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区单人间空间大, 额外备有一张行军,供晚上陪夜的人睡,之前都是钟叔睡的, 最近彻底变成了谢宁的。 行军又窄又小,一个大男人躺下就占得当当的,随便翻个身,手肘就容易撞到旁边的栏杆。 “这太硬了,睡着不舒服。”钟叔想给谢宁再搬一张过来。 谢宁没同意。 进出的人一多, 他怕惊扰到谢老爷子。 而且对一个失眠的人来说什么都没区别。 庄延不在的时候,谢宁的失眠症又复发了, 到了晚上, 他总是难以入眠,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天空,情绪莫名地失落。 有时候他会握着谢老爷子的手,低声说一些话, 然后盯着谢老爷子沉睡的模样发呆。 看一会儿,他拿出手机, 打开庄延给他发的消息, 最下面是两句“晚安”。 一句庄延发的,一句他发的。 但他发了晚安,却没有睡着。 手机屏幕的光因为长时间没人作而暗了下来, 谢宁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很想找庄延说说话,但又不想打扰他。 庄延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他想。 谢宁好几天都没睡好,一三餐倒是吃得很准时,每次吃饭都会给庄延拍张照过去。 但十次有九次,吃完又抑制不住地吐了个干净。 钟叔看得皱眉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安自己好歹他还愿意吃,怎么都能收一点。 宋晴晴见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面苍白,人瘦了一圈,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形销骨立的模样让宋晴晴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来。 但他的神又很平静,好似没有波澜,看到宋晴晴时还轻轻地对她点了下头。 宋晴晴是被夏皖带来的,若是往常,谢宁怎么都要对夏皖冷脸一下。 今天却没什么反应,目光划过夏皖的脸时,也是淡淡的。 夏皖却觉得这样的谢宁更加陌生,也更加令她难受。 白天大家都有事务要忙,谢尊和谢敬两兄弟商量了下,决定隔天晚上来医院看一次,两家分开,尽一尽孝心。 唯有谢宁是个例外,他在医院扎了,不肯挪动一步,谁劝都不管用。 大伯母苏瑾燕私底下又嘀咕开了,谢宁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真让她儿子也和谢宁一样在病前当孝子孝孙,她也不愿意:“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哪来那么多时间。又不像他,不用管公司那些事,坐着吃红利就行。” 这些种种琐事,已经无法在谢宁心底掀起一点波澜。 他好像回到了当年,把自己藏在一个密封的透明瓶子里,和所有人都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 他现在别无所求,别无所愿,只希望谢老爷子能平安地醒过来。 “你怎么……”宋晴晴刚开口,又顿住了,皱眉把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好在谢宁并没有排斥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宋晴晴坐下。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宋晴晴低声说:“是夏皖阿姨让我来劝劝你的,她有点担心,你这样子……没事吧?” 谢宁闻言顿了顿,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宋晴晴还在思考怎么打开话题,谢宁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什么?”宋晴晴一愣。 谢宁说:“谢谢你来探望我爷爷,也谢谢你关心我。” 宋晴晴看着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我给你讲讲庄延的事吧?” 谢宁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到宋晴晴身上。 宋晴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出国留学过,庄延是我的学长。” 谢宁应了一声:“知道。” 宋晴晴就说:“那你对他在国外的经历有兴趣吗?我可以说给你听。” 谢宁的眼睛慢慢地亮了亮,说:“有兴趣。” 宋晴晴悄悄地松了口气,开始回忆起往事。 “我们这些华人留学生,在国外或多或少都要受到一些排斥,所以我们也有一个小团体。我就是在那里认识庄延学长的,说起来,我朋友和我介绍时说,别看他长得帅,实际上脾气一点都不好,格也高冷,不搭理人,说他们平时一般很少邀请他。” “然后旁边就有人笑,说明明是邀请了他也不搭理。” 谢宁想了想:“是他会干出的事。” “后来我发现,华人这边虽然有很多人说不喜他,但每次有什么聚会都会有人喊他过来。反倒是一些外国学生,隐隐都很忌惮他。”宋晴晴接着回忆,“问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曾经和外国学生打过架,是帮一个格内向、经常被欺负的学妹。那些外国学生长得人高马大的,打起架来却都没能占什么便宜,后来也不敢欺负得太过分了。” “因此他在学校其实非常受华人同胞的喜,有好多人都或明示或暗示地对他表达过慕,甚至还有外国学生——事实上她们最为热情,不过他从未对任何人另眼相看过,我们私底下还会八卦到底谁能成功攻略他,甚至为此打过赌,可惜最后大家都输了。” 谢宁忍不住嘴道:“都输了?” “对。”