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好,纵有别人看来不好的地方,搁我眼里,那也是万般好的。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冰山说起情话来,也是绷着面,只有眸间点点星光,颇为不同——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 话都说到这份了,她再怎么想,也无益。贼船已选,硬着头皮也要上了。她点点头,“一切你做主。” 无论是贫民还是王爷,她知道,自己该对他尽的心意,一分也不能少。还了恩情,后要怎样,全凭他发落。 哄好了人,沈灏吩咐让厨房备菜。地吃一顿,接下来便该参观王府,好悉以后要住的地方。 沈灏牵了她的手,在府里堂而皇之地逛起来。王府很大,一切按照典规,正殿七间,阁楼九间,后楼七间。他平素住正殿,因忙于政务,书房并未另设,置于正殿内。他不铺陈,因此府里大多地方都是空的。 他选了间离正殿最近的屋子给她。挨得紧,走两步就到了,方便瞧她。打发翠玉去收拾东西,因着他这病,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丫头,现在她来了,需要女子打点的时候,便全在翠玉一个人身上。 沈灏拉着她往前走,每到一处,便细细地介绍,瞧她听得懵懂,伸出手指摁摁她的太,“以后来客人,全要由你领着,现在不记清楚,将来如何招待宾客?” 禾生脑袋,她又没说要替他招待宾客。 身后裴良匆匆而来,了袖子行礼,禀告之:“爷,里来人了,德妃娘娘要见您……”语气一顿,接着道:“还有禾生姑娘。” ☆、第29章 换了衣裳,沈灏带她入。 青天白,光刀子一般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晒得后背烧疼。长长的墙,像是望不到尽头一般,被太一照,墙头新上的红漆格外鲜亮。 前头周培带路,微折,脑袋低下到骨处,半分都没有抬起过。时而有人过路,清一穿着齐襦裙,见了人,退到墙角边往里挨,埋着脖子,直到他们走到拐角处不见身影,才抬腿继续行进。 皇规矩真大。人与砖瓦像是砌到一块,堆在这皇城里,又沉又闷。禾生掖了手藏在袖子下,不敢东张西望,一双眼睛不知往哪里放,往前看,盯着他的靴跟。 这人走得真稳,每一步挪出的距离恰到好处,不轻晃不笨重,速度不紧不慢。老一辈人说过,走姿好的人,沉得住气。禾生抬了视线,目光落到他齐整地没有一丝皱褶的衣领。 沈灏踟蹰一下,回头看她。 ——还不快跟上? 禾生吐吐舌,跟在他后面。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这辈子都离皇城最近的一次,还是十岁时圣人喜得双生子,大赦天下那次。那时候皇城最外一层门大开,于端华门外设歌舞宴,名曰与民同乐。 那时候几乎全望京的人都挤来了,一层围着一层,端华门巴掌大的地方,被堵得水不通。姚爹带着她在人墙外,举过了脖子,也只望到了黑的人头。 现在进了,百般的好奇,只维持了短短数秒,剩下的,就只有害怕了。禾生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怕什么,大着胆子往四周瞧两眼,跟随引路的人一丝不苟,仿佛连呼都在同一个频率上,没有任何动作是杂的。 当初嫁进卫府,原本以为府里的气氛已经够庄严肃静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皇的人和物,严谨得令人发怵。 地上连块多余的石子都没有。禾生噤声,不自觉屏了呼,怕自己出错,试着分散注意力,往前数沈灏走路的节奏,踏着他的拍子,左脚起右脚落。 是早早在殿门前候着,远远望见人望这边来,回了头往殿里禀告。 德妃问:“姑娘带来了?” 是颔首:“带来了。” “瞧着人怎么样?身量多高,是胖是瘦,仪态如何?” 