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好像该代的都代过了。齐浅意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泪,徒惹妹妹跟着伤心,便下了决心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很快,林幼霞也跟了上来,从窗口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女儿,紧紧捂着嘴巴,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盖着盖头,全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可齐半灵也能猜出齐浅意和林幼霞的样子,鼻子一酸,说出的话听起来还轻快:“娘,姐姐,你们放心。我进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林幼霞点点头,才想起齐半灵这时候看不见,立马抹了眼泪强笑道:“娘自然是放心的,你身边的应姑娘和倚绿都是得力的。” 齐浅意搂住母亲的肩安抚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低下头叮嘱齐半灵:“阿娆,你一定要记住,首要的是你自己的安危。不论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先保证这一点才行。” 齐半灵微微颔首,头上的盖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着:“姐姐放心,阿娆记着了。” 这时候裴亦昀已经上了马,见齐家母女三人依依不舍的样子,便也没有开口催促。 等齐浅意扶着依依不舍的林幼霞朝轿子外退去的时候,裴亦昀才给一旁的喜婆使了个眼。 那喜婆得令,朗声道:“吉时到,起轿——” 一行队伍举仪仗的举仪仗,敲锣打鼓的敲锣打鼓,纷纷往大内的方向行去。 齐半灵整个后背都靠在轿壁上,手里还拿着出来前刘太太进她手里的苹果。 她并没有泪,这几有些杂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齐半灵正如自己说的,她并不是消沉颓废的子,自从知道被封后之后,她也并未去深想其中的艰难。她看着自己脚下的这片地,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想做的事尽力去做,便也足可以了。 为人在世,哪有不艰难的。 身为中皇后,上有太后皇帝,下有六妃嫔,要掌六事,须劳心劳神。可就算做个普通太太,上有公公婆母,下有小妾通房,哪有不费心耗神的,可子不都得照过嘛。 十六抬大轿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极其稳当,齐半灵安坐里面,睁眼只能看到盖头遮住的一片红。她混混沌沌的,思绪慢慢飘到刚回大都那晚…… 她忆起那时皇帝看她的眼神,似乎没半点温度。 既是如此,为何要立她为后? 她在府里曾无意听齐家的小丫头们私下谈天时提过,在皇太后当众泣读哥哥齐折晖的遗书之后,皇太后与皇帝密谈了许久,才下了封后的圣旨。 莫非立她为后,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帝不过是无法违背,不得而顺从了? 若是如此,也能解释除夕夜皇太后的赐菜,和越王府邀请而去的宴上的刁难了。 齐半灵推敲着其中关节,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是听到外头倚绿低声唤她:“姑娘,到了。” 她“唔”了声,被扶着上了轮椅,很快就被推进一间用银炭烘得热乎乎的屋子里。 就算她盖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也知道,这便是她今后的寝,凤栖。 平王裴亦昀站在屋外,隔着寝殿正中的屏风朝她行礼道:“皇嫂,臣弟已将您平安入,这便告退了。” 齐半灵起身回了一礼:“有劳平王了。” 待裴亦昀脚步声逐渐远去,早就回到凤栖替帝后大婚做准备的陈嬷嬷走到她身侧,低声道:“娘娘,王爷离开了,您要不要掀开盖头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齐半灵闻言,伸出手翻起头顶的盖头。 只见偌大的寝殿被室的烛灯映得辉煌富丽,整个殿内却只有她和陈嬷嬷、倚绿还有应白芙四人。 豪侈,却也寂寥。 第十五章 次天还没亮,齐半灵就醒了。 她扭头看了看因她独自一人睡着而显得有些空挡的榻,略许轻快地松了口气。 坐在边守夜的小女一听齐半灵的动静便一骨碌爬起身来,行了礼悄声问:“娘娘可是醒了,要饮茶吗?” 齐半灵摇摇头,只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小女蹑手蹑脚出了寝殿,没多久又转回来,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寅时刚过。” 齐半灵一听,忙吩咐:“时辰差不多了,叫人进来替本梳洗,今儿给皇太后请了安,还要过太庙去呢。” 小女得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倚绿就领着八个着青褙子,各自拿着不同盥洗用具的小女缓缓而入。 里有两个专门负责替齐半灵盘头发的小女,倚绿便让她们先给齐半灵篦发,自己凑到齐半灵身畔,半蹲下/身低声问她:“娘娘,您去给皇太后请安,打算穿什么?” 齐半灵随意道:“合乎规矩便可,你看着办吧。” 倚绿应了声是,刚想去翻首饰匣子,就听齐半灵又补了一句:“对了,上个月去越王府,越王妃送的那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你去寻一寻。” 倚绿一怔,想开口劝她。 毕竟里人都知道,越王和皇太后两派水火不容,若是齐半灵戴着越王妃送的步摇去见皇太后,必然会引得皇太后不。 可她转念一想,齐半灵既特意吩咐了,必定有自己的考量,她又何必多这句嘴? 这么一琢磨,倚绿便没开口,又应了一声,便打开齐半灵的首饰匣子翻找起来。 待齐半灵梳妆好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寿安,已是卯时正刻了。 守在寿康正殿外的一个大女远远看到齐半灵过来了,连忙上来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又道,“娘娘,皇太后未起,还请皇后娘娘到西偏殿先暂待片刻。” 齐半灵微笑颔首,便由那大女领着朝偏殿去了。 偏殿还冷着,上首一个黄梨木雕万寿长宝座,放着一个金的靠垫,底下摆了一排黄梨木的圈椅和小几,古朴中透着威严。 那大女一进去就遣人关上门窗,又吩咐底下小女拿来炭盆和茶水果子,这才恭敬地退下了。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听见寝殿那里有动静。