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奕清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间,他猛地伸手,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他的宝贝:“殿下,我、我没想拿它用于战场,就是、就是凭兴趣做出来的一个、一个玩意而已。”他急得鼻尖直冒汗。一想到这东西将造成无数座璇玑楼的爆炸,整个人从兴奋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后,开始止不住后怕。 单家大公子,其实是个十分心软的人。 看他死死将火蒺藜护在怀里,宁死不肯给人的紧张模样,司马妧怔了怔,恍惚看见了幼时的楼宁。楼宁也是从小就很心软的一个人,连看杀都怕,更不肯跟着楼定远学武。 她还为此嘲笑过他,堂堂男子汉,胆子那样小。 其实是她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经历过残酷的世,故而这一世从小便能习惯战场、杀戮和手血腥。 那时候的楼宁还是个孩子,就像单奕清现在看她的眼神一样,清澈、天真,却又带着懵懂与惶恐。 司马妧不由朝他笑了笑:“不想让它用于战场,就别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最亲密的人也不可以。” 单奕清紧紧皱了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他较真的样子又让司马妧想到了死活要学文的小楼宁,忍不住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承诺一句:“我保证。” 可是手刚刚伸到半中央,顾乐飞的两只大胖蹄子猛地攥住她的手,声音变调,连面容都扭曲起来:“殿下你干什么?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除了我的。 司马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我觉得他可的,有点像楼宁小时候……” 我可?纯良害羞的单大公子腾地红了耳朵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差点就被大长公主调戏了。 “可什么可,从头到脚他就是木头,哪里和可沾边?”重点是哪里有我可。 发现自家公主殿下似乎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意识,又想想她过去成和一大帮男人混在一块,没有这种观念也实属正常。 但是他还是觉得十分憋屈。 尤其是她明天还要接着去练南衙十六卫那帮小混蛋。 越想越不高兴的顾乐飞攥住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叫道:“回了回了!打道回府!东西也看了,这里没什么好待的,二位再见!” 大长公主表示不知道驸马怎么回事,突然闹着要回家。 那就回家好了。 注视着很不搭调的这对夫的背影,齐熠摸了摸下巴,又嘿嘿笑起来:“堪舆翻脸……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哦?” 大概是表兄妹间也有心灵应,司马妧刚刚触“人”生情,想起小时候的楼宁,回家的时候便在公主府前看见了楼府停着的马车。 “我猜是那件事,殿下觉得呢?”顾乐飞十分高深莫测地轻轻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可是下一秒却不得不努力扭着大股自己下马车。他回身企图十分君子地接她下车,谁知她不解其意,只顺手捏了他胖乎乎的胳膊一把,然后自己轻松地跳了下来。 顾乐飞有点郁卒。但不论如何,他还是笑容面地跟着司马妧一道了楼宁入府。 初冬的黄昏,公主府的庭院中有凋谢的树朝天伸着光秃秃的枝干,斜将它的影子投在地,系着披风的楼宁随他们夫二人走过庭院时,脚步忽然在枯枝错的影中停下,缓缓道:“妧妧,我已递了请求外放的折子。” ☆、第40章 这么快。 司马妧愣了愣:“年前就走?” “打算到时候同江南道进京述职的官员一道离京,路途有伴,也可提前悉情况。” “哦,”司马妧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到了地方好好干,外祖那边我会照应着,你尽可放心。” 楼宁苦笑一声:“又要你担起责来,似乎我总是一意孤行的那个。” 司马妧淡笑:“男儿当志在四方。京中擢升无望,自当外放历练。只是若三五年还不出成绩,你便勿要回京见我们了。” 这话带着调侃的意味,她对楼宁到底有多少本事并不清楚,升官发财也不是所有人的追求,她只希望励他好好努力,在地方干出一番政绩来,也不负楼氏之名。 比起她的盲目乐观,顾乐飞的态度更冷淡一些:“京中水深,地方的也不浅,锋芒太锐,小心磋磨。” “这我自然知道,因此才要同江南道的一起离京,也是提前打好关系,”楼宁好歹在京中翰林院混了两年,这一点倒有信心,他看似谦逊实则自信问道,“不知驸马还有何指教?” 顾乐飞慢悠悠地伸出三手指:“三句话。” “第一,该送的要送,却须分人送。” “第二,该收的要收,但可不全收。” “第三,钱财要散,方得人心。” 没料到他真有话说,楼宁愣住。 还未等他体会出这三句话的深意,顾乐飞又道:“官场中人,无非是互相给面子,但给多少、怎么给,个中分寸得自己拿捏。顾某并非泼你冷水,只是若想在地方做出一番成就,造福一方百姓,免不得要经历官场中的各种道道。你身份本就,记住莫让人抓住把斌,也莫得罪上司和小人,只要做到这两点,做事必会顺风顺水。” 楼宁直愣愣瞪着顾乐飞,半晌没反应过来,看他神情淡定、侃侃而谈的模样,突然觉自己好像不太认识这个死胖子了。 “那的两人,谁同你一起外放?”顾乐飞又问。 楼宁呆呆回答:“韩一安,他决意去剑南道。” “哦?此人倒是有点意思。剑南道,殿下,你的旧部周奇便在剑南道任游击将军吧?”一个弃了做京官的机会请求外调,一个继续做他的翰林等待擢升,当是谁透消息,已经十分明显了。 “初来乍到必定艰难,若你觉得此友可,卖一个殿下的关系给他,让他与周奇结一番,未尝不可。” “哦,对了,江南道的现任监察御史朱则,为人正直,喜书画。他曾听过家父讲学,算是他半个门生。你初去江南道必要拜访他,带两本我父亲最近注释的手稿去,他想必会很喜。” 顾乐飞有条有理,听得楼宁一愣一愣的。 