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答:“大人在东厢房。” 沈茂往东厢房去,刚到院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喊声和碗筷摔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见卫锦之身藉地被人赶了出来。 沈茂一愣,紧接着立马明白过来。想必是病秧子又碰了一鼻子灰。气咧咧就要冲上去,“这小妮子反了天哈!”卷起袖子抬脚踢门。 卫锦之将他拦下,生怕屋里头的人吓着了,转过头生气对沈茂道:“殿下这是要作甚!” 沈茂气焰消下来,“帮你出气啊。” 卫锦之甩袖,将他拉到院子外面,“这是我的家事,无需殿下手。殿下来此,可有要事?” 沈茂小声嘟嚷一句,“狗咬吕宾,不识好人心!” 忽地前方有将士进府来禀,说是城外五十里外的驿站,有军队驻扎。 沈卫二人一愣,将士的禀话声音大而洪亮,禾生在屋里也听到了,当即趿鞋从屋里跑出来,问:“是王爷吗?” 沈卫同时看向禀话的将士,将士将下半句还没来及说的话,小心翼翼上报:“依军队标识,是平陵王所属军队。” 禾生喜不自,她几乎忘记自己的脚伤,恨不得喜雀跃地旋转。是王爷,他来救她了! “小人,别高兴得太早。”沈茂狠狠朝她瞪一眼,甩袖而去。 卫锦之皱了皱眉,匆匆跟了上去。独留禾生一人兴高采烈地遥想沈灏进城的意气风发。 只要有王爷在,三殿下的谋就不会得逞。 她知道的,他一定会赢。 · 沈茂与一干拥立之臣在小书房议事。 卫锦之百思不得其解,一针见血地问:“平陵王为何提前回京?”依照计划,此刻平陵王应该正在关外与漠北皇室叛分子厮杀,本□□无力。他走了,漠北皇室的内谁来平定,难不成漠北四王子亲自上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关外的事情提前结束了,他回望京,为何一路都无人通传,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离城不远。明明盯得那么紧,为何他还能一路北下驻扎城外? 这中间,一定有他们不小心忽略掉的地方。 卫锦之无心听他们再议,起身往外,派人前去探查。 半个时辰后,卫锦之气冲冲地推屋而入,不顾众人的眼光,当众质问沈茂:“数月前,你是否背着我放了一个老太监出?” 沈茂好面子,抿抿嘴,不习惯被他当众怒斥,硬着杆子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放个太监出怎么了,那老太监是以前伺候过我的,年近六十了,好不容易央我一回,想要回家团圆,又老又钝的,难不成还能出什么岔子!” 卫锦之气得拿过旁边几案上的花瓶便往地上砸,“竖子!” 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眼前着就要成功了,竟然就这么被他给折了,可气可叹可恨!那老太监虽老,以前却是练过武的,并且伺候过圣人一段时间,虽身处杂物库,实则是圣人的心腹。据探子来报,消息就是那老太监放给沈灏的。 众人一惊,沈茂也被吓住了,壮着胆子喊卫锦之一声,见他气得面发白,捂着口就要吐血。当即明白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将众人遣散之后,径直拉着卫锦之的衣袖便开始道歉:“卫二,这事是我错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挡住二哥的军队,你得想想法子,我可就全靠你了。” 卫锦之狠狠挥开他的手,“你当我神仙不成,捅了篓子只管问我要法子?” 此时又有人来报,说是行被破,一干重臣家属悉数不知所踪。 卫锦之气得一掌往墙上捶去,沈茂及时以身体挡住了他的拳头,虽被这一连串的坏消息吓得脸苍白,却还是颤着声朝卫锦之笑:“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卫锦之握紧拳头。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将沈灏京中势力制铲除,如今行被破,想来沈灏那边竟还有残留势力。 卫锦之松开眉头,叹一口气,道:“行的人,定是被二殿下救走的,除他之外,想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没了诸臣把柄在手,我们需尽快起事。殿下,即刻下命,封锁城门,调三千将士与城门守候,凡靠近城门者,一律格杀勿论。明午时,提前行祭天大典。” 沈茂点点头,后背仍旧有些发凉,“行了祭天大典,旨意一颁布,我便是皇储,想来就算老二想攻城,届时也占不到理。” 卫锦之点头,“正是如此。” 沈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与他道:“虽然没了群臣家眷,可我们还有那个小妮子啊,万一……”他砸吧嘴巴,将不吉祥的词咽下去,继续道:“到时候将小妮子一搬,老二那么宠她,说不定就降了……” 话未说完,被卫锦之当即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不行!” 沈茂央求他,“又不动她,就拿她做个幌子而已,伤不到的。” 卫锦之狠瞪他,“想都别想。” 沈茂皱皱眉,只得作罢。心中腹诽,自古红颜多祸水,瞧病秧子如今这模样,古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明情势所迫,哼,他要做什么,病秧子未必挡得住。 卫锦之来了禾生屋里,见她脸上神奕奕,比起之前的样子,气要好了很多。 纵然她的好心情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他也觉得开心,她那般抑郁的样子,他实在不想再看到。 禾生见他来了,只觉得明他便要成为王爷的阶下囚,连带着眼神都和顺不少。 他站在大窗台下,窗棂未放下,风透过纱帘呼呼地吹进来。禾生眼去看,望见他锦衣白袍下出一截瘦削手腕,脖颈是白细的,仿佛古书里描绘弱不风似的病美人一般,他似乎随时会被这大风吹倒下。 卫锦之伸手去关窗,好不容易顶着狂风将窗户棂子放下,屋内回归平静,只听得屋外依稀风过枝头的声音。 