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栖迟却自己开了口:“这里本也不能久留。” 之前是因为事出紧急,不得不来此。但在疼痛时她也捏着把汗,这里毕竟是她的商号,突厥人一旦混入,肆意放火,岂会错过鱼形商号。 如今既然多出了突厥兵,更加凶险,她已勉强坐正。 李砚过来帮忙扶她,新也忍着惊惧过来帮忙,接过了孩子。 曹玉林又将她背起来,匆匆出去。 栖迟伏在她肩上,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心口突突地直跳,转头看见新抱着孩子跟在左右,李砚也寸步不离,才算放了心。 曹玉林自后方出去,摸着黑出了医舍。 栖迟小声说:“突厥能杀入,恐怕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了。” 曹玉林也有数,但脚下未停:“嫂嫂有何打算?” 栖迟想起了伏廷的代:“去军营是最安全的。” 曹玉林仔细盘算了一下路线,往西去另一处城门口,从那里出去是可行的。 “好,那就去三哥的军营!” …… 城中多处已经灭火,百姓被疏散了,或许是自己逃跑了,远处街道隐约可闻兵戈相击声。 一群近卫跨马护送着马车往另一头城门而去。 车里的栖迟从新手中接过了孩子。 这孩子出奇的乖,竟也不哭闹。 她倚在车上,着纷的心绪问:“外面情形如何?” 曹玉林悄悄揭帘看了一眼,其实光在车中坐着已经能听见大概。 “近卫说几位都督夫人都受到了攻击,若叫他们知道嫂嫂在这里,不会有好事。” 栖迟无言。 外面有近卫报:“前方已至城门。” 车辙碾过大街,那道城门却是被攻开的,只开了一半,还有兵马在厮杀。 曹玉林只看了一眼,冷肃地说:“只能冲出去了。” 忽的马蹄踏上什么,抬蹄狂嘶。 近卫喊了一声:“有扎马钉!” 车中因此而猛地一颠,栖迟尚未缓过来,抱着孩子晃了一下,手上险些力。 曹玉林和新都连忙去扶她,李砚恰在她对面,眼疾手快地就接住了襁褓,紧紧搂在怀里:“我替姑姑抱着弟弟。” 即便如此,孩子也没哭闹,还睡得安安分分的。 栖迟看他抱得好好的,松了口气。 马车停住,再没有往前,下一刻,外面已经传来手声。 一名近卫顾不得其他,直接揭了帘子就道:“夫人快走,遇到伏击了!” 稳婆已不慎落下车去,害怕得厉害,不知跑去什么地方了。 曹玉林拉起栖迟:“我带嫂嫂先躲避一下。” 栖迟被她不由分说地背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近卫在车外杀开了一条血道。 远处有一群骑兵正在涌来,火光里,衣着似北地胡人的打扮,手持弯刀的身形却又如同鬼影,来势汹汹,口中低喝着突厥语。 曹玉林脚步一顿,又猛冲出去,往巷口里躲避。 李砚和新紧跟在她后面。 新脚步慢,眼看着追兵将至,将李砚往前猛地一推,自己落在后面,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躲进一堆杂物里。 李砚被她这一推踉跄了一下,却也跟着进了巷口,回头看到她躲了起来没有被逮到,才又赶紧往前跑。 “阿砚。”栖迟在唤他。 “在,姑姑,我还好好的,弟弟也好好的。”他连忙抱着弟弟跑过去,又说:“新躲起来了,但愿没事。” 栖迟在昏暗里点头,已经明白,突厥此番是有备而来,先是纵火,再将人引出后便伺机抓捕诸位夫人作为人质。 “他们或许是有帮手的。”她靠着墙壁,着气。 曹玉林也在气:“我们这样不行,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一旦近卫拖不住他们,谁也跑不掉。” 栖迟的手一下抬了起来,搭在了李砚肩上,又缓缓落下,抚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 不能谁也跑不掉,阿砚不能,她的孩子也不能。 “附近除了军营,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她忽然问。 曹玉林想了想:“仆固部就居住在附近一带。” 