先前他还觉得自信,踌躇志地要在江南道干出一番大事,振兴江南商业,让江南富庶天下。 现在听顾乐飞一番细致到人的指导,头头是道。楼宁没想到他空挂一个关内侯的名头,未曾踏足官场,居然对各地官员情况这般清楚。 顾乐飞之所言,都是他未曾考虑或未曾知晓的事情。 楼宁挫败地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脚踏实地。 这时,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司马妧忽然道:“小白,你吓到他了。” 啊?! 顾乐飞正细心思虑如何为大表舅子的外放铺条好路,一抬头,发现楼宁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表情复杂,仿佛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啊呀呀,好像差不多就这些了,”顾乐飞换上一副素的笑脸,笑嘻嘻地上前拍拍楼宁的肩膀,“大表舅子,官场凶险,好好努力啊。” “你、你等会,”楼宁肩膀一斜躲过他的胖蹄子,继续直愣愣盯着他,“姓顾的,你没混过官场,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小子,你是不是一直故意……”扮猪吃老虎呢? 他一时思维脑大开,联想到司马妧和顾胖子对外的恩形象,不由得揣测是不是这两人合演给皇帝的一出戏。他知道自己表妹个耿直不善权谋,所以这戏本一定是顾乐飞写的。 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反正这里头肯定有谋,有谋。 楼宁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真相了。 晚上,楼宁在公主府用了便饭后才走,一直到走之前他都用探究的眼神盯着顾乐飞,时不时在顾乐飞和司马妧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一副“我可能发现了大秘密”的严肃表情。 顾乐飞被他盯得很无奈。 给旁人出主意果然是件十分惹麻烦的事情,因为没有哪个人相信顾胖子的脑子居然很好使。 虽然他真的脑子很好使,对此顾乐飞毫不谦虚。 只是,比起楼宁的刮目相看,司马妧的没有反应反而令他觉得不安,她对他的种种表现一直以来十分淡定,好像他本该如此。 但自己的对外形象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是纨绔胖子好吃懒做……诸如此类完全让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受不到威胁的标签。 哪里出了问题? 临到睡前,纠结非常的顾乐飞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殿下,听了我今对楼宁嘱咐的话,呃,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小白很聪明啊,”司马妧舒服地扑了上来,抱住,使劲捏、捏、捏,“你小时候就很聪明,我还记得呢。” 说完她还异常足地长叹一声。 冬里抱着软乎乎的垫子最舒服了。 自从她发现自己早上起来都是抱着顾乐飞的,由此追问得知晚上她会忍不住贴近人抱枕。鉴于身体本能无法抵抗,她干脆肆无忌惮,常常想扑就扑。 顾乐飞时常郁卒地认为,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殿下不觉我隐藏了什么吗?”他追问道。 “嗯……我信你不会害我,至于你为何隐藏自己、不愿暴才干,必有你的理由,”司马妧手下继续蹂躏他,不过回答的话倒是很认真,“我对于相信的人,从来不多问、不多疑,一贯如此。”以前对她的部将是这样,如今对顾乐飞也是这样。 她的心坦,确实比得过大半男子。而与她恰恰相反,顾乐飞自己少有“信任”二字可言,他的好友只有两个,防着的人却多如牛。 可是他十分喜也十分珍惜“信任”这种觉。 尤其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相信”。 所以,虽然又被她捏得痛痛的,但是此次他心甘情愿。 翌清晨,十六卫的校场,又到大长公主训人时间。近来按部就班进行强化训练,十六卫子弟的神面貌和身体状况都好了许多。 只是今天,司马妧一进场,就发现齐刷刷的目光朝她扫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言又止的古怪神情。 “出了何事?”司马妧朗声问。 所有人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地摇头:“无事。” 司马妧皱眉,又侧头问今负责讲武的符扬:“出了何事?” 符扬也是一头雾水:“属下不知。”只是听其他人说,从昨天开始,十六卫的这些人老凑在一齐头接耳讨论什么事情,时不时有人垂足顿,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可是……具体是什么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 其实赵岩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就是他把昨在英国公府所见的驸马和公主“恩”一幕当八卦传出去,由此引得今天校场上出现这种奇怪气氛。 虽然,在场很多世家子弟听自家爹娘或者爷爷说过,那祭庙的时候、还有皇设宴的时候大长公主和顾家胖子十分恩的模样。可是那时候他们对司马妧没有的认知和直观印象,听了也就当笑话一般过了。 现在可不一样。 英明神武的大长公主居然给顾家那个死胖子擦黑烟、拍背顺气,那么体贴! 怎么可能! 在场很多人都抓心挠肝,腔愤懑无从纾解。 看到大家都和自己一样的反应,赵岩表示自己终于开心了。可是大长公主不问他本人,他才不会如实代呢。 可是,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消息还不是最令人郁闷的。 巳时一刻,晨训结束的时间,校场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好像是卫兵阻拦了某人进入。 “我给我家殿下送小食犒劳,你什么身份,管得着吗?”一个男人得意洋洋、扬武耀威的口气,听上去就不像好人。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