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疾驰在机场高速上,易嘉言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没说话,可是腔里似乎被人安装了一只复读机。哪怕卢雅微不在车里,她说的那些话也反复循环在他的身体里,撞击着他脆弱疲惫的四肢百骸。 他惦记着南桥,从来没有像惦记她一样惦记过别的人。 他在乎她的一切,在乎到无时无刻不是牵挂着她,无时无刻不在揣测她的近况。 他记得她一切的喜好,记得她泪的样子和笑的样子,哪怕只是想起来也会忍不住跟着她一起难过一起狂。 可她是他的妹妹。 她是他的妹妹啊! 易嘉言心如麻,指尖蓦地蜷缩起来,手握成拳,青筋毕。 烦。 烦。 烦透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法国与中国的时差大约是六小时。 下飞机的第一时间,易嘉言给南桥发了平安抵达的信息,原本想回到酒店后与她通话的,但这个念头却因为卢雅微的一番话而搁浅。 他在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书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无一例外都是卢雅微打来的。他顿了顿,没有理会那只手机,转身走出了房门。 里昂是法国东南部大城市,罗纳-阿尔卑斯大区的首府,也是法国第二大都市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里昂是著名的文化艺术之都,尤其以壁画、美食和艺术著称。 易嘉言所住的酒店位于里昂的旧城中心,这里充了各式各样的中世纪建筑与教堂,和新城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走在古老的街头,看见形形□□的人虔诚地进出在教堂内,斑驳的砖墙与爬植物的小巷像是某部老旧电影中的场景。 是哪一部呢?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然后终于想起来了。 在南桥高三那年,他每周都会陪她坐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某个黄昏时分,她挑了一部法国导演拍摄的著名老片,他虽已看过,但仍然耐着子陪她又看了一次。 巧合的是,电影的男主角名字恰好就叫做里昂。 电影里,十二岁的小姑娘一脸认真地看着对面那个上了年纪的杀手,说:“我想我上你了,里昂。” 一向冷漠的杀手噗地一声把牛了出来,呛得窘迫难当。 小姑娘继续说:“这是我的初恋,你知道吗?” 杀手一边擦去身上的牛渍迹,一边尴尬地说:“你从来没恋过,又怎么知道这就是?” “我觉到了。” “从哪里觉到的?” “这里。”小姑娘用手了自己的腹部,“我的胃现在很暖和,从前这里总是有个结……现在没有了。” 那时候他觉得这一幕很好笑,荒诞又可,可是身旁的南桥看得很认真,一脸“我很动”的样子。 杀手是怎么回答小姑娘的呢? 他模模糊糊记得,那个素来从容淡定的杀手好像忽然慌了神,尴尬地逃避着小姑娘的视线,含含糊糊地说:“玛蒂尔达,我很高兴你的胃痛好了,但我认为那并不代表什么。” 小姑娘看着他,最终也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失去你,里昂。” 那时候南桥问他:“你觉得玛蒂尔达对里昂的情是吗?” 他下意识地摇头:“是依赖吧,大概类似于亲情。” 南桥却反驳他:“不,是情。” “怎么可能?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大,况且玛蒂尔达不过十二岁,这么小的姑娘,哪里懂什么是?” “就是。” “大概是一同生活久了,产生了依赖和牵绊。”易嘉言还在纠正她,“依赖和情是不一样的。” “就是。”南桥好像变成了鹦鹉,除了这三个字,其余的什么都不会说了。 那时候,易嘉言好笑地看着她,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那是?” 南桥却忽然间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侧过头去看着屏幕:“反正我就是知道。” 时隔多年,在异国的街头,易嘉言却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想明白了她固执强调“就是”的原因,想明白了她那时候看他的眼神里那些无法动摇的依赖。 可他呢?他一直知道他的南桥依赖着她,也愿意永远做她的依赖,可是依赖和情是不一样的——这是当初他对南桥说的话。 可是不一样在哪里? 他又说不上来。 步行街上有godiva专卖店,他下意识地就要挪动脚步走进去,因为南桥喜。可是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脚步。 要这样有意无意地时刻把她放在心上多久呢? 这世上那么多的商店,难道每看到一家南桥喜的,他都要像个傻子一样痴痴地进去帮她选一件礼物,就为了一想到她拆礼物时的惊喜模样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吗? 他的世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似乎处处都是南桥? 