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淋雨?” 这秋雨打在身上,颇有几分古诗词里寒气透骨的滋味,滴滴浇在心尖上,很不好受。 “没带伞。” 纪听白全身滴着水,雪白的羊羔绒坐垫被染大半,已是暮秋,他穿的不多,衬衫薄,沾了水几乎贴在他身上,隐隐能窥见结实的肌理轮廓。 他手肘抵在双膝,修长有力,此时也垂眸看她。 孟琼找了条巾递给他:“你去哪儿?叫司机送你。” “下个路口就行。” 纪听白低声说了句谢谢,低头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没再说话。 绒绒的发顶正对孟琼的视线,乖顺又可怜,不知怎么,她看出来几分委屈。 孟琼翻了翻手机,犹豫一下才开口解释:“昨天晚上我很抱歉,但确实是——” 男人打断她,“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纪听白的表情隐在暗处看不真切,语调生冷,像个赌气的小孩儿。 孟琼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靠在椅背上,喉咙肿,嗓子发炎,此时不太想开口说话,索闭上嘴。 车内的气有些凉,她一下受不来,又咳了好几下。声音很轻,被人掩着,只是车内寂静,被人听得清楚分明。 纪听白侧头看她,才注意到女人面是不正常的红,像是雪山上不自然的红霞光。 他用擦干净的手心贴上她的滚烫的额头。 “有按时吃药吗?” “吃了。” 孟琼没骗他,早晨她冲了一剂小柴胡颗粒,舌尖到现在还能想起来涩涩的苦味。 “你又发烧了。”男人瞳孔微缩。 纪听白几乎强制地朝司机说:“先去医院。” 语气很紧张。 孟琼躺着不动,神情倦怠,她现在连手指头都是软绵绵的,任凭男生上手检查。冰凉的手掌贴上额头,稍微舒缓浑身的热气。 她体质如此,病起来如山倒,高烧反复是常事。 雨里,无人马路上,红迈巴赫驶出一道水痕,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 急诊室很冷清,走廊地面漉漉的全是小水滩,来来往往的小护士蒙着口罩从上面掠过,下彩的倒影。 天昏沉,远处雷声霹雳,偶尔掠过几道惊天闪电。 孟琼阖着眼,躺在病房白茫茫的上。 耳边是医生和男人低低的谈声,悉的男声很凶很严肃,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听得模糊。 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很脆弱,孟琼侧头看向就差吵起来的两人,忍不住叹口气。 昏昏睡的神经很嚣张地占领大脑皮层,她拽住纪听白手扯一下,男生紧张地凑过来询问她,年迈老医生才得以推推眼镜走出去。 输的吊瓶像个万能能源箱,顺着极细的管子导入身体的每个命脉器官,仿佛一切都会重新充力量。 孟琼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几乎是医院的常客,甚至在医院顶楼拥有她自己的专属套房。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某次被绑架后的大手术,工厂爆炸的碎片嵌入白的肌肤的深处,大大小小的手术把健康的身体变得衰败,她浑身被绑绷带,苦涩的药丸比一三餐来的更及时,鼻息间永远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成天一个人待在几乎密闭的白的病房里,整个人瘦如医院研究室柜子旁的那架骷髅,雪白到连口红都遮不住的颜。 这样的经历数不胜数,如今记忆减退,她已经记不清了。 而在很多年后的傍晚,她重新躺在这张白的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上。 空气里倒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普通单人病房里,窄小的台和洗漱间相邻,桌面上摆食物,温热的香味顺着通的空气杂在消毒水里,像是寻常百姓。 而上的人闻到近在咫尺的苦药味,皱紧眉头,朝输的方向转了个身。 浓浓的冒药冲剂从咖啡小颗粒变成眼前浮着白沫的药汁,孟琼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声不吭。 “你的烧容易反复,必须吃药。” 墙面束光影,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余地都没。 孟琼捂着被子闷闷地咳嗽两声,才在他不轻不重地拍打下出头来,长长叹口气。 