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对她未免看的过高。”李安民不悦,语气自负,“这南朝人平时总会谈论什么气节、风度、见识,真到了斧钺加身砍头落地的时候,谁不是痛哭哀嚎,谁不是摇尾乞怜?你那位了不起的任八娘也是一样,真落到咱们手里,把她囚起来,她也会俯伏在你脚下,乞求你的恩宠。” “那还有什么意思?那还是她么?”元绎苦笑摇头,“把一位骄傲的女郎折磨成可怜巴巴的女奴,实非我愿。武国侯,这样的女奴北国现成的就有,成千上万,我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南朝抓一个回去?” “现成的女奴有何意味,抓一个曾经傲慢不可一世的折磨成可怜样,那才有意思呢。”李安民眼神冷。 “风险太大了。”元绎婉言拒绝。 李安民不由的一笑,“有什么风险?在任四娘那里抓的她,南朝有什么怨言,任家有什么不,冲着任四娘去啊。殿下放心,咱们的人是不出手的,全靠一个任四娘,就算闹出事来,也是南朝内讧罢了,与我等何干。” “武国侯,我对她有几分真心。”元绎正庄容,“我真的没有想把她抓回北国囚,她如果真变成女奴,我也就不喜了。武国侯,请你收回命令,停止这件事情。” 李安民怒其不争的看了他片刻,灵机一动,道:“淳安公主年纪比你小的太多,配你不合适,倒是嫁给十皇子最好。十皇子比淳安公主大不了几岁,人也聪明机灵,淳安公主一定会喜他的。” “还可以这样?”元绎听了,怦然心动。 李安民哈哈大笑,“这样有何不可?公主娶回去,就由得咱们,由不得南朝了。新台故事,殿下还记得么?卫宣公本来是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齐国公主,到齐国后看到公主貌美,他便为自己的夫人了。更何况咱们只是拿弟弟换成了兄长,有何不可?” 元绎脸变幻,脸上涌起一阵阵红。 李安民终于说动了他,意的笑道:“到咱们即将起程的时候,殿下便到任四娘幕账之中看一看吧。” 元绎含混答应。 到了北朝使臣即将起程的时候,任淑英果然派人来请任江城。 “阿令,我们陪你一起过去。”桓昭和瘐涵要陪任江城一起过去。 “我家四娘子想和八娘单独叙叙姐妹之情。”任淑英的婢女婉言谢绝。 范瑗冷笑,“你家四娘子临行之前,就不想见见我这位叔母么?” 婢女无言以对。 范瑗陪着任江城去了任淑英的幕账。 瘐池踮起脚尖往外看,“我听说阿令和她的堂姐并不亲近啊,会不会没安好心?”桓昭信心,“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瘐涵疑惑的转过头看她,“阿璃,你怎地如此笃定?”桓昭调皮的眨眨眼睛,“我……我反正就是知道啊。”瘐涵更加疑惑。 任江城和范瑗到了任淑英这边之后,最先见到的居然不是任淑英,而是王氏和任淑贞。 王氏和任淑贞穿戴的都很华贵,和在宣州的时候大不相同,尤其是任淑贞,身上穿的是蜀中名锦,头上戴的是吴郡工制造的首饰,灿烂华美,映花了人的眼睛。 范瑗、任江城和这对母女见了面,淡淡笑着见了礼,虽然客气,却十分疏远。 “八娘,二伯母到了京城之后这还是头回见你吧?可真是不容易呢。”王氏酸溜溜的说道。 任江城微笑,“在宣州的时候二伯母似乎很嫌弃我,我但凡到你院子里坐坐,你都恨不得立即赶我走。怎么到了京城又想见我了呢?这是什么道理,我想不通,二伯母教教我。” “八娘你……”王氏气急败坏。 她本来想控诉任江城不敬长辈的,可是被任江城这么一说,却成了她拜高踩低、趋炎附势、面目不堪了。 “我哪里说错了么?”任江城笑容可掬。 王氏被她气得直气。 任淑贞一直站在王氏身边的,这时忙扶着王氏替她顺气,“阿母,算了,咱们又没吃亏,您就别生气了。”王氏恼火,“咱们怎会没有吃亏?”任淑贞瞟了任江城一眼,目光闪烁,“任四娘这一嫁,您从她的嫁妆里也扣下不少,咱们这不是手头宽裕了么?没吃亏。”