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刺史府有人不许任江城离开吧?所以才会一回两回三回的就是走不了。 这个人是辛氏么?如果真的是她,这个女人也太小心眼儿了,因为任刺史先续娶了原主的,而不是她,她从三十年前一直记恨到了今天,把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身上。又气任江城,又不许她离开,将是要将她留在身边折磨侮辱,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宣州城的笑柄,这样她心里就舒服了?当年的仇就算是报了? 任江城拉开梳妆台边上的小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她写给任平生和范氏的回信,和寄走的那封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任江城前世养成的习惯,书信往来是要留底稿以备查询的。不同的是,前世可以在电脑中备份,现在却只能靠手写了。眼前这封信便是她一笔一划亲手书写,字迹娟秀清媚,颇见功力。 这信上写的全是琐碎小事,吃喝、穿戴、常起居、人情往来,乍一看上去没有什么。不过,如果目光够锐的话,会发觉自第一行第一个开始,直到最后一行,斜线上的字连上去是这样一句话,“儿夜思念父母,盼阖家团圆”。 “阿父,阿母,你们会发现吧?会发现吧?”任江城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默默祈祷,“发现了便设法接我走,好么?” “……夫人要留你,大人也要留你,真是奇怪,平时也不见他们对你如何关心护……”王媪还在唠叼啰嗦。 “祖父也要留我?”任江城惊讶抬头。 “是啊。”王媪气呼呼的。 她想不通,刺史大人对八娘又不珍视怜惜,要留下八娘做什么呢? 任江城头皮发麻。 任刺史也要留下八娘,怎么回事?那封信是给他的,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啊? 为了表示自己很坦诚,为了表示对任刺史的信任和依赖,那封信是没有封口的。 当然了,就算封了口也没用。任刺史自己也是要给任平生写回信的,他可以很轻易的把信皮换掉,两封信合成一封寄走。 任江城细细想了想,觉得一则任刺史未必能发现,二则就算他发现了,自己也很容易辩解,“我想阿父阿母,盼望他们早回到宣州城,在祖父膝下尽孝,合家团圆。” 外面传来暄嚷吵闹声,尤其是一个带着怒气的尖利女声,听着很是刺耳。 任江城娥眉微蹙,把信叠好,重新放回到小屉里。 “是谁这般放肆大胆?”王媪听到外面的声音,气得面红耳赤。 任江城神淡然的站起身,“王氏来了。犯不上生气着急,来,咱们出去会会她。” --- 安东将军府一处依山背水、清雅幽静的庭院,院中植着数百竿青竹,拨修长,青翠滴,进到院中,便觉有一股清凉之意。 一名仆役从院处进来,穿过竹林,到了右侧的书房门前。 门前有两名黑衣府兵守着,他到了之后将东西转,便由原路返回了。 黑衣府兵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大汉出来回略问了一句话,伸手接过了信。 门又重新关上了。 屋里,两名青年男子对坐奕棋。 主位坐着的那名男子白衣胜雪,宽衣博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以白玉冠束起,面如凝脂,目如星辰,灿然生辉。 他这样的人才,一般的男子和他坐在一起便只能沦为陪衬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人着浅绿广袖衫,头戴碧玉发冠,生的也很是隽美出众,气质也很是潇洒俗,但是,若有人自外而入,第一眼注意的便是白衣男子。 他太引人注目了。 大汉垂手站在一旁,并不敢上前打扰。 一直到棋局结束,他都是安安静静的。 “我又输了!”绿衣男子推开棋子,气呼呼的。 “十四郎,您和十三郎兄弟之间,不必太在意输赢的。”黑衣大汉很善解人意的安。 被称为十四郎的绿衣男子哼了一声,跑到临窗前的长榻躺下,眼睛看向窗外。 “阿奴,你做什么?”白衣男子轻笑。 “晒太。”十四郎大喇喇的。 白衣男子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伸他的衣衫掀起来,出白花花的肚皮,“阿奴,晒这里。” “为什么?”十四郎瞪了他一眼。 说着话,他觉得肚皮处凉刷刷的,忙利索的把肚皮又盖住了。 白衣男子又替他掀开,“你自己都知道晒太,你腹中这些诗书,难道不需晒上一晒?” “是的呢,十四郎腹中有万卷诗书,趁着今天太好,都拿出来晒晒。”黑衣大汉很会凑趣的说道。 这当然是在夸奖十四郎学识渊博,博览群书了。 十四郎眉眼间有了喜之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嘻嘻一笑,“那便晒晒好了。”舒舒服服伸长了身子躺好,双手叉抱在脑后充作枕头,面欣然。 白衣男子笑笑,“你晒书,我还有几件事要做。”要走。 十四郎伸手拉他,“哎,别走别走,躺下吧,咱俩一起晒晒太,说说话。” 白衣男子拍拍他的脸,“莫闹,是阿父待的事。” 十四郎头耷拉下来,没打采的,“阿父待我也有事呢。我先走了啊。” 从榻上坐起身,趿上鞋子,往外走。 走到屋门口还回过头,“等我啊,晚上一起宵夜。” 白衣男子点头,他笑咪咪的走了。 