一群小女训练有素地捧着盥洗用具依次入内,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魏太后才被簇拥着进了西偏殿。 魏太后年近五十了,却极注重保养,脸上的肌肤红润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乍眼看上去竟只像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她穿得也很素简,松花绿的缂丝褙子,上面只简单绣了竹报平安,头上了两竹簪,手里一粒一粒拨着一串小叶紫檀。 这样的打扮,若是没见她身侧一大群嬷嬷女,倒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哪个侯府的老封君了。 而紧紧跟在魏太后身边扶着她的,便是除夕夜到赵国公府给齐半灵赐菜的毕嬷嬷。 毕嬷嬷偏头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齐半灵,冲着她微微点点头,这才扶着魏太后接着朝里走去。 齐半灵初次拜见魏太后,必要行大礼的,倚绿和一个力气比较大的小女一道把她从轮椅上扶起来,帮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拜礼。 齐半灵双腿本使不上劲,每次跪到地上,都得倚绿和小女使劲拽着才能勉强站起,没一会儿三人额头上就都出了一层薄汗。 魏太后端坐在宝座上瞧着,待齐半灵行完了礼,才看一眼毕嬷嬷。 毕嬷嬷会意,亲自上前和倚绿一起将齐半灵搀回轮椅上。 只听魏太后笑道:“皇后太客气了,既是腿脚不便,何必拘着要行全套大礼呢。” 齐半灵低着头恭敬回答:“母后这是哪里话,臣妾头一回来给母后请安,定是要按规矩行大礼的。” 魏太后乐呵呵的,不再多说,反而问道:“哀家里这起子泼才,今儿这样的大子也不早早叫起,皇后久等了吧?” 一听魏太后这么说,齐半灵脸上摆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低声答道:“母后是臣妾的长辈,臣妾稍待母后片刻也是情理中事。” 魏太后状似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嘴儿甜的,改皇帝归朝,见你这么小意的模样,还当哀家把你怎么了,可要心疼着呢!” 齐半灵想起刚回大都那一在府里见到的皇帝,心里暗暗喟然。 可她面上依旧陪笑着,仿佛真被魏太后这话逗乐了似的。 侍立在魏太后身边的毕嬷嬷见两人聊得高兴,便也嘴凑趣几句,引得整个西偏殿笑声阵阵。 魏太后笑着,忽的仔细打量起齐半灵的头面来,又指着她头顶问:“这步摇,倒很是致啊。” “母后是问这个吗?”齐半灵低下头,伸出手摸了摸那支步摇,笑道,“这是越王妃赠臣妾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说是专程请福锦阁的师傅打的,倒很致。今儿臣妾见这步摇正配臣妾的衣衫,便戴上了。” 魏太后依旧笑的,不动声地说道:“说起越王妃,哀家倒是忆起,毕嬷嬷曾和哀家提起过,之前皇后去越王府赴宴,遇上了不愉快的事儿?” 齐半灵早料到魏太后有这一问,双手叠在膝上,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也不是什么大事,泉思郡主孩子心,闹了点误会罢了。” 毕嬷嬷听齐半灵这么说,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被魏太后伸手止了。 “原来是这样。”魏太后笑意淡了几分,面上还算温和,“泉思这孩子是跋扈了些,但本心不坏,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见齐半灵乖顺地应了,看起来还是那副千依百顺的模样,魏太后心里一阵烦躁,勉强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准备太庙祭祖吧。” 齐半灵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恭顺道:“多谢母后体恤,臣妾这便先告退了。” 见倚绿推着齐半灵离开了寿安,毕嬷嬷上前扶着魏太后朝寝殿走,一边问道:“娘娘,方才为何不让老奴明说,这泉思郡主本就是被越王府利用,专程来败坏皇后名声的?” 魏太后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你还当她不知道?她本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毕嬷嬷一头雾水:“您是说,皇后她知道?那她为何还要戴着越王府送的步摇?” 见魏太后冷着张脸,并不回答,毕嬷嬷自己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这皇后,她已投靠越王那边了?” 魏太后乜她一眼:“那倒应是没有。” 见毕嬷嬷还锁着眉头,魏太后便接着说道,“你别忧心,哀家只是觉得这皇后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拉拢。” “哀家本觉得,她初入后,又没得力的娘家,必得靠着哀家才是。谁料这皇后还是个有骨气的,装得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可脸写明了不依附哀家。” “若她真以为这样便能过关,也太单纯了些。这后哪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光是宜妃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到时候不还是得哭着来求哀家。” 毕嬷嬷想起宜妃那张妖媚嚣张的脸,随着魏太后一齐轻笑起来。 这位宜妃可是个妙人儿,折腾人的手段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这么一琢磨,魏太后心里松快了不少,含笑拿起叉子从手边果盘里叉起一小块苹果放入口中。 而齐半灵从寿安出来,看了看头,见太庙祭祖的时辰迫近了,刚想吩咐倚绿快些走,却突然一个小女从后头小跑上前,行礼回禀道:“娘娘,现下时间紧张,不如我们从御花园抄小路回吧。” 齐半灵扭头看了看她,见她才十四五的年纪,绑了双螺髻在两边头顶,一张讨人喜的圆脸蛋正没心没肺地笑着。 从后头上来一个稍年长的女,朝着齐半灵行了礼,便转头低声斥责那小女:“你这没规矩的东西,主子没发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那女一边训斥一边想把小女往后扯,被齐半灵抬手制止了:“无妨。” 她又看向那小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又一屈膝:“回娘娘的话,奴婢唤作絮儿。” 齐半灵微微颔首:“你可识得御花园的近路?若识得,便在前头带路吧。”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