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便有数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互相使了使眼,随即纷纷跪伏在地,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他们带头一跪,早就被高延透过风声的其他官员也纷纷跪下,大声疾呼:“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朝文武,狈为,沆瀣一气。 此时此刻,独立殿中的司马诚居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在镐京城东南处的某座小院,堂堂的十二王爷正拍着大腿,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在他对面,坐着一如既往风度翩翩的陈庭,和黑着一张脸濒临发怒边缘的顾乐飞。 昨,顾乐飞还在司马妧的军营之中,今怎么就到了镐京城内?要知道镐京已经戒严数,尤其是今天被围城后,别说人,连只苍蝇想飞出去,都会被守将给下来。 历史上很多有粮又有坚实防御的重要城池,不是被敌人从外头攻坚,而是被内贼从里头给打破。为了避免镐京城也出现这种事情,守兵们确实是连只苍蝇都没放出去过。 可是,顾乐飞不是今入城的。 昨,司马妧的军队还未抵达镐京城下的时候,他送了楼家和顾家人去,并未在军营多待,便匆匆赶了回来。 也因着如此,他想和公主殿下“进一步”亲密亲密的想法,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反正他也忍了很久,习惯了,也不在这一时是不是? 可是,司马无易不是因为这个笑他,这种事情顾乐飞是不会告诉他的。 司马无易笑的是另一件事。 当时顾乐飞带人出城,是拿着高延的手令才得以成功放行。可是他回来的消息却万万不能让那只老狐狸知道,便只有自己想办法。 虽然镐京昨也是戒严,不过却没有今的那么严密,有一种车是可以出入镐京城内外的—— 那便是粪车。 若镐京真的被围,人和动物的屎都得在城中堆积,现下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些脏物还会发酵散发,想想就恶心。所以在这之前,粪车能运多少出城就运多少出城,最好多多恶心一下逆贼。 顾乐飞便是藏在粪车里偷偷回的城。 险些被发现的惊险在此不提,顾乐飞因为如此而浑身染了一股粪臭味,又由于身上伤口还没好,不能沐浴,只得换了一身衣服。 即便换了衣裳,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隐隐的粪臭。 无怪乎一贯看他热闹的司马无易会抚掌大笑、乐不可支。 顾乐飞真想现在就掐死他。 “咳。”陈庭看着顾乐飞目凶光,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轻咳一声,示意司马无易见好就收,自己则问道:“驸马此次入城,可是带来了殿下的手令?” 顾乐飞着脸点了点头。 陈庭所关心的手令,是司马妧以大元帅身份发布给现任右屯卫大将军林荃的军令,以及一封以她私人身份所写的亲笔信。 镐京城粮食储备充足,墙内外三层,最高处达三十丈,最厚处有十丈,用的都是最坚固的建筑材料和工艺,几乎是牢不可破。 司马妧所善乃野地战而非攻城战,况且以镐京防御之牢固,即便是历史上最善于攻城的将领也会望尘兴叹。 要想以损失最少、时间最短攻破此城,当然得从内部着手。 现任右屯卫大将军林荃暂代王腾之职,领南衙十六卫,掌握镐京一半军,若他愿意里应外合,大开城门,那何止是事半功倍,简直是必胜无疑。 退一步讲,他不愿冒此风险,那么司马妧可以在外头怒司马诚,他从皇出来。在司马诚出皇的路上,只要林荃约束南衙军,放松防卫,顾乐飞派人秘密刺杀之,亦是可行之举。 林荃和告老还乡、只求安稳的王腾不同,他还年轻,很想干一番事情出来。可是南衙如今已被皇帝划作“公主”,即便是此次守城,皇帝还要派个宦官监督他,以防止他叛变。可以想见,若司马妧失败,司马诚接下来肯定会清洗朝中所谓的“公主”。 想要策反林荃,顾乐飞带来的司马妧亲笔手令,便是那最后一稻草。 除了军方面,司马无易还有心联系内廷的梅江,想直接在皇中便暗算掉司马诚,一劳永逸。不过鉴于皇城护卫森严,此举恐怕难以成事。 三人会集,拿着司马妧的手令正商量着,由谁去见林荃更合适、更能说服他。 陈庭甚至计划好,最好找个僻静之地见面。这样一来,如果不能说服,那便直接就地处决掉林荃,拿着他的大将军印直接掌握南衙军。 就在三人商议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王爷,公子,陈先生。”低低的嗓音十分悉,顾乐飞一听便知道来的是顾乐。 顾乐和他的兄弟们不同,他干的事情更加秘密,一般很少主动出现在顾乐飞面前,除非…… 顾乐飞皱了皱眉:“出了何事?进来。” 顾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后头还跟着一个人,这人走路发飘,好像丢了魂一样。顾乐将他迅速拉了进来,然后快速张望一下,关上门。 来人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顾乐竟然将许老头带来了。 “他在公主府的偏门徘徊,那里军盯得很紧,府中早已无人,我想他必有要事想说,苦于找不到人,只能去公主府。” 顾乐解释道。 顾乐飞看了一眼许麻子:“军没抓住你?” “我有这个,只说是去公主府拿遗失的药箱,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许麻子晃了晃一块做工致的紫檀木镀金牌,顾乐飞一眼认出,那是端贵妃中牌,想必是他入看诊得的。 