王氏低头瞅瞅自己的衣裳,气平了些,“是,刻扣些四娘的嫁妆,咱们母女二人是鲜亮不少。” 王氏整整衣襟,直起,昂起头,“弟妹,八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很好,不过四娘走了之后,那个地方便住不了多久,要腾出来了。我和六娘可是住惯华宅之人,杏花巷那么偏僻的地方不是太委屈我们母女了么?过几天我们便搬到青云巷去住了,我和弟妹做个伴,六娘和八娘做个伴。” 你这脸皮厚的……任江城看着理直气壮的王氏,半晌无语。 像王氏这样不知眉高眼低只知一味索取的无知妇人,也是没谁了。 “你知道青云巷是用我的嫁妆买的么?”范瑗冷笑。 王氏脖子缩了缩,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很快又昂起头,“用你嫁妆买的又怎么了?任家四兄弟又没分家,你这一房有的,便是公中的!我不管青云巷的房子到底是谁买的,总之就是要住进去!你敢不让我住,我便京城吵吵,败坏你和任平生的名声!” 这算是什么人啊。任江城扶额。 难为任刺史了,怎么给任荣生挑的儿媳妇,这位简直是泼妇行径啊。 范瑗也没见过王氏这样撒泼的,呆呆看了她片刻,冷声道:“你便试试看好了。你当我范家是纸糊的泥塑的,由着你拿捏不成?” 王氏又缩了缩脖子。她虽蛮横俗,也知道范家可不是好招惹的…… 任江城捏捏范瑗的手,示意她不要动气,范瑗笑了笑,“阿令莫笑话,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今天开眼界了。”任江城一乐,“其实我也没见过。阿母,在宣州的时候所有开销全是公中的,王氏也没有出过这幅嘴脸。” 任江城劝了范瑗几句,笑着向王氏说道:“二伯母,你的身份太高贵了,青云巷的房子,不配让你居住。陵江王府有的是空房舍,你到那里暂居,如何?” “陵江王府?”王氏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是,陵江王府。”任江城笑。 “陵江王府我们怎么能住啊?”王氏呆呆的。 别说王氏了,就连任淑贞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瞧二伯母说的,陵江王府你有什么不能住的。”任江城连说带笑带挖苦,“你这么高贵,别说陵江王府了,就是皇也住得,对不对?” 王氏和任淑贞这才知道任江城是讥刺她们的,出恼怒的神。 “不过,二伯母想住皇我没办法,想住陵江王府却不过是我一句话。”任江城话锋一转,“我和大王说一声,陵江王府的房舍二伯母和六姐姐随便挑。” “原来不只是讽刺我们,她还在炫耀,炫耀她在陵江王面前能说上话。”王氏气得头晕。 任淑贞心里紧了紧,忙扶好她,低声道:“阿母,她不只是炫耀,更是在示威。她是在警告我们呢,拿陵江王来着我们。” “是这样,是这样。”王氏恍然大悟。 她恨恨看了任江城一眼,心情复杂。唉,不闹闹吧,不甘心;闹闹吧,这无情的任八娘不知有什么狠招在后头等着呢。 “咱们走。”瞪了任江城半天,王氏咬咬牙,要回去了。 任淑贞扶着她,眼神闪烁,“八娘,你虽对我不好,到底坑我没坑到底,算你有些良心。” 任江城不由的一笑。 真难得,任淑贞居然说她有些良心,多么高的评价啊。 “可是,你到底坑过我,我不会忘记的。”任淑贞咬,神不甘。 任江城伸手摸摸鼻子。任淑贞,你和王氏真是母女。 任淑贞扶着王氏,母女二人慢慢走了。 任淑贞却没走远,过后抛下王氏又悄悄回来了,躲在幕后偷看。 任江城和范瑗被婢女带到了一处绣带飘扬的幕账前,这里有卫兵把守,两柄刀剑相,横在范瑗面前,“侧妃只请任八娘进去相见。”范瑗似笑非笑,“她幸亏只是做了侧室,若真做了北魏王妃,得神气成什么样?”任江城不在意,“小人得志,往往如此。阿母稍等我片刻,我很快便出来了。”缓步走了进去。 任淑英锦衣华服,珠围翠绕,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任江城也笑,“我送了件白皮裘给你。