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彦并不惊慌,而是朝纪无咎行了一个礼,说道,“并非是我不想早点儿进来,而是城外巡防营的将士必须要陛下的手令,然而之前父亲并未禀告陛下,于是争辩之下,这才把时间耽搁了。” “城外巡防营必须要有陛下手令才能调动,这是规矩;姜相既然早就猜到会有人对陛下不利,那为何不提早做准备?非要等到今天?况且,”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姜永彦一眼,“没有陛下手令还能调来巡防营,姜相还真是好手段啊。” 姜永彦神一僵,随即站直了身,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向纪无咎,“纪大人这是何意?本来为国尽忠、护卫陛下便是我辈职责所在,不应受赏,姜永彦也未曾想过要因此受赏。然而纪大人这连番问题问下来,莫不是姜府一门做了这么多,非但讨不了半分好,还要受到他人责难吗?” 纪无咎一下便笑开了,“哪里。我也是关心陛下安危,如果有不妥之处,还请姜公子见谅。”他绕过姜永彦,走到内堂,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头看向他,“既然姜公子并不将名位放在眼中,那等下陛下问起,我就直说了。难得姜公子有此觉悟,姜相听了,想必高兴得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姜永彦在后面恨恨地瞪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一甩袖子,跟了上去。 纪无咎跟李湛见了礼,他的脸也不怎么好,想来也是因为姜赋淳这一招。迟迟经过休息,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了。见到纪无咎上来,她连忙跑过来,一双大眼睛映着灯光,亮晶晶的。她走上来,拉住纪无咎的袖子,仰头问他,“纪无咎,你终于回来啦。”愉快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是才刚刚分别片刻,而是已经过了许多。 纪无咎刚想要说话,喉间的那股腥甜却怎么也忍不住。他侧过头,本想像之前那样下去,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口一痛,吐了出来。接着,迟迟的低呼声在他耳畔清晰地响起,还有寿和李湛的声音,他偏了偏头,想安抚她,叫她不要怕,可眼皮子重得很,任是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接着,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棠棣院他的卧室里。纪无咎睁开眼睛,就刚好看到寿那张脸,见他醒了,寿立刻高兴起来,连忙站起身来去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师父你终于醒了。” 纪无咎只觉得口干得厉害,将那杯水一饮而尽了才问道,“我昏了多久?” “快两天了。”寿有些但心地看着他,“我跟了你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你受这么重的伤呢。” “再给我倒一杯。”纪无咎微微一笑,将茶杯递到他手里,“那是你没有见过我跟真正的高手手。”岭南叶家是百年武学世家,叶梧年纪轻轻就已经名扬江湖,还号称是叶家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武功自然不会低。 寿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之前陛下来看过你了,说是让你好好休息,事情什么的都不急。”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是把公主殿下吓坏了,她之前硬要在这里守着你,还是陛下好说歹说,把她给劝回去了。你现在醒了,要不要给甘殿那边去个信儿,让她也好安心?” 纪无咎想了想,点了点头,“去吧。不过别让她过来了,就说大夫要我静养,让她过几天再来。”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难得你还知道你自己要静养啊。”这两人的情,那是一刻也不能分开的。他还以为纪无咎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过去看迟迟好让她心安呢,没想到不是。 寿叫了个小太监过去给李湛和迟迟报信,纪无咎这次终于知道自己的命重要了,他还高兴的。没想到回去一看,他已经从上起来了,衣服都穿好了,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寿连忙制止他,“师父你不是说你要静养吗?怎么从上起来了?” “静养只是说给迟迟听的。”说话间他已经系好了带,“随我一起去看看叶梧吧。” 寿的嘴动了动,可脚下却没有动,他抬头看向纪无咎,“就算要去看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嘛。等你身体好点儿了再去也不迟啊。” 纪无咎脚下不停,“你以为我们这个地方,能把他关多久?再迟,恐怕他叶大侠就要自己走了。”见他去意已决,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叶梧被关在后院当中,纪无咎去的时候,正一脸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上是纪无咎用玄铁链把他锁了几圈儿,看他的样子,像是跟这链子做了不小的斗争。 纪无咎走进去,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寿在他身后站着。他看向叶梧,问道,“叶大侠这几饿慌了吧?” 其实也不过两,习武之人自然是要比普通人抗饿一些。他浑不在意地说道,“还好。” 纪无咎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被这样绑着,难受吗?”明明是他绑的,却要来问别人舒不舒服,叶梧听不惯他这样明知故问,觉得他有些怪气,瞪眼道,“你不用这样,如果不是之前败给了你,身上受了伤,你这铁链子,未必困得住我。” 纪无咎笑了笑,“这就说错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铁链子,玄铁钢做成,别说你受了伤,就是完好无损,也未必挣得开它。” 叶梧低头看了一眼上的链子,有些相信,抬起头来问他,“要怎样你才肯放了我?” “怎么?不担心我杀了你?”纪无咎抬眉看他。 叶梧“哼”了一声,“你要是想杀我,那天晚上就杀了,没必要留到现在。” 纪无咎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叶梧看起来豪,但也不少细。“我的确是没想过要杀你,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你。”纪无咎站起身来,走到叶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帮着齐王做了多少私勾当?如今齐王篡位一事已经败了,你叶家又牵涉在其中,纵然是江湖门派,陛下也一样是要治罪的。到时候,大军南下,就算你叶家英辈出,想必也抵不过陛下的数万大军吧?” 叶梧脸上神情几变,抬起头问纪无咎,“你究竟想怎么样?” 纪无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江湖中人人都称叶大侠是个刀痴,一向不喜卷入这些俗事纷争。