宋晴晴看了他一眼,“直到毕业,他都没有接受过什么人,女孩子们被拒绝得多了,就有人怀疑他喜男人,但告白的男孩也都失败了。” 她说到这耸了耸肩,开了个玩笑:“无一生还。” 谢宁有点发愣。 “所以在画展上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很快就察觉到了你们的关系。”宋晴晴说,“那是我第一次看他这么细心、认真地照顾人,这么在意另一个人的受。怎么说呢……他看你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意。” 谢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开了头。 察觉到他的羞涩,宋晴晴也跟着笑了笑,接着话题又一转,继续讲庄延留学的事。 “他虽然总是嫌弃我们聚会的地方太差,但每当有华人遇到困难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搭一把手。所以在我被人骗了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他求助。” 谢宁问:“然后他帮了你?” 宋晴晴说:“他先嘲讽了我一顿,说我怎么这么愚蠢,这都能上当受骗。” 谢宁:“……” “但他嘲讽完,过几天又赚了一笔钱给我,数目正好是我被骗走的那些。”宋晴晴笑了笑,“转账用的还是匿名,但我很快就猜到了是他,就跑去问是不是他转的。” 谢宁:“然后呢?他承认了吗?” 宋晴晴:“承认了,我一问,他就非常自然地说:‘对,是我转的。’当时我还纳闷他怎么承认得那么快。然后他说,他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傻。” 宋晴晴说的都是琐碎的小事,没有什么故事,也没什么趣味,但谢宁听得很认真。 好像只要是和“庄延”这两个字扯上关系,都能一点一点地牵动他的心神。 不知不觉间,他的角慢慢地勾起,脸上也渐渐有了表情。 宋晴晴语气温和,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让人听着就不自觉地放松心神、放下防备。 她讲得口干舌燥,于是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再回头时,却发现谢宁阖上了眼,靠坐着睡着了。 宋晴晴轻手轻脚地拿了张毯子过来,给他盖上。 靠近时,正好看到他姣好的侧脸,角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带着笑入眠的。 宋晴晴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她的话在想象庄延的留学趣事,又或者,只要提起庄延,就能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她摸出手机,给庄延发了条消息过去:终于让他睡着了。 那边似乎很忙,好半天后,庄延才回复道:谢谢。 第七十一章 心理咨询 庄延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甚至已经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 谢宁那边他始终放心不下,即使谢宁表现得很冷静, 发来的信息也没什么异常, 但庄延依旧无端觉得他的情绪不对劲。 和钟叔联系上之后,钟叔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直觉,所以在忙碌之余, 他还拜托了宋晴晴有机会的话帮他照看一下谢宁。 他固然想早飞回去见谢宁,但也不能置片场这么多人于不顾。 回去不是一两的事,至少得空出一星期的时候,而这一星期的拍摄计划,他又重新打, 把能提前的都提前拍完,余下的则延后再拍。 时间被缩得很紧, 有时候当晚有一场夜戏, 第二天紧接着就是一场清晨的戏。 庄延干脆就在片场里过夜,缩在导演专属椅子上,盖几件衣服将就一晚。 拍戏时他聚会神,神头也足, 一到休息时间,整个人都跟散架了似的, 坐椅子上分分钟就能闭上眼。 但休息时间往往只有十几分钟, 小憩后再被叫醒拍下一场,人更是难受到了极点,眼睛一片酸涩, 还不如没睡着。 后来他干脆到了休息时间就站起身活动两下,或者去卫生间里用凉水冲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这样子不行。”赵看了直皱眉,“眼睛下面这一圈,黑得跟熊猫似的,几天没合眼了?” 庄延洗完脸,又把手擦干净:“我没事。” 赵问:“我怎么看你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要不这场戏先给副导演,你去旁边休息会?” “不行。”庄延摇头,“这几天的戏份都比较重要,不亲自在旁边把关,我不放心。” 赵还想再劝两句,庄延又说:“要是拍了我不意,肯定是要回头再拍的,到时候浪费的时间和金钱只会更多。” 赵没办法,只好说:“行吧,不过你可别把自己累垮了。” 庄延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你这样子就不像没事。 回去后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庄延干脆走到谢宁来围观时常待的那棵树下,像是在重复他走过的路迹。 为了提神,他摸了烟出来,夹在两指之间,两口,就想一想谢宁的样子。 他想起谢宁总是喜坐在这画画,这会儿自己坐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他那张导演专属椅子。 谢宁走得匆忙,也没带多少行李,之前随手涂的画稿都还在酒店放着。 庄延后来翻看过,大多数都是他导戏时的模样,他觉得新奇的,以前都没看过,原来自己在片场是这个样子的。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