马上就能看到人了,偏偏这么一遭问,明显是上心了。细想想也是,王爷带来个姑娘回来,娘娘不震惊才怪。是一忖,拣漂亮话答:“王爷伟岸,那姑娘不胖不瘦,挨着王爷走,矮了一大截。奴婢只是远远瞧了一眼,那姑娘一板一眼踏着步子,倒随了王爷的身影。。” 德妃摘了手上的玳瑁嵌宝石护指,出凤仙花染的指甲盖,一下下刮着琉璃杯盏。琉璃杯上描了□□,一刮,指甲盖里便积了彩渍。 德妃用另一只手指尖抠,两只手沾的都是,嫌弃地让人拿了剪子,尖儿一绞,好不容易留长的指甲便裁了。 是低了眼,不敢猜测她的心思,夹了双手往旁一站,听见德妃吩咐:“去把是如叫来。” 进了殿,闻见空气里淡淡的兰花香,往两旁一瞧,庭院里兰花相簇,虽有不同种类,但以白花为多。 德妃娘娘应该是个雅致的人。禾生这么猜想着,跟着沈灏一脚踏过殿槛。 来的路上,沈灏教过她如何行礼。欠身弯下,头要低到膝盖处,双手作揖,方可问候。 她紧了紧手,知道四方扶手椅上坐着的,肯定是德妃娘娘,瞧都不敢瞧,先行了礼再说。 行礼完毕,抬了头,面撞来母子俩同时望过来的目光。沈灏目光里的,是意,就像人得了件稀奇物件,自己瞧着不够,非得巴巴地往远一搁,让别人也瞧见,羡慕才好。 德妃将禾生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虽不高,却是修长身量。水绿袄裙掐在上,分了九头身,溜肩细,出挑得很。再往上瞧,瓜子脸大眼睛,两颊有,自带笑相,瞧着舒服。 德妃喊人搬了椅子,唤她坐在跟前。母子俩端坐正堂,前方一张椅子摆着,禾生正好坐在正中央。 埋了头,呼紧到脖颈,心里慌张。倒也不是怕人瞧,当初进卫府时,卫老夫人和卫二也是这样瞅她,目光要比现在还要狠上三分。 但、现在瞧她的,可是沈灏亲娘,万人之上的主子娘娘啊,圣人身边的女人,哪有简单的? 沈灏扫她一眼,目光使了千百遍,想让她抬起头来,可她使劲低着头,本没瞧见。 “抬起脸让我看看。” 禾生握紧拳头,知道额上出了冷汗,暗骂自己没出息,仰面一探,这才瞧清楚德妃的模样。 面无表情的神情,与沈灏如出一辙。不像她想的那般,德妃娘娘长了张方脸,眉间带蹙,丝毫没有人淡如兰的清新,反而英气得很,眼梢边是飞扬。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 禾生只瞅了一眼,迅速将头埋了下去。 殿里人很少,显然是被打发别处,周培领着小徒弟在门口,是和是如伺候茶水。 德妃端了茶,轻吹茶面,水汽袅袅。侧脸跟沈灏说:“模样生得很好。” 很少听她夸人,沈灏转了眸子看禾生,回过头笑了笑:“确实是好。” 殿里人不动声地望过来。看惯了平陵王的冷面,德妃的严肃,母子俩同时开口夸人的场面还真是不多见。 德妃问:“住进府了?” “今刚到,才带她悉环境,您要瞧人,便直接带进了。”沈灏低头抿一口茶,龙井烫口,唆一小口,眼睛眯了眯。 德妃招了招手,禾生挪到跟前。牵了手看,细皮的,不错。德妃拍了拍,问:“哪里人?今年多大?可曾许亲?” 一口气抛出,气都不带的,不愧是母子,连问人的方式都一样。禾生照着沈灏教的,一一回答。 德妃看了眼沈灏,知道他若存心想瞒,定是滴水不漏。换做平时,以她的子,定是要里里外外掀起来查,捻碎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才好。但现在不一样,横竖只要合适就行——毕竟,能让灏儿不反的女子,这还是头一个。 德妃抄了眼回看禾生,温言软语:“你才进府,对王府的规矩和里的事情定是一窍不通,我里的是如,是殿里的掌教姑姑,让她服侍你,以后少许多麻烦。” 睨了眼旁边站着的人,沈灏眼里溢出嫌恶。是如他知道的,最是死板不过,叫她去服侍禾生,指不定将禾生教成什么呆鹅样。一口回绝,毫无犹豫。 “是如姑姑,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万万不敢劳驾,禾生才来,先让她适应一阵。” 德妃无奈,只得让是如退下。