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员们把手藏在袖子里,使劲掐自己掌心,不让自己笑场。 不能笑不能笑,再怎么那也是李家人,还是当今圣天子的儿子,笑完了,可能官途也完了。 尉迟敬德才不管,他就是个混不吝的,骄横惯了——反正他们陛下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治他的罪,便笑得震天响,“哈哈哈哈哈哈嗝——”鹳骨腮都好似在震动,“你们这些玩文字的就是心眼多,那位天子何止禅让,这是怕有臣子不服,提前将人送过去,还着打败仗,好让下一任天子处置吧?” 这一笑,直接打破了之前还凝重悲愤的氛围,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李世民是被逗笑了。声音还有些沙哑,“敬德,你这……噗,你这嘴不去做御史,真是屈才。” 有御史大夫作出惊恐的样子,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吴国公这尊大佛。” 引起哄堂大笑。 尉迟敬德“啧”一声,目光转一圈,记住笑得最大声的那几个。改天就套他们麻袋! 李世民拳头掩在翘起的边,“咳咳,继续,还有三个,都分析分析,究竟是谁。” 礼部官员便又将注意力放在“孝和皇帝李显”上,“孝”就不用分析了,都盯着“和”谥,“唔,我觉得这个也很像,推贤让能曰和,举荐贤人,让位于能者——万一又是嘲咳咳呢。” 礼部官员间相互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也没办法,谥号是由下一任皇帝定的,上一任再怎么昏庸,子也不好言父过,这时候,就需要礼部来粉饰粉饰,挑一个明面上不出错,实则暗藏乾坤的谥。 这种活,他们确实门清。 又看下一个。 “明皇帝?明是一个很好的谥号了吧?” “对,而且,山鬼之前也说了,明皇帝让大唐超越了前朝,这个应该可以去掉。” “对,我也觉得可以去了。” 李孝恭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点头,补了一句:“他确实配得上一个‘明’字,此人为一代明君,应该无甚问题。” 又能开拓疆土,又能发展民生,道一声明皇帝,无可厚非。就是房谋杜断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唯有太子李承乾身侧一个年轻人脸纠结之,与在场人格格不入。李承乾注意到了,小声问:“遐龄,怎么了,是膳食有哪里不对吗?” 此人是他的典膳丞,掌东进膳、尝食,他特意带来宴会上,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年轻人没想到会正好被李承乾瞥见,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遐龄?” “回殿下,臣……”年轻人看上去有些犹豫,“无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嗯。”李承乾便也没多问。 年轻人,也就是李延寿——字遐龄——动了动身体,垂头坐好,脸上还是纠结的神。 他有别的见解,可又怕是自己猜错了,到时在其他人面前出丑,还会被陛下不喜。 再、再考虑一下吧…… 礼部官员已经开始讨论最后一人。 “章武皇帝?” “‘章’……敬慎高亢曰章,也就是恭敬谨慎,刚强直?” “他刚强吗?” “这还叫不刚强?潼关都不守了,非要自家将军抛弃优势,和敌军面对面,可‘刚’了,就是不‘强’。” 礼部官员的嘴皮子毒辣,听得在场人头皮发麻,尤其是某些年纪大的官员,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误国误民或者不施仁义的事,别到时候入土了,礼部给拟谥号,也来一个明褒暗贬的字。 李孝恭上前,“陛下,我们认为应该选四。” “嗯?为何?” “正如选择一,必然不是,效仿尧舜只是我们的玩笑话。此大帝是陛下皇子,继位于明皇帝之前,既然安史之造成大唐由盛转衰,明皇帝治下为大唐最盛,那么,便可以剔除一了。” 李世民出温和的笑,等着李孝恭后面的话。 李孝恭在这方面非常有自信,意气风发地述说:“而后,山鬼言京城有六陷,是以大唐于安史之后尚能维持,因此,二便不能选了,毕竟,还没‘让’出去。” 李世民:“确定明皇帝没有问题?” 李孝恭重新想了一圈“明”的谥意,“明是美谥,谥意亦没有符合安史之的暗讽。” “有……的……”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李承乾惊讶:“遐龄,你……” 李延寿直起了头,和同样惊诧的李孝恭对视,“有的。”他说,“‘明’有一个谥意,或许会适合他。” 李孝恭眉头紧皱,“你是谁?” 李承乾看看自己属臣,又看看李孝恭,抿站出来,“堂叔,这是孤的典膳丞。” 李世民眼中赞赏之意。 李孝恭忽然笑了,“典膳丞?”他用牙齿磨着这个微小官职的称呼,染着一丝半点炭火火光的眼底,出些许轻蔑,“不知有何见解?” 要不是有选拔贤才不看身份,只看才能的李世民在,李孝恭连让李延寿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 他看他的眼神,不屑地仿佛在看蚂蚁。 李延寿又不是厚脸皮,受不到那股视线,登时烧红了脸。 