江湖中尚且如此,我就不明白了,叶大侠为何还会襄助齐王。”他看了一眼叶梧,“别说你不知道齐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他目光如电,看得叶梧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过了半晌,才慢慢说道,“是我爹……他拿我娘威胁我,还答应,等到将来事情了了,就扶我娘成平。我娘在叶家受了一辈子欺负,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让她扬眉吐气,我不想错过……” 叶梧是妾生子,他母亲是岭南一个小镖头的女儿,在叶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当中,身份自然不够贵重。加上情懦弱,叶梧小时候,他们娘俩没少受欺负。几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无论是后还是内宅,只要是这样,就免不了私。武林世家当中的妾纷争,纪无咎没有经历过,但想来也不会比后中好多少。 “齐王所谋之事,我也不能说完全不清楚。但最开始就跟他约定好了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会做,他若是想让我去刺杀谁,我不会去,我爹也不会允许的。”叶家族长在江湖中久经风浪,虽然比不上朝廷中人权谋深沉,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一个江湖门派惹得起的。齐王是当地的藩王,他上门要人,叶家不能不给。况且,叶梧的父亲未必想拒绝。他的想法大概是,出叶梧一个人,又不做什么大事情,只是帮忙保护一下,将来事成了,他叶家在齐王面前就有了大功劳,若是不成,那他叶家也没什么干系。只可惜,他这算盘倒是打得好,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像他想的那样。 “谋逆是大罪,纵然叶家牵涉不多,也要受到株连。加上你们又没有人在朝中说话,纵然有幸能够免去一死,但抄家放却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家业都不在了,还谈什么‘发扬光大?” 叶梧抬起头看向纪无咎,眼睛里写过几分担心。纪无咎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没有在陛下面前提起过你。”见叶梧瞬间轻松下来,纪无咎像是有意逗他一样,又说道,“我是想放了你,但不能就这么放了你。” 叶梧听他的一番话,心头只觉得一番颠簸,他本来就不是心机深沉的人,面上已经出了几分不耐来,“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情我还没有想好。”他低头,一眼便看到叶梧脸上的鄙夷和了然,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跟齐王不一样。将来叫你做的事情,既不会违背你们江湖中人的侠义,也不会把你牵涉进朝堂。”他瞥了一眼叶梧,又说道,“你要是答应了,我顺便还会帮你解决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叶梧有些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想让你母亲扬眉吐气吗?你这次齐王的任务没有完成好,想必之前你父亲答应的,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兑现。”他低头,“我有办法,让你母亲不做平,直接是正室。只要你答应我。” 不会牵涉朝堂,也不会违背道义,却有办法让他母亲在正室面前一雪前……只是微微一想,叶梧便猛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纪无咎微微一笑,招来寿给他开了锁链。片刻之后,被锁了两天的叶梧终于得了自由,他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纪无咎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住,转头过来看他,“你若是胆敢反悔,我便能让陛下知道你之前帮齐王做过什么。”他复又一笑,说道,“等下我让寿送你出,出了城你就别在京中就留了。等我需要你帮我做事的时候,自会通知你。至于答应你的事情,等你回了岭南,便知道了。”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离开了。 纪无咎回到房间,下自己的衣服一看,才发现背上早已经被汗水浸了。他换下衣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正要上,门却被人推开了。寿进来,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责备道,“师父,我之前都说不让你去了,现在可好?原本就有内伤,这下一动,更严重了。”他扶着纪无咎上,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口的伤,“这叶梧把师父伤得这样重,师父为何还要帮他?” 纪无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无事。他被我伤得更重。只不过他不用劳心劳力,好得快些罢了。”寿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上那个掌印,问道,“要不要请苏大夫进来看看?” 话音刚落,纪无咎就抬起手制止他,“不用。太引人注目了。”他抚着寿的手坐起身来,不过一个小动作,就觉得口闷痛得难受,“叶梧内功走的刚猛一派,正好与我们修习的相反,更让人难受。你用内力帮我推,将郁结在体内的伤推通了就好。” 寿抿了抿,终于还是说道,“那我去吩咐他们准备冰块。”说完便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听到身边的太监过来禀报纪无咎醒了,李湛抬了抬手,示意他下去。姜素素抬眼看了一眼他,问道,“可是纪大人醒过来了?”李湛点了点头,但神情却并不如往愉悦。姜素素有些不明所以,当时纪无咎吐血昏,可是吓坏了李湛,到了后来送他回棠棣院,还是李湛亲自跟过去的。 纪无咎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陪他玩耍,长大了就帮他分担国事,就连自己能够来到中,也是纪无咎从中斡旋。李湛对他的情,早已经超越了普通君臣。听到纪无咎醒了,李湛应该立刻站起来出去看他才对,眼下这副神情,又是为什么?说起来,好像那天从纪无咎那里回来,李湛就怪怪的。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说悉,天底下没有人比她再悉李湛了,可这次就连她也想不出来,只是去纪无咎的院子看了他一眼,怎么就让李湛心存了芥蒂呢? 虽然这样想着,但没有找到症结之前,姜素素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姜风荷近几长进了许多,先是在李湛面前哀哀哭泣,诉说她的痛苦,李湛一向宽厚,又懂得怜香惜玉,自然会将她今的痛苦看作是自己所为,对她心存怜惜;后面又趁机提出要他时常过去坐坐,陪她说说话,这样的小要求,在梨花带雨的美人儿面前,李湛一定不会拒绝的;过去之后,那就是她的天下了,什么时候能爬上李湛的龙,那就要看她的手段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