氏,本不知道自己是一步一步被推向无底深渊…… 眼神无意中落到云佩间小巧致的手绣香囊上,云倾心中一动。 高远最后是被陆晟打败俘获的,但被陆晟的二哥陆复硬抢功劳把高远带走,陆复这个人打仗不行,整人有一套,百般折磨高远,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让高远闻辟芷香囊。 高远受不了辟芷的味道,每每闻到这个味道便会发狂。 辟芷,辟芷……云倾神一振,有了。 她知道何氏是喜辟芷香味的,忙凑到何氏身边,伸出小鼻子使劲嗅了嗅。 “小狗儿么?”何氏见她这样,不一笑。 云佩也笑微微。 云倾嗅过之后,出愉悦的笑容。好啊好啊,这正是辟芷香囊! 她不由分说摘下何氏的香囊,递给了云佩。 何氏和云佩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因为云倾还生着病,这又是一件小事,都没计较,云佩好脾气的接过来,道了谢,立即佩在间。 “娘,每个月都给大姐姐送辟芷香囊。”云倾要求。 “好。”何氏答应得痛快。 “每个月都要给大姐姐送钱,她钱不够用。”云倾一脸认真。 何氏大为动,“我家阿稚想得可真周到!放心放心,娘一定每个月给你大姐姐送钱,绝对不会忘记的。” 云倾开心的笑了。 以云佩的为人和小心翼翼,何氏每月送去的钱她会节省着花,每月送去的辟芷香囊她为表示谢和重视一定会戴。 这辈子,云佩再不会落到高远那恶魔手中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