只是脸皮再厚,她也没办法在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少年的沉默目光下装死。 纪听白笑弯眼:“药不苦。” 孟琼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看在这小孩儿送她来医院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视死如归般仰头,纸杯的药汁被人一饮而尽。 纪听白变出来两颗饯,撕掉包装纸递到她嘴边,甜腻腻的,才渐渐代替口腔内苦涩的味道,余温甘甜。 “……”算他识相。 孟琼闭眼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隔着玻璃窗有风吹进台,卷起窗帘妙曼的裙帘,天黑的沉可怖。 大抵是药效起作用,她这觉睡得很沉,仿佛四肢百骸都得以舒张,浑身轻松。——当然,前提是忽略左手小臂被人麻的酸涩。 病房的顶灯很明亮,头有个身影半趴着,柔光笼罩在他周围,脑袋枕在一只雪白的臂弯里,双眸紧闭,睡的很香。 男人的手指牵住她的指尖不肯放,紧紧抓住,似乎怕手里的人下一瞬消失。 只是时间很长,血不畅通,手臂得有些麻,孟琼尝试轻轻往回收,却无意间触碰到他柔软的,温热的触与她钟那款鸳鸯布丁很相似。 柔和的光晕下,小孩儿的黑发下出小片浅浅的额角,肌肤透亮。 她莫名不抵触这样的亲密,倒没再收回手。 的额间暴在空气里,正对孟琼的视线,距离很近,她甚至能看清男人分明的长睫,以及眼角下的一颗,小小的泪痣。 孟琼的目光停顿一下,凝着白皮上浅浅的一点,看得出神。 命理学上说,拥有泪痣的人孤星如命,会孤独一生。 也有其他说法——这是老天垂怜她苦难的孩子留下的泪痕。 孟琼觉得面前这个姓纪的小孩儿哪种都不是,他像古早话本里会咬人的,烈酣睡、黑夜捕杀,眼神锋利,十足的叛逆厌世。 她一时不知道被他上究竟是好是坏。 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她的思绪。 看了眼来电显示,头的人有反应般动了一下,孟琼利落地把电话掐掉。 怕吵醒睡的人,她出手来,掀开被子下,走到台才回拨过去。 单人病房的装修简单,天台上还留着上一任病号心栽种的绿芦荟,青翠滴,健硕的紫罗兰延的墙角攀爬,被雨刮倒大片。 “小王说司机送你回白鹭湾了。”电话那头很嘈杂,“怎么不在?去哪儿了?” “我在家。” 手指拨芦荟上尖锐的刺,孟琼睁着眼睛说瞎话。 孟琼等了两秒钟,只重重听见一声响起,对方似乎转移了地方,背景更嘈杂,隐约能听见车声。 “正好,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吧。” “……” 电话这头,孟琼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孟琼徘徊在是挂电话还是接着忍受着种折磨的念头时,电话那头终于又传来一句话:“你在哪儿?” 孟琼还是没开口。 “玫玫叫你回家吃顿饭,非得我亲自来请你。” “好,我来了,你在哪儿?” 内容还算温和,只是这咄咄人的语气一如出现在孟琼生命的二十八年里那样,摆明不给她丝毫退路。 她抬头朝窗外看去,住院楼正对着的是条江,两岸金黄,霓虹闪烁,烟雾弥漫的夜里,江面偶尔闪烁过行驶船只的灯火。 孟琼的注意力被一只飞跃的斑鸠引,忽然开口。 “我有事,和朋友在外面。” “——没时间,不用别找我,就这样。” 孟琼的语气算是心平气和,当然,电话那头会怎么想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又吹了会儿风,手机叮的响一声,是一条短信。 而号码的主人正是刚才被她挂断的那位女士。 【明天空,回家吃饭。】 得,还不死心。 手机屏幕被掐灭,孟琼想起那张和孟玫八分相似的女士的脸,陷入沉默。 她总算收拾好情绪往里走,才发现睡着的人已经醒了,正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看她。 男人靠门边,垂眸,不知看了多久。 室内的灯光打在他沉默的脸上,有种难言的温柔之。 “睡醒了吗?” 孟琼反应快,更先撤回视线,拉开玻璃门进去。 心里却轻叹,想来这小孩儿也许不知道刚才差点把她枕到截肢的危险。 这样想,她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有罪,晚了这么久对不起各位,最近入职有点小忙,六点还在单位没回家,实在体谅一下下。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