栖迟立即下了决心:“那好,我们先在城中躲避,引开他们,让阿砚去军营,我们便伺机去仆固部。” “姑姑,你说什么?”李砚难以置信地问。 远处还有一缕未灭掉的火光,隐隐约约地照出了一丝眼前的光景。 栖迟眼睛盯着他:“阿砚,你姑父一定会来的,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活着,所以我把弟弟给你,明白吗?” 李砚愣住。 栖迟将军营位置告诉他。 几名近卫冲了进来:“快走,此地已暴!” 曹玉林拔地而起,背上栖迟就走。 栖迟按着她肩急急吩咐:“保护世子和大都护的骨血。” 刚出巷口,已有骑兵追来。 近卫顿时卯足了劲去抵挡。 栖迟回头,李砚抱着孩子跑出来,倏然调头就往另一边跑去。 她舒了口气,他终是听了她的话,对曹玉林说:“走另一边。” 曹玉林转头跑去,后方骑兵果然追来,又被仅剩的近卫挡住。 …… 一直寻着窄暗处而行,片刻后,终于寻到一处暗角,那里已倒着几个死人。 曹玉林背着栖迟冲过去。 暗角里是一间没人的屋子,屋门半掩,门口边的尸体处落着刀。 她捡了起来,放下栖迟,挡着她一同躲在里面。 再没有近卫过来,一定是都被拖住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说话声,隐约难辩方向,栖迟虽不懂,但已经听过好几次,仍是突厥语。 “他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曹玉林回:“右将军阿史那坚命他们速战速决。” 栖迟不看向她,因为这句话她说得很沉缓,仿佛被什么重物着一般,带着痛苦。 连忙伸手去拉,就见她一只手捂在了口。 “阿婵,你伤又发了?”这情形与古叶城中所见相似。 曹玉林一手撑着地,很久才道:“对不起嫂嫂,我怕是又无法护你了。” 栖迟打断她:“先别说这些,好生休息,挨过这一阵便好了。” 曹玉林看着那柄落在脚边的刀,五指抠着地面,深深抓了一下:“恐怕好不了了。” “什么?” “我受的伤,与嫂嫂所想的不同。”曹玉林颓唐地垂着头,抬起那只手:“如今才发现,我怕是……已经无法握刀了。” 栖迟一怔:“为何?” 曹玉林沉默了一瞬,却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我当初,被突厥军俘虏过。” ※ 另一端的战未停,近卫们拖着那群突厥骑兵,引守军赶来。 夜正是最浓重黑暗的时刻。 几名突厥兵如同游魂一般散开,四处搜寻,手中抓着雪亮的弯刀。 他们的目标是不漏掉任何一个官署出来的人,方才伏击都督府出来的马车已经叫人逃,其余人马去追赶,而他们负责搜寻其他漏网之鱼。 分散搜寻许久,其中一人发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朝那里走去。 院子杂,无人居住,还被火烧过,里面堆了七八糟的东西。 那人发现院角有一处遮盖着什么,手里的弯刀举起,一把上前去揭,忽的没了动作。 喉咙被刀锋割过,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便轰然倒地。 李砚收回手里的匕首,在衣摆上胡擦了两下,随即又缩回去,抱紧怀里的襁褓。 他往后退,一直退到无处可退,背抵着墙壁,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弟弟。 怀里的小家伙忽的一动,出了声,他怕引来追兵,连忙把手指递去给他啜。 这是无意中发现的,一定是饿了,这样就能安抚他。 手指上还沾着突厥人的血,但也顾不上了。 “别怕,别怕……”李砚无意识地呢喃,或许不是说给什么也不懂的弟弟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他第一次杀了人,沾了血,浑身都发冷。 但他不能退,姑父说过,出事时应该要挡在女人身前。甚至连刚才那狠戾的一招,也是曾经姑父教给他的。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