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在休息,没睡的也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后几排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用外放刷小视频,特别吵闹。 有几位乘客出言劝阻过,但好像没什么用。 在别人耳朵里是一倍的音量,到路见星这儿就变成了十倍,他调了好几次耳都阻隔不了噪音,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拧开可乐喝了一口。 一喝水,他听自己的咽声,能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咕噜咕噜—— “咳。”盛夜行咳了一声。 随后,盛夜行穿着外套站起来,靠在过道边,冷冷地朝音源方向看了一眼。 那大叔本来也就是跷着腿占道的,自然注意到盛夜行,也抬头将目光了上来。 “您能用耳机吗?这儿车厢里的人都要休息,”盛夜行捏紧座椅靠背,“太吵了。” “大家都没说话,就你提意见?我寻思我也没见你休息啊?”那大叔说。 盛夜行的呼快了几拍,“我弟弟在休息。” 也许看得出来是学生,大叔鄙夷地盯他,“你这么高,在那儿走来走去的,我不嫌吵呢?!” 盛夜行没话说。 由于怕人和太吵,路见星要喝水要吃东西全是盛夜行去,由于进出频繁,一来二去的或许是打扰到了别人。 可这不是对方没素质的理由。 见盛夜行不说话,那大叔又瞪圆了眼睛说:“耳机?公共场合我想怎么怎么,我没钱买耳机,你给我买一个!” 盛夜行还是没吭声,抬手扯掉自己的耳机,把耳机连着线直接抛过去。 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耳机落到大叔脖颈处。 当面被甩这么一下,大叔气急败坏:“扔老子脸上了!” “麻烦用耳机看视频,”盛夜行努力镇定,“别他妈吵。” 盛夜行面相太凶,眼神更是狠戾,吓得大叔寸步不敢往前,颤巍巍地立在那里,张口就喊:“乘警!怎么没有乘警?” 他又慌着去抓旁边拿手机的陌生小伙儿,“拍下来了吗?拍下来了吗?刚刚是他先攻击我,对不对?他先打我!” “……我没打你。” 说完,盛夜行捏了捏拳头,明显觉自己袖口已经被一只手拽住了。 大叔又叫起来:“神经病!” 这一声像刺到盛夜行哪弦,一下没忍住举起手要再扔什么东西,手腕又蓦地被路见星摁住。 他其实是想扇自己一耳光。 旁边群众看出来他想要攻击的动作,小声叫了几句,“动车上别打架呀……” “行了小伙子,我们谢你,但是你也别太动……”旁边一位阿姨说道。 “坐下,”路见星的瞌睡彻底醒了,他急得浑身发冷,“坐下!” 路见星知道,人越多,他越兴奋。 僵持过几分钟后,那个大叔被他攻击极强的模样吓得也没再多说什么了,盛夜行这才浑身力般地坐下来靠上座椅,手抖得厉害。 “路见星,”盛夜行半阗着眼,哑声道:“我想吐。” 他好想去跑步,想去飙摩托车,想大声告诉所有人他能独自出来旅行了,想打电话告诉唐寒他控制住了没有和别人起冲突。 他还想骂自己——明明中午吃东西吃很多的时候就应该觉不对劲了。 盛夜行没忍住一抬手,立刻想往自己脸上这么来一耳光。 “嗯。”路见星低头捏捏他的指尖,从大拇指到小拇指,每一个指腹都捏了一遍。 盛夜行显得非常挫败而后悔,“我没事。” 凝视他许久,路见星张张嘴,说:“……吃药。” “我没事。”盛夜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毕竟连路见星都觉出来了,他不得不真实地开始怀疑自己。 “……” “我已经不是一个只会爆炸的高锅了。” 路见星瞪着他:“复诊,复诊了吗?” 盛夜行这才意识到,他的路见星已经是一个学会质问的监护人了! “……这个月的复诊忘了去。” 盛夜行眼睛没那么红了,看起来还是凶得唬人,嘴上说的话却委委屈屈的,“这不是要去首都么。” “安静,安静。” 路见星着急,“该……休息了。” 我不想让你伤到自己。 他表达不出来。 路见星谨记着唐寒曾经提醒过的“三别”——别争论、别讽刺、别怒。 语气放软一点,亲切一点,好好儿跟他说话,先让他停下来。 喧闹过后,车厢归于平静。 盛夜行走进过道时,两侧的乘客都小心地躲了一下。 他进了厕所,趴在洗手台前将袖口捋起来,又用清水冲遍了手腕,洗了又洗。然后,盛夜行开始催吐,把喉咙里、胃里不舒服的“负担”全吐了出来。 他接了凉水漱了几次口,掏了几颗在餐车买的口香糖含住,后脑勺隐隐作痛。 盛夜行靠在洗手间门板上,想烟。 他闭了闭眼。 回到车厢座位上,路见星正睁大眼,在看窗外不停倒退的景。 盛夜行安静地坐下来。 路见星并没有被他的回来影响到,而是越看越开心,用平常的音量惊道:“稻草人!” “看到了。”盛夜行说。 “田野……”路见星又说,“山!” “嗯。”盛夜行答。 “电线杆,麻雀。” “夏天。” 路见星:“白云!” “像什么?”盛夜行随口提问。 “李定西的股。” “不一般都说棉花糖吗。”盛夜行笑了笑,突然想起他的路见星并不一般。 盛夜行凑过去一点,陪他认真地看,“我们已经在北方了。” 他才说完这句,车厢又陷入一片黑暗。 “隧道。”路见星的语气有些兴奋,“好黑。” “喂。”盛夜行又凑近一点。 路见星懵着一扭头,角被印上一处的温热,像被含住了。 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车在隧道里穿梭而过,轰鸣声巨大到令路见星难以忍受。盛夜行吻他,再用手掌心小心地捂住他的耳朵。 他只是用嘴贴上去,轻轻地出气,没有过大的动静。 这才算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等重新“天亮”,盛夜行才放开路见星。 路见星任他用指腹擦去边水渍,耳朵红红的,又扭过头去看窗外的景,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盛夜行笑笑,“别看风景了,那些都是要过去的。快看我。” 路见星不看他,还是叹气。 明明接吻的时间只有十来秒,却好似过了一夜。 五一去首都的人很多,旅行社也多,还有不少来接站的人举着旗帜、横幅、手捧鲜花,都用同一种期盼的目光望着出站口。 说实话,盛夜行有点儿被这种场景震撼到。他以前不知道,原来“盼望”的眼神能够如此热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能怀希望。就好像他从来不觉得,他被谁需要。 在遇见路见星之前。 盛夜行听行李箱滚轮滑过地砖的声音,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来接站的工作人员已经打过电话了,说在停车场等他们,可以试着去找找看。 “,南方的朋友——销售公司——秋旅行社——首都三游——”路见星每过一个接站处,就大声地念。 由于戴了口罩,周围又足够吵,很少有人听得清他在喊什么。 盛夜行快笑死了。 他帮路见星调试好歪扭的口罩,伸手把掌心举起来,认真地说:“路见星!” 路见星止住脚步,眼神亮了下,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盛夜行愣住半秒。 哎,好像没人教过他击掌? 他又追上去,说:“我一举手,你就把掌心拍过来,我们击个掌。” 路见星点头,像是才学会。其实他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刚刚盛夜行是想击掌。 盛夜行再一次抬手:“路见星!”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