黑衣大汉这时方恭敬的道:“郎君,任家的信。” 桓广沉默片刻,道:“是任家女郎给她阿父的家书么?” 黑衣大汉听他这么说,忙道:“虽是家书,不过既和陵江王有关,那么……” 桓广冷静的做了个手势。 黑衣大汉会意,练的升起烛火,拿着书信在上方烤了烤,之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巧劲儿,便把信拆开了----信封却是丝毫无损。 信封里装着两张信纸,一张是任江城写给父母的家书,另一张上却是龙飞凤舞、泼墨淋漓的只写了一个大字,“可。”桓广略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任江城那封看似平平无奇的家书,他倒是平心静气的看了又看。 “任家女郎的书信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听说她字写的很好。”黑衣大汉笑道。 桓广看完信,缓缓道:“她在任家的处境果然不佳,在向父母求救了。” “如此。”黑衣大汉呆了呆。 “以一类函件处理。”桓广慢慢折起书信,吩咐道。 黑衣大汉躬身,“是,郎君。”答应过后,他却是还有疑惑,“郎君,陵江王真的要造反么?就连他下属和女儿的信函,也需慎而重之,抄录留底?” 桓广正要将书信递到黑衣大汉手里,不知怎地,却又改了主意,“这封信由我亲自抄录。” “是。”黑衣大汉下意识的应道。 他在郎君面前已经习惯服从了。 从书房出来,黑衣大汉在光下站了片刻,面惘。难道陵江王殿下对朝廷的危害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么?任平生不过是陵江王麾下一名将军,任家女郎就更微不足道了,可是她的书信,郎君却要亲自抄录,不肯假手于人…… ☆、第012章 “让八娘出来见我!” “八娘怎地还不出来?做了亏心事,没脸见人了么?” 王氏声音越来越尖锐,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了。 能红、能白,还有其余的几个婢女在好言好语陪着笑脸劝她,她哪里肯理会。 “再不出来我便砸东西了!”不只不听劝,她还越发来劲了,伸手拿起桌案上的白茶壶,用力摔在地上。 她力气很大,茶壶被摔成了碎片,被光映着,白花花的一地。 “你怎么能这样呢?” “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砸东西?” 能红和能白脸都变了。 王氏却是大喜,“摔东西的觉真好,真痛快!”她眼睛转,看到一个花纹繁复美丽的青釉璎珞纹盖瓶,便伸手拿起来,捧得高高的,作势摔。 “不能砸!”能红急了,“那是我家娘子的陪嫁之物,很珍贵的!” 能白也被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这是九岩窑啊,釉高古,质地醇素,十分难得,我家娘子特地送来给八娘的!” 王氏两眼放光,恶狠狠的道:“那更得砸了!” 就是好东西砸得才过瘾啊,平平常常的物件儿砸着有什么意思?这是范氏的好东西,那更好了!就是要砸她的! 王氏兴奋得连腮帮子好像都透着亮光,双手将这珍贵的九岩窑举至头顶,眼看着就要狠狠的摔下来了! 能红眼里似要出火来,袖子,要冲上去和王氏拼命,“她也太欺负人了!”能白忙拉住她,“若是和她打起来,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啊。”能红急的跺脚,“那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她把盖瓶给砸了么?那可是八娘的心之物!” 王氏嚣张得意,她带来的婢女和任江城的婢女推推搡搡,成了一团。 “砸啊,随便砸。”清亮又安静的少女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一片混之中,她的声音却是人人都听到了,忍不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任江城出现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王氏,花瓣般的嘴角噙着丝轻蔑笑意。 王氏不由的张大了嘴巴。这个八娘……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眼中含泪央求乞怜,还这么四平八稳的呢……王氏呆了会儿,更生气了,“这可是你让我摔的!看到一地碎片,你可不要哭!” 任江城连连冷笑,“我是不会哭的,只怕二伯母要哭。” “我哭?”王氏差点儿没被任江城给气乐了,“我为什么要哭?该哭的是你吧,八娘?” 任江城一步一步从楼梯上往下走,曼声道:“二伯母出自名门,又嫁到了刺史府,定然是有些见识的。这九岩窑的盖瓶值多少钱,二伯母心知肚明。你这一摔,至少得摔下去十万钱吧?唉,六姐姐欠我的百两金还没付呢,二伯母便来摔我阿母的九岩窑盖瓶了。二房真是有钱啊,百两金,十万钱,想必不在话下,伸伸手便能拿出来。” “十万钱?”王氏愕然,“这么个瓶子,十万钱?” 她举着青釉璎珞纹盖瓶的手,有点抖了。 她知道这盖瓶一看上去便是好东西,却不知道会有这么贵。 这要是真摔了,估计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得骂她败家吧?一下子摔掉十万钱啊……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