北国冷,莫冻坏了。” 任淑英轻启朱,声音柔媚,“八娘,多谢你。” 她莲步姗姗的过来,伸出纤纤玉手和任江城相握,“八娘,我一个人去北国会很寂寞,你陪我一起去,好么?” “你自有嫡亲妹妹,又何必是我。”任江城淡笑。 真要姐妹相陪,任淑贞这同父的妹妹难道不是更亲近么,为什么要是隔了房的任江城。 “可是,四姐姐就喜你啊。”任淑英娇嗔。 她这阵子不知是不是专门学过惑男人的手段,声音和从前不同,柔媚圆润,沥沥莺声,宛转动人。不过,任江城听在耳中,却觉得要起皮疙瘩。 “你还喜做元绎的王妃呢,还喜北魏的皇后呢,我是不是都要让你一一如愿啊?”任江城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你喜我就要陪你去么?你以为你是谁。 任淑英脸一滞,勉强笑道:“八妹妹还是这般口直心快,老脾气,一点没改。” “本王就喜八娘这样的脾气。”元绎纵声大笑,掀开帘子,从幕后走了出来。 他心修饰过,头戴紫金冠,身披明紫织锦华服,面如凝脂,目如明星,神采飞扬。 任淑英看到他出来,便媚笑着过去,“殿下。”元绎笑的有些勉强,“四娘。”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你俩真相配。”任江城揶揄道。 “哪里,八娘和殿下才是真的相配呢。”任淑英眼波转。 听了她这话,元绎容光焕发,任江城却是恶心得差点吐了。 世上真有这种不知廉的人啊,为了献媚讨好一个男人,不惜出卖自己的姐妹。 元绎热烈看着任江城,“八娘子,和我一起走吧,北国风光无限,气象万千,不是暗弱的南朝可以相提并论的。”他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刀,双手捧到任江城面前,面郑重,“我十岁的时候陛下赐了这把刀给我防身,它已经陪伴我十四年了,现在转赠予你。” “有什么说法么?”任江城淡笑。 元绎现在扭捏之,“也没什么说法。不过,若是将随身刀送人,便是表示慕之意了。” “对方若是接受,就是以身相许了,是么?”任江城语带戏谑。 元绎红着脸点头,“是。” 他忽地想到一件事情,忙解释道:“我并非存心轻薄。八娘子,淳安公主只是嫁到北国,并不一定要嫁给我。她年纪太小了,可能嫁给我的弟弟会更合适。” “你想的还真周到。”任江城一笑。 任淑英却出嫉妒和羡慕之意。 她做梦都想得到的身份和地位,任江城本不屑一顾,还要北魏三皇子这般苦心劝说…… “殿下英明睿智,想的当然周到了。”任淑英挽起元绎的胳臂,娇媚的笑道。 元绎不自然的避开了她,目光绵,柔声道:“八娘子,我会对你很好的,请你相信我。” 任淑英咬紧了牙关。 “表示慕之意的刀,再次求婚,还有什么?”任江城缓缓问道。 “还有我无限的深情。”元绎脸微红,“八娘子,我对你一片真心,倾心慕,愿意献出我的刀和我的生命,但求余生能和你一起度过。” 他也是位美男子,这时深情款款的倾诉衷肠,自有其动人之处。 任淑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任江城却是铁石心肠,丝毫没有动的意思,“元绎,你今天的打算是先要拿言词和所谓的深情来打动我,对么?你的后招是什么呢,如果你这海一般的深情我不稀罕,不接受,你打算怎么办?” 元绎温柔又不好意思的笑,“那,我只好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任江城目光盯紧了他。 元绎柔声道:“八娘,你这又何必?接受我的求婚,和我一起远赴北国,做我的王妃,难道不是一件美事么?” “你想劝我乖乖的跟你走,是不可能的。”任江城道:“元绎,反正你最后还是要动用武力,就不必和我多废舌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