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她回头,却需要给她莫大的勇气和创伤。 那一定是很疲惫的一生。 她或许渴望着,再次破壳时,能见到对的人,这样便能免于辛苦,把不将深情错付。 他看着奚娴的面容,长睫覆着疏离冷淡的瞳,只是不言。 嫡姐缓缓闭上眼眸,却只是沉不语。 奚娴笑了起来,润白的手指点着,软和道:“那您允不允呢?毕竟家族里的人,是不会允许我出家的。” 她渴求被救赎,但也不愿给自己以希望,所以宁可相信嫡姐不会答应。 鱼竿又开始动了,她的视线变得长远,远到看见山坳间的半轮残月,心思隐隐变得炽热而疯狂。 嫡姐不紧不慢的收线,却轻缓含笑道:“为何不?” 她若有深意,嗓音低缓而靡靡:“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足。” 奚娴第一次觉得惊喜,惊喜到她脑中嗡嗡作响。 嫡姐却道:“一个条件。” 奚娴眨了眨眼睛,迟钝道:“……甚么?” 嫡姐回眸,月下的面容温柔而沉着:“不准剃度。” 奚娴垂下眼眸,用很小的声音道:“三千烦恼丝,剃掉了多好?” 如果不剃掉头发,她还在俗世中,就连自己都无法把自己当做是方外之人,一切都没有意义。 奚娴握紧拳头,面苍白拒绝道:“不,我要剃。” 剃得干干净净。 嫡姐面微沉,放下鱼竿,慢条斯理以帕子擦手,微笑道:“你还小,往往难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只是个试验,等来年开,若你还这样想,我允你剃度。” 她的嗓音很优雅,给人一种笃定悠闲的觉。 奚娴却知道,这不是无故的笃定。 嫡姐的身份很贵重,权利也非常了得,只要她愿意,有一千一万种法子,让她做不成想要的事。 而只要嫡姐允诺的事,便一诺千金,永不反悔。 奚娴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就等来年开。” 嫡姐起身时,奚娴才发觉奚衡更高了些,却也很清瘦,脖颈优雅而细长,让人觉得她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奚娴知道,嫡姐的望和病态比谁都强。 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奚娴甚至认定,嫡姐可以做到像是前朝的女皇一样,达到女无法做到的巅峰。 可是她碰上了太子,那便是无疾而终。 嫡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细长苍白的手指微微合拢,为奚娴将斗篷系紧,又淡淡审视着她,无奈噙着笑意:“娴娴,你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安分?嗯?” 嫡姐还是把她当作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却没有正视她的诉求,尽管奚娴认为嫡姐了解的很清楚。 她却还是在俯视自己,并不认同奚娴的决定会长久。 奚娴的面微变了,退开半步,木然道:“在你眼里,在你们……你们眼里,甚么才是安分,甚么才是不安分?” 嫡姐道:“弱者的反抗是不安分,你懂么?” 这是奚娴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觉得烦躁,觉得血汩汩奔涌,她烈的反抗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剪了自己的头发,以证决心,只是想要让自己舒心一些,我从没有伤害别人!我没有不安分!” 嫡姐笑了笑,衣衫单薄,寒风凛冽,却不见局促,她只是凑近了些,闻见奚娴发间的香,捻起少女的黑发,散漫道:“你的头发这样美,世间最好的绸缎也比不过它,姐姐希望你仍旧拥有。” 嫡姐的嗓音若有所指,平寂而闲散:“三界之外,红尘开外,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你既道心已坚,何以容不下头青丝?” 奚娴快要崩溃了。 她觉得自己说不过嫡姐,甚至觉得嫡姐讲的没错,是她不够坚定,是她在闹脾气。 她努力坚定着心神,嫡姐却已离去,嗓音飘渺传入耳中,恍若梦境:“我会命令你的祖母,让她不必再为你寻找适宜的人家。” “这是你的选择,永远不要后悔。” 第43章 嫡姐走了,将奚娴一个人丢下,而她穿着嫡姐天青的披风,呆愣地坐在月下,看着如镜般的湖面。 她伸手去,将湖中的月亮搅碎,于是残月也碎了,她心中的疯狂渐渐止息。 她没错。 只是单纯的想要过平静的子,当一个足而快活的人,如果没有情,她也是能过得很好的,所以当一个尼姑并没有什么错,错的只是她太弱了,以至于即便是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要恳求嫡姐的垂怜。 奚娴扯了扯苍白的角,心想那又怎样呢? 她在那儿坐了很久,就坐在嫡姐垂钓的地方,直到清晨时草和秋枫发现她不见了,急急忙忙走出寻她,才发现奚娴已在湖边睡着了,瓣被冻得青紫,疏散得裹着披风。 没人知道奚衡来过,嫡姐就像她的梦一样,即便在在梦里也这么漠然。 这么刻薄,这么冷淡,却奇异地令她心安。 她不懂为什么,从前她想要得到一段情,总是唾手可得,即便最难得到的男人,也被她握在了手心,把她当作至宝一般恋珍藏,不是没有得意过,但当发现他的手太灼热烫人,奚娴便嫌弃起来,想要甩手身。 却再也做不到了。 