只是拿着这块牌,许麻子像是拿到烫手山芋一样,他把这牌子丢在桌上,神情魂不守舍,连目光都有些涣散。 顾乐飞蹙眉:“老头,你遇到什么事了?我能相帮么?” “不、不是我遇到事情,”明明天气不热,许老头的额头上却冒出汗来,他擦了又擦,结结巴巴道,“是皇帝、皇帝遇到事情!” “司马诚?你见着他了?” “没、没有……但但是,但是他肯定死了!” ☆、第107章 “大公子,再不赶路,天该黑了。” 高峥站在驿道边回望已经看不见的镐京城,听见赶车的随从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催促他。 奉父亲之命回老家祭祖的他已经出京数,一路风平浪静,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隐隐赶到不安。明明不到子,却突然让他独自回乡祭祖,还带给他许多身手很好的侍卫和大笔田契与银票,叮嘱他路上要低调,尽量隐姓埋名,怎么看都极像逃难。 高峥并不知道,高延是将他作为高家万一覆灭所能留存的最后一点血脉来对待,故而在得到司马妧即将围城的消息后,他会如此急迫地将大儿子送出。 高延知道,如果司马妧成功当政,他自己很可能被清算,连带高家也讨不了好。可是自己这个傻儿子,对司马妧一往情深,又不涉及多少政治事务,女人心软,想必很可能放过他的。 这就是为什么高延在众多儿子之间选择高峥的缘故。 “大公子。”随从眼看天要擦黑,他们还没到达驿站,不由得有几分着急,小心地又唤了高峥一声。 但愿父亲母亲和姐姐都无事,高峥轻叹一声,转身道:“启程吧。” 如画般俊美的白衣青年踏上马车,车轱辘在平坦的驿道上缓缓转动,离镐京的方向越来越远。一直在路上的高峥并不知道大靖的帝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风云诡谲,他的父亲和姐姐正是导致这场权力漩涡的中心人物。 这并不是指司马妧的大军围城,而是指—— “司马诚死了?这怎么可能?”顾乐飞还未说话,司马无易已突地站起来:“小胖,这人是谁,说话可靠么?” 顾乐飞真不想接口,这不是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小胖么? 好在许老头也没让他接口,自己主动回答:“端贵妃的不孕,就是老朽治好的。这些子她又身体不适,再加上皇长子发了小儿黄疸,便急召我入。其实老朽真是不想去啊,都是那几个军小伙子硬架着我……” “停,”司马无易听他絮叨得头大,“说重点。” 重点就是,许老头是如何知道司马诚“肯定”死了。 这个“肯定”,用得很匪夷所思。 于是许老头叙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 高娴君想着他不过一个大夫,翻不了什么浪子,而且医术又好,便不许旁人将他和公主有旧的事情说出去,算是保了一把许老头,让他能在中行走。 这天,给皇长子看完病开了方子,然后得了端贵妃的赏赐和牌便可出去了。不过他没走多远,便想起来忘了嘱咐皇长子的妈,那药房的药引有些特别要注意的事项。故而他和带他出的宦官说了一声,宦官带着他往回走。 皇长子的住所在端贵妃的偏殿,离正殿有些距离。许老头一时急,跑去出了个恭,宦官想着这才多长时间,也懒得跟着,让他快快回来。结果许老头回来的时候走叉了路,好巧不巧路过正殿下的窗棂,听见殿中有一男一女在争吵。 女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嘶哑,她道:“这……如何能怪我?” 男的似乎很生气,声音隔很远都能听见:“你父亲这是着朕死,想让朕给你们高家登极铺路!” 许老头一个哆嗦,他知道这肯定是皇帝的声音,值此多事之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决意快快溜得远远的。不过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他伸长脖子往雕花窗里偷看了一眼。 就那么很短的一眼,他看见穿着明黄衣袍的人正死死掐住女子的脖子,那女子的身形很悉,正是端贵妃。电光火石间,许老头见端贵妃随手将一个花瓶抓起,狠狠砸在男子的后颈部,鲜血直。 只这么一眼,他便立即捂住嘴巴,迈着小碎步快速地悄悄溜掉,然后到了偏殿,同宦官说他饿了,要赶紧回家。 这宦官带着许老头入了不知多少次,早已习惯他的怪脾气,闻言也不多想,想着这事早点了结为好,便麻利带着他出了数道门,往皇城外去。 一路上许老头都走得很快,他担心自己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事实上的确在他离开后不久,端贵妃就发布了关闭门的命令。许老头忘不了那一幕,他脑子里一直反复回想着,他的眼神很好,看得清端贵妃那一下很狠,一块花瓶碎片深深扎进皇帝的血管里。 后颈那个部位…… 端贵妃下手真准啊。 这一下虽不致死,不过听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因互相仇恨而争吵。许老头见得多了,他知道在权贵指甲,通常这种争吵如果动起手来,还了血,往往会越发不可收拾。 甚至,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为了避免皇帝好了之后治罪,直接将人杀了也不一定。 以端贵妃那个女人的平做派…… 有何不可能? 许老头越想越慌,他想端贵妃肯定是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一旦