如果……他也能到尚书的位置…… 李延寿看了一眼太子,自己的主子,这才清晰地吐字:“‘明’还有一个谥意,总集殊异曰明。” “总……”李孝恭牙微微发紧。 礼部其他官员目光也讶异地定格在李延寿身上。 众目睽睽下,李延寿憋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譬如那北齐的高洋,文治武功绝对是当代首屈一指的明君英主,北齐在他手中达到极盛,突厥他钵可汗甚至称其为英雄天子。然而,或许是水则溢,经过卓越的成就后,此人便自了,开始暴,开始享受——总集殊异,便是聚集了极大的差异,倘若……” 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这也是之前李延寿纠结着要不要站出来的原因。大家都在为李隆基的功业而自豪,他作为戳破那个人,不一定会受到,也许会被不喜。 不过。现在话都说到这儿了,李延寿硬着头皮:“我是说,倘若……明皇帝也是与高洋一样的子呢?” 李渊怒喝:“放肆!” “大父,遐龄他……”李承乾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两三息后,干巴巴道:“他没有恶意。” 李延寿安静地跪下,看着小太子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耶耶喜挖掘南北朝的历史,他就是在这耳熏目染中长大的,别人想不到,或者不敢想明皇帝会“不明”,他听过那段历史里君主的荒唐与混,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别人不敢想的地方。 而听到这个说法后,许多人一瞬间失去了言语。 他们有判断力,这“明”的谥号,再配上山鬼的恶趣味,外加安史之“由盛转衰”——谁规定盛衰之间就一定会有缓冲的时间呢,竟是该死的合适。 “竟然……” “怎么会……”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山鬼凝视着李世民,就像是看全身炸起的猫。他脸从懵转为铁青,绯绫袖子被他拉扯成直条,“我、选、明、皇、帝、李、隆、基!” 山鬼客气地问:“不改了吗?” “不改!” “太好啦!恭喜你们,居然答对了!” 滋味楼中央的大树,悄咪咪睁开一半眼睛,清晰看到贞观君臣复杂的脸,那种看似说不清道不明,实际上却能用宿主所在时代的话语来概括。 他们有志一同,思维难得合一地,对历史上那位唐明皇抱以最诚挚的问候—— 李隆基,老子xx你oo! 第191章 睢之战 如果只是一个昏君, 他们都不至于气得那么厉害,实在是先明君后昏君,先把大唐带上顶端, 又仅凭个人能力将之抛下低谷,太搞心态了。 让人忍不住发出诚挚问候:李隆基,你为什么不能在盛世的顶峰时,就下去亲口跟祖宗们骄傲自己的政绩呢! 至少, 换个皇帝带衰败大唐, 都没那么意难平! 好半晌,李世民终于开口:“安史之……还有让人为之气绝的情形吗?” 其他人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陛下,你心脏是真的强大,也不怕再继续听会气得背过去。 “凡是世,必有人闪光, 时势造之的无可奈何。朕必然不会让安史之重现, 然而那些在历史中苦难过的英雄与普通人,该记下来, 让后世为之铭记与警戒, 也让朕时时有个警醒, 慎终如始,切莫自大若明皇。” “朕想知道安史之。”李世民看向记史的史官, “而你们, 该将之记下来。” 他又望向山鬼,正正经经作了个礼, “足下可否足世民这个心愿?” 在这刹那, 青霓想过了很多, 有诗圣杜甫颠沛离的后半生;有被俘后, 对安禄山大骂不止, 被安禄山肢解吃,钩断舌头的六十五岁忠臣颜杲卿;有安史之后,孤城对抗数十万吐蕃军和回鹘军,从青年少守安西都护府守成白发老人,守了四十二年也守不来大唐援兵来接替他们作战的城白发兵。 至于所谓凄美马嵬坡……呵呵。 山鬼势必不会说太多,早在这之前,青霓就锁定一个以山鬼的格,会告知的历史事件,只不过,她不确定能不能说到。 那是一个……在人眼中褒贬不一的人,有人认为他是英雄,守一城而救天下,有人认为他是恶魔,擅自替人决定牺牲也不肯转移百姓。 ——睢之战! 青霓偷眼看史官。她对此战情复杂万分,但是,无论如何,它应该被历史铭记,而后,唯愿再无后来者。 厨房里的锅咕嘟嘟地响,隔断分开的两种食材,一半已经被掀开,还有一半,正用蒸气顶着盖子,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后,自某个刹那,倏地开盖子,伴随清脆的跌落声,白蒸气从锅中袅袅而出。 先浮现在参加宴会的人眼里的,是一张大唐的舆图,代表敌军的红线从陷落的洛出发,一路攻入潼关直入长安,另一路取睢。 睢是长江、淮河域的喉口,若睢破,大唐仅剩的疆域也要落进叛军手中,大唐便要亡国了。历史上,也是全赖睢守了十个月,大唐才有息之机,方能有时间组织起有效反攻。 山鬼先摆出了敌我双方条件…… “六千人守城,抵挡十三万敌军?” 李世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气到质壁分离。 六千人守城,据大唐没有亡于安史之推断,应该是守住了,可这要将士们出多少血泪,才能达到那个结果。 一切的一切,都怪李隆基这个做皇帝的不合格!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