而这辈子,她事事不顺,嫡姐护她,却永远若即若离,止步于此,疏离而淡漠。 奚娴很明白,她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想要救自己。 不再是躲避某个男人,只是想求心境如水,只有真正平和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和安宁,那是抛开了物质和情的快乐,来源于真正的清透和生而知之的幸运。 这是在俗世中,像是她这样生而壑难填的女子,所永远难以企及的。 她裹着披风,一步步往回走,心里慢慢想着事情,任由冰冷的颤栗和困倦在身上蔓延。 奚娴大病了一场,在皇觉寺无法挪动。 奚老太太只好又请了大夫上山为她诊断。 她不想活,却又渴望生的意志,青纱帐垂落下来,疏影洒在少女苍白的眉目间,奚老太太倚在绣榻旁,倦倦地瞧着小孙女。 这个孙女,若非是太子殿下的要求,她或许并不会在意。 她老了,自从儿媳妇去世后,便失了斗志,想来也奇怪,只想伴在青灯古佛旁边,就这么了此余生,多么好。 后来为了奚家,老太太愿意亲自带着奚娴,到头来却发现,奚娴也并不是想象中任人的小女孩。 她柔弱可欺,底线却异常的高,一但被触犯了,首先便回责罚自己。 她放下手中的经书,默念了一声佛号,却听见奚娴细微的呻声。 “姐姐……” 老太太皱起眉。 “不要……求求……” 老人只听了个囫囵,奚娴带着哭腔的嗓音太可怜,面烧红了,却迟迟不肯醒来。 她想了想,只好叹息着出了门。 夜里奚娴蜷缩在榻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嫡姐坐在她身边,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又为她掖了被角。 奚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意识到姐姐来了,便想要留住她。 嫡姐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为她将凌的发丝挂在耳后,出光洁的额头。 少女的侧颜还是有些莹润的,仔细看有些细小的绒,尽管有些苍白泛粉,却带着年轻身体独有的光彩。 与她前世多么不同。 那时她长大了,妆容致而成,学会了用甚么姿势品酒,怎样微笑的弧度最恰到好处,像个优雅的贵妇人,躯壳里还躲藏着任小姑娘的灵魂,最后谁也不服输,彼此较劲让灵都变得灰暗抑郁。 所以男人决定,他可以让奚娴变得更任些。有必要的话,她甚至可以毕生都不入廷。 甚至,她可以嫁给一个,与皇帝截然不同的“丈夫”。 有着不同的样貌和情,却都独宠她一个。 那个男人会带她去山间采摘药草,赤着脚踏过清澈的小溪,抱着她坐上树枝,看远方金红的夕落入地平线,陪着她生老病死,在寒冬的深夜里,守着一处橘红的灯火,为她讲述很久之前的故事。 尽管那个“丈夫”,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她,但却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虚假也真实,虚假到了永远,便成就了本真。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某个全然肯定的结论,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决心。 那是所有孩童都应懂得的道理,在乞求一块糖果之前,先证明自己会做到说出的话。 无故的宠溺,会造就很多不可逆转的坏习惯。 奚娴就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人。她从前得到的承诺太多,自己的许诺一样都做不到。 奚娴在梦中哭泣起来,像是一朵枯萎的小花,委顿低垂着花瓣。 她团作一团的身子瞧着那么软绵,像是能随时被弯曲成不同的弧度,被痛了,也只会含着娇滴滴的眼泪小声啜泣。 她的额头被轻轻吻住,奚娴翻了个身,一下抱住那个人的手臂,用软白的面颊蹭了蹭,嗅到了悉的檀香,甚至还想出肚皮给他,却被捏着手腕制止了。 他把奚娴的手进被子里捆好,让她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委屈可怜的嘤嘤声,梦里也娇滴滴的。 男人没有再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亲吻她的额头,在睡得糊糊的小姑娘耳边说着甜的情话,好把她哄得安心而娇纵,再次把他一脚踢开,自己团进被窝里香甜入眠。 嫡姐只是冷淡地为她熄灭了保留着的烛火,让室内陷入深邃的黑暗中了。 奚娴不太开心,便开始赌气踢被子,被得深睡半醒,也没有神智,便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因为没人哄她,她很难受。 再不哄就要醒了。 男人再没管奚娴,独自出了院门。 着外头冰凉刺骨的风,长发高挑的嫡姐深觉,他实在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奚娴身上。 身为一个帝王,本不该把所有的一切都贡献给一个女人。 她的重生是规避和纠结,把自己在线里喵喵叫,追着尾巴团团转,却忘了她的选择是因,得到的才是果。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