禾生忽地问他,声音里充了期待:“王爷要来了,是么?” 这是自她进府之后,第一次主动搭话。卫锦之长睫一颤,低下头,声音缓和如水:“是的,已到了城外。” 他悄悄侧过头,将她脸上的欣喜尽数览入眼中。悲凉又开心,心想什么时候,她会因为他而盛放如此纯真美好的期待呢。 禾生正高兴着,冷不防被他拽住手腕,想要挣扎,挣不开。卫锦之同她柔柔道:“就牵一会。” 他的手像蔓延的藤枝,沿着她的手腕缓缓移向前,温柔得没有任何侵略。 禾生想,或许他确实是喜她的,只是这份喜来得太迟太偏执,她本无力承担。 两扇大窗一关,屋子里光线昏暗,案上有沉香袅袅升起,他握着她的手,觉像是握住了天荒地老。 卫锦之开始同她说自己的事。 小到他喜的团茶种别,大到与沈茂的一拍即合,那些他生命中记得清清楚楚的事,他都一股脑地说与她听。 忽地她了一句,问他:“当初你为什么想娶我?”她终归还是好奇的,一个小门小户的商家之女,怎么就突然被他这样的世家之子看上了呢。当时的媒婆怎么说来着,非她不娶。哄得她爹娘将她嫁入了卫府。 卫锦之冲她一笑,“怕我功成名就归来,你爹娘将你嫁于他人了。早早娶了,名分已定,心头方安。” 禾生摇头,她问的不是这个。 卫锦之一愣,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眼角簇了笑意:“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便知道,这辈子是要娶你的。” 禾生脸上微烫,下意识又想挣开手。觉自己被调戏了一般,愤愤地呼着气。 卫锦之轻轻摁住她,声音有些疲惫:“再牵一会。” 他想到明的祭天大典,于庆广殿完成典礼后,于城头向万民宣告定嫡旨意。草木皆兵,所有的士兵都已整装待发。 禾生想到什么,开口央他,“明你将我带上好不好。”不出意外,明上城头监旨的定是卫锦之,沈茂是不会亲自去冒险的。 卫锦之语气温,“你想去?” 禾生怕被他看出异样,讲出一句真话来:“我想去城头看看王爷。”一双小鹿般的清澈大眼,眼中带着委屈,似乎只要他说一句不,便能立马落下泪来。 卫锦之心中一颤,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好。” 城郊驻军营。 沈灏一袭银铠,负手在背,听下属报备明行动。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信使已经出发,卯时一刻便会到达三王府。” 沈灏点点头,帐遥望,不远处的望京城,湮没在黑夜之中,沉寂安静。他想到城中的禾生,多来被强下去的惴惴不安,此刻又被挑起。 数月前,父皇的一纸亲笔信快马加鞭递至关外。当时漠北之战正是焦灼状态,眼见着便要取胜。阅信之后,他不得不将行使权全部于拓跋,一路北上,自鄞州调了两万大兵,直望京。 他未曾想过,昔吊儿郎当的三弟,竟也有这般果敢决心。沈茂的计划他全部都知道,圣人留给他的书信里,还有另一封私玺国玺加印的定嫡旨。防的,就是沈茂明这一出祭天大典。 城中的人暗自接应,到行救了重臣家眷,唯独没有找到禾生。禀信的人来报,说城中近传了谣言,昔的王廊阁原来是未死的卫二郎。 只悔当初没能杀了王小八。沈灏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 他只知道,禾生一定在等着他去接她。 次卯时,门人来禀,说二殿下有信相于,沈茂拆信一看,气得当即撕个粉碎。 “老家伙,老混账!” 沈茂随心所地骂着圣人,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掐着圣人的脖子问他,为何要如此诈。不仅暗中派人与沈灏相通,竟还给他留了另一封分量更重的定嫡旨。 沈茂做好战准备,大手一挥:“大不了我死守这望京城,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众臣一听,有些畏缩。本来以为三殿下稳胜券,他们只想稳稳地站个队,哪料到二殿下会领军杀回来呢。 沈茂看出他们的惧意,一拍桌子,“我若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众臣连连称是,吓得大汗淋漓。 终归是在卫锦之身边待了许久,沈茂自府中冠冕而出时,早已隐下脸上愤然不安的神情,端得一身威风凛凛。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将太子朝服都给穿上了。 卫锦之默默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是将话语咽下了。 沈茂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问他,“老子穿这一身俊不俊?” 卫锦之咳了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要是能将这份淡定用于政务筹谋,只怕早就拿了这天下。 或许是城外剑拔弩张的局势,又或许是这一路太过乏味紧绷,卫锦之快速轻快地答了句:“俊。” 声音太过缥缈,似烟雾一吹便无。 沈茂忽地觉着被沈灏吓掉的自信此刻全回来了,他朝前,趾高气昂对身边人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赢。” 兜兜转转,终是结束典礼,卫锦之捧金玉盒上城门钟鼓,敲钟鸣威,旁边尖细嗓子的太监一句句地念着如妃以假真写的圣旨。 城下被甲执兵,打头的小兵喊道:“速开城门,二殿下领圣明命,清君侧除逆贼,速开城……” 话未完,但见一记利箭出弦,贯穿小兵的心脏。 卫锦之将弓箭往地上随手一丢,看了眼队伍里清出来的细作,轻启齿,只说了一个字:“杀。” 无人开城门,纵有千军万马,只要拖上一些时,他自有办法取胜。 禾生见那些人被拖下去时的面不怯,觉得害怕极了,她往城下看,使劲地在万马奔腾中找寻沈灏的身影。 卫锦之的手段有多厉害她不知道,但能扶起三殿下这个阿斗,定不是等闲人物。 禾生想,王爷定是想进城来的。 她跟在卫锦之身后,斜眼瞥见沈灏的人混在人群中。 是了,就是现在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