教堂里的人们在唱着颂歌,头顶的五彩玻璃投进来的夕变得斑驳破碎,却又有一种破碎的美。 易嘉言坐在教堂最末一排的长椅上,看着虔诚的人们轻浅唱,心头却一片茫。 如果世上真有神明,可否为他指明方向? *** 南桥陪朱恬恬在书店里闲逛。 朱恬恬书如命,光是在书架之间来回晃就用去了一个多小时,南桥站累了,选了两本书坐在一旁的咖啡区休息。 她随手拿了本张玲的短篇小说集,看着这个一生都对情悲观绝望的女人将婚姻和婚礼都描写成寂静的死亡状态……“黑礼服的男子们像云霞里慢慢飞着的燕的黑影,半闭着眼睛的白的新娘像复活的清晨还没有活过来的尸首,有一种收敛的光。” 她出神地想着,张玲在写着这样本该幸福的场景时,心里该是何等绝望,才会将犹如新生的新人写成复活的尸首…… 而这一刻不知为何,咖啡区的主管忽然从室内走了出来,表情焦急地将头顶的壁挂电视从音乐模式跳到了新闻频道。 书店里素来不该有这样的吵闹,南桥下意识地抬起头,往电视望去。与她一样的是零零散散坐在咖啡区的人,也都不明就里地看着新闻里的画面。 画面上,播音员神情严肃地播报着:“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十七分,法国巴黎市中心一餐馆和法兰西球场附近等多处发生击和爆炸事件,与此同时,在法国中南部的里昂市中心、南部的马赛以及北部的里尔纷纷发生同类事件,目前伤亡人员人数暂时没有确定。因为爆炸缘故,多个事故发生地点出现通讯信号中断的现象。这些袭击事件同时发生在多地,法国政府已发表声明,认为这是多起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如今恐怖分子仍在事发地点挟持人质,疯狂屠杀,法国政府已进入紧急戒备状态,派出上千名武装警察前去事发地点营救被挟持人质。目前尚未确定被挟持的受害人里是否有中国公民……” 后面的新闻几乎没有听进去,南桥已然浑身一僵。 里昂? 里昂市中心! 易嘉言,易嘉言就在那里! 像是有人从头淋了一盆冷水下来,她几乎是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面发白地给易嘉言打电话。按下号码那一刻,她连呼都停止了。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有事。 求求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只要你平安,我可以从今以后都不再对你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求你,求你了。 然而电话没有拨通,易嘉言的手机无人接听。 南桥一遍一遍地打着,手脚发抖,浑身冰凉,只盼着他能接起她的电话。 法国时间,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他不可能在洗澡,也不可能在睡觉,刚下机的下午他也不会急着开会赴约,不会不接电话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样的煎熬里等待了多久,直到电话忽然通了,一个女人在那头说了句法语,南桥先是狂喜,然后一愣。 为什么不是易嘉言接起的电话? 她听不懂法语,只能急匆匆地用英语询问:“hello,i’uldyoupleasema” 那个女人似乎没听懂她情急之下吐字太快的询问,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反问了一句:“” 南桥耐着子又重复了一遍:“i’kingll-.” 这一次,女人听懂了,含含糊糊地用语法错的英语回答她:“w.” 南桥呼一滞。 易嘉言把手机丢在了那里?他为什么会把手机丢了?难道,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心脏都快要爆炸了,只能着气再问一句:“wifhe’w” 那个女人慌地回答说:“’ises......i,i” 话音未落,她忽然惊声尖叫,“’ackingus!hehasagun!” 然后是一连串的法语,南桥正惊慌失措地想要追问下去,通话在一声响后结束了。 那声声像是致命一击,明明发生在远隔万里的里昂,却如同正中她的口。 易嘉言的手机与他本人失散了。 击事件发生在了他手机丢失的地方。 电话再也打不通,无论她播去多少次,都再也没人接听电话。 南桥慢慢地松开手,那只还处于无人接听状态的电话砰然落地,屏幕顿时黑了。 她双目失焦地慢慢抬头,盯着新闻里还在播报的男人。 “……如今恐怖分子还挟持上百名人质,每隔几分钟就毫无人地屠杀一名人质,这种疯狂行径已然起全球人民的愤怒……” 有模糊不清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像是有人用手机从远处拍下的画面,恐怖分子从音乐大厅里拎出一名人质,走到了大门口,然后将人质一脚踢在地上,砰地一声,以声结束了一条生命。 南桥浑身一震,所有的官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不,也许还剩下一幕。 她看见了易嘉言。 屏幕上的人质似乎猛然间变成了易嘉言,他干净漂亮的容颜沾上了血污,毫无知觉地倒在了一片血泊里。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