目光在殿里了一圈,最后又游回到禾生脸上。 左瞧右瞧,只瞧出了她的胆怯,别的,倒还真没看出什么来。叹口气,罢了,他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尽快折腾出什么就行。 德妃平素不与外人搭话,与禾生又是第一次见面,挤了好些话,聊了上句没下句,遇到尴尬无话时,便相对一视,笑过去。 沈灏算着下门的时辰,准备带禾生离开。德妃叫住她,赏了对金镯子,让是捧了樽玉像,送他们出。 玉像装在锦盒里,外面大红软绸布遮着,也不知雕的什么。沈灏皱眉,没让是送,让禾生自己捧着。 还提防起她这个亲娘来了。德妃敦敦眼,她是那样不知趣的人吗?就算想让是去王府伺候,她还不一定乐意呢。 摊了手,让是回来。瞧见两人身影,见禾生碰着锦盒,脚步笨重得很。 啧,也不知道自己捧,让姑娘家拿东西,他倒也好意思。她这个儿子,多半是随了圣人的子——不解风情得很。 锦盒长长方方的,抱在怀里,又重又沉,挡了眼,看不到路,脚下踉跄,差点跌倒。沈灏扶了她,轻飘飘一句,“笨。” 禾生嘟嘴,瞪他一眼。 身后,德妃又是一口气叹出来,指着沈灏离去的背影,“他是个不开窍的。” 是回:“王爷是您儿子,用得着开窍吗?” “那倒也是。”软的不成,还有硬的。德妃放下心,与是说:“你瞧着那姑娘如何?” 德妃的话,问出来之前,心里早已有了数。是在她跟前这么多年,张嘴就答:“王爷瞧上的人,当然是好的。” 德妃点点头,“千万人中,蹦出这一个,极为不易。刚才我故意严着脸,她虽怕,却未曾失了方寸,子稳,差不到哪里去。” 是问:“圣人面前,要提两句么?” 理万机的人,眼皮下的事哪用得着旁人提?德妃摇摇头,“先让他俩处处,我儿是个有主见的,容不得别人手,哪怕是我这个亲娘,翻起脸来,也是照样冷。” 出了门,禾生松口气,活动筋骨,发现后背出了汗,衣裳紧着脖子贴。 好吓人呐。禾生嘟囔,难怪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方才她算是摸索出来了,在里待,僵着脸最方便,看不出喜怒,不怕旁人瞧。 上了马车,沈灏瞥了眼四周,见人退散,这才伸出手接她怀里的锦盒。 禾生气鼓鼓地往他怀里一。什么人嘛,这么重的东西,让她一路拿着,肩膀都抬酸了。 沈灏盯她,一双眸子又黑又亮。“这东西,刚开光,还就得你捧着,捧得越久越好。” 禾生撬开来瞧,随口问:“你是神算不成,还没看,就知道盒里的东西了?” 知母莫若子。玉像一拿出来,他就知道了。母妃送玉像,还能送哪樽,“送子观音。” 这边他话刚落地,禾生手下一揭,浑身通透的送子观音,雕工致,横躺在盒里。 沈灏笑,伸手将她额前的一捋碎发拢到耳后去,“这下知道了?” 禾生羞赧,重重地关上盒子。 ☆、第30章 一回府,沈灏催着禾生把送子观音摆好。不让旁人手,非得让她自己来。 选了个最显眼的地,设了佛龛,亲眼看她放好,才肯作罢。 裴良在屋外候着,喊了声:“爷,人都聚齐了。” 沈灏回过头,往禾生脸上瞧,吩咐翠玉:“给你家姑娘重新梳个头。”抚上她的手臂,见衣领沾了汗,道:“梳了头再换件鲜点的衣裳。” 禾生不明所以然,“又要出门?” 沈灏没答话,站在妆台前,耷眼瞧翠玉梳发。看了好一会,见翠玉梳好了飞仙髻,点点头说了声“不错”。 禾生素来垂发,现在头发全捋上去,出一截洁白的后颈来,耳垂边一对红珊瑚珠子,越发衬得人如雪如玉。待换好衣裳,沈灏打量她,螓首蛾眉,粉妆玉砌似的一个娇人儿,瞧着赏心悦目。 他取下间的玉佩,挂到她的衣襟织带处,长长的苏络子往下垂,与她这身真丝纱的大袖衫,正好相衬。 “向你父母求亲时太急,未来及下定,我没有劳什子刻字玉镯,这块玉佩你拿着,算是我俩的信物。” 她低头瞧,通透的一块和田玉,颜均匀,透着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品中的上品。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