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奚娴没有再在意嫡姐那头的事体,因为嫡姐开口时永远都很刻薄。 她开始计划怎么坑人。 重生一回,不利用上辈子的记忆报点小仇,那就该立地成佛了。 她和许家二少爷只是私下定了亲,因着两个老爷的酒关系,只换了信物,也没有正式的婚书,许家只晓得她是个庶出的女儿,故而变数很大。 上辈子她去许家赴宴时,奚娆命人她衣裳里藏了几针,想叫她失态出丑,然后奚娆便能暗暗点破她从前是个外室女的事体,让她丟了名声,再丟了婚事。 比起王姨娘几人的端方或丽,她们爹爹偏秦氏的柔弱胆小,而秦氏又怀了孩子。奚娴虽是外室的女儿,爹爹却偏紧着她。 奚娆不乐意,便嫉恨上了奚娴。 一开始奚娴不觉得,后头下了马车走了路,衣裳被针头磨破了,她还要被许家夫人拉着行礼说话,胳膊下血淋淋的,可她为了婚事,却硬生生苍白着脸忍了下来。 只后头才发现,她的忍耐全然没有意义,更像是自掘坟墓。 许二少爷暴毙了,许家硬是要她守寡,后头虽被利落解决了,免不了又被奚娆嘲讽一番,这时奚娆又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指责她贪慕富贵,不肯给亡夫守寡,是要丢尽姐妹们的脸和名节。 王姨娘又吹枕边风,怂恿爹爹把她送去守节,那段子奚娴过得最煎熬,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爹爹虽然偏她,却更名声利益。 奚娴那时就发觉,小时候她和姨娘坐在小院李乘凉,爹爹推门而入,带着新做的风筝,他们一起吃着凉糕,姨娘依在爹爹身上,那么纯洁温馨,让她相信世间所有的情都是简单美好的。 懂事后,奚娴才知自己只是个外室女。 她背着包袱离开小小的四合院,回头看挂着两盏旧灯笼的朱门,方觉那都是假的。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想清楚,自己若当初能嫁给平民出身,家底殷实的老实人,或许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就像小时候和姨娘在四合院的子一样,朴实而简单。 所以奚娴也不在乎在权贵中间的名声几何。 有了妨碍,才能远离纷争,嫁进普通人家,往后非是爹爹犯了诛族重罪,都碍不到她头上。 至于奚娆呢,想要和许家结亲,她就全了她的心思。 到时回家拔出身上的针反将一军,爹爹肯定不会放过奚娆,足都是小的。到时说不得婚事便要落在奚嫣的头上,奚娆肯定要气得发疯。 奚娴脑袋里的坏水汩汩往外冒,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角也弯弯翘起,带着点愉悦回了屋。 姨娘又在用燕窝,不必多说,定是嫡姐命人送的。 奚娴觉得嫡姐不正常,讨好她姨娘算个甚么事? 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么她的真实目的是甚么,想要钓到的鱼又是甚么? 奚娴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她甚至怀疑一向目下无尘的嫡姐是对姨娘肚子里的娃娃有了兴趣,但也没道理啊,即便是男丁也不过庶子一个,碍不着长兄,碍不着她。 嫡姐更没有多余的温情,彻头彻尾的冷心冷肺,甚至残忍漠然。 她想了半天没想通,但在心里盖个章,嫡姐肯定没安好心。 上辈子奚娴是下了马车后,才发现有人在她衣裳里了针。 她不知道奚娆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故而便直接嘱咐身边的婢女们,这几天好好歇息,不必太费力。 衣裳和上辈子那件一模一样,至少在奚娴的印象里是这般,温婉的藕荷襦裙,配上水红绣金的披帛,和缓优雅中透着贵重。即便被针刺着身上,奚娴当时也拿披帛盖住伤口,没有落下半点不稳重的仪态。 奚娴特意找了找,把衣裳翻了几遍,却没有发现衣裳里有哪怕一针。 她简直不可置信。 明明奚娆还是那么讨厌她,她更是特意放松了戒备,奚娆难道成了废物点心? 奚娴非常不开心。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横竖寻常人若想嫁高门,便不会这么坑自己。毁名声毁婚约的事体,有哪个正常姑娘会这么做? 只有别人会害她呀,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 奚娴宁可自己再受一次罪,也要让奚娆尝尝被诬陷、被推入火坑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奚娴觉得自己还能更恶毒一点。 下一步她就要把嫡姐给制得不过气来,让她也试试被得委屈无奈,也要拼命讨好的滋味,让嫡姐也试试,婚事迫在眉睫,却被人一桩桩破坏的滋味,那一定很好受。 最后她便能拍拍手带着姨娘离开奚家,那才是最痛快的。 奚娴觉得自己应该坏得彻底一点,于是又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愧疚的,如果她不动手,那几个人便回害了她和姨娘,不如先发制人。 奚娴对着铜镜,慢慢出一个温婉无辜的笑容。 待奚娴走出来,便见奚娆挽着奚嫣站在一边,便出异样的冷笑。 奚娴本能的觉得很奇怪。 因为奚娆这个冷笑,看上去像是事情安排妥当后,好整以暇看戏的表情,和前世的种种也能对上号。 可事实上,她甚么也没做成,不是么? 奚娴无辜柔软的偏头,对奚娆笑了起来,又行礼上车,没有靠近说话的想法。 然而她没能上成马车,后头严嬷嬷便出声道:“六姑娘,我们主子说了,要您与他共乘。” 奚娴睁大眼睛,装作不知,回头道:“姐姐也要去么?” 严嬷嬷恭敬笑道:“自然,主子说他难得出一趟门,今天气好,便临时定了下来。” 奚娴攥着手帕,想要拒绝,却听到身后嫡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低哑的笑意:“六姑娘,你与我一道走。” 嫡姐上辈子便叫她六姑娘,而不是“六妹妹”,听上去就像是在叫一个外人。 奚娴坐在马车里,尽量让自己避开埋了针的地方,又垂眸不语。 嫡姐今穿得并不正式,却同样是藕荷的衣裙,上头以墨金线绣着山水画,一气呵成锦绣山河,以名贵的珠玉点缀,气派非凡,只慵懒的坐在那里,便是居高临下的奢靡模样。 嫡姐以茶盖撇清浮沫,慢慢抿了一口,审视她道:“不敢抬头?” 奚娴抬起头,便对上嫡姐凌厉上挑的眼睛,又一下低眉顺眼道:“不是,只是头一回吃宴,有些害怕。” 嫡姐哼笑一下,不置可否,又淡淡问她:“荔枝好吃么?” 奚娴道:“不好吃,全赏给下人了。” 嫡姐仿佛没有受到她绵里藏针的敌意,倒是微微笑起来:“六姑娘这么硬气,那到底谁把你惯的?嗯?” 奚娴手里有嫡姐的秘密,一点也不着急,她就要等嫡姐气急败坏找她麻烦,她才会不紧不慢的把秘密抖落出来,叫嫡姐忍气声,生生把血和着牙齿咽下去。 于是她无辜的看着嫡姐,把手藏在袖子里,才软软道:“自己惯着自己,我就想待自己好些,偶尔蹬鼻子上脸,您也别气我。我一个外室出身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嘛。” 奚娴又眨眨眼,事不关己的开始吃茶,干涩的喉咙淌过温热的香茶,她总算心定了点。 嫡姐慢慢嗯一声,支着下巴,捏了书卷不置可否评价道:“你出息了。” 奚娴看见她边凉淡的笑意,还有暗沉的眼眸,便觉得不过气,于是又剔着指甲低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奚衡懒得理她,她便也乐得快活,待下车时没忘了规矩,倒是让嫡姐先下了。 她生平最讨厌下马车,由于个子娇小又容易害怕,以前皇帝带她出去,把她一把抱下来的羞劲儿,奚娴实在难以忘怀,故而后来都不肯乘马车出去了。 她了帘子探头,却发现嫡姐等着她。 在这个时候的少年少女里,嫡姐个子算是了不得的高挑。 听说她外家林氏一族的人都很高,故而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这么高,是林氏血脉的原因。 但奚娴偶尔也会觉得,个子高没错,但力道这么暴,就不像个大家闺秀。 嫡姐上山种地可能会是一把好手,奚娴于是对嫡姐出奇怪的笑容。 嫡姐却把手伸出来,对她冷淡道:“愣着作甚,下来,把手给我。” 嫡姐的手掌比她大一圈,但骨节却清瘦分明,叫人觉得清贵。 奚娴的手却有点胖嘟嘟的,比寻常女子的都要娇小,十指纤长有。 无论是长辈,还是皇帝,都很摸她的小手。 特别是皇帝,他是个坏东西。 奚娴不想装腔作势的矫情,于是也伸了手,却被嫡姐一把利落拽了下来,半旋着瞬间揽在怀里落了地。 奚娴目瞪口呆,被她圈在怀里,心脏砰砰的跳,闻见沉冷悠远的檀香味便忍不住眼角泛红,狠狠瞪嫡姐一眼。 嫡姐的微冷的手指,却慢条斯理的触到她的后背。奚娴僵硬极了,浑身紧绷着想要避开。 她怕嫡姐摸到她藏的针。 嫡姐却在她耳边低低冷笑道:“六姑娘,你好极了,忘了我警告过你甚么?” 第6章 嫡姐的嗓音比一般姑娘的都要低,靡靡的冷淡,却不失独特的优雅,奚娴没有听到过比嫡姐说话更好听的人,带着点中的意味,让人觉得睿智而可依靠。 奚娴上辈子没有那么怕她的时候,便极喜听嫡姐说话。 嫡姐说上简短的几个字,都够她在脑海里回放几遍,她就喜嗓音好听的人。 但后来,嫡姐的说话声之于她便失去了引力,因为太恐惧战栗了。 奚娴今也没想到,嫡姐竟然猜到她在自己衣裳里藏针。 她回过神来,垂眸退后几步,有些无辜的软声道:“我很安分的,您莫要这样,我害怕……” 大庭广众之下,奚娴一副要被拆吃入腹的可怜样,奚衡不好说甚么,只是面沉冷。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神采瞧着嫡姐,咬着水红的瓣。 她只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毕竟嫡姐怀疑她,风险便更大了,保不齐她自己丢人还丢里子。 嫡姐微微冷笑,长眉微挑,边低低在她耳边嘲讽道:“一个小姑娘,身上留疤可不好看,小心将来夫君嫌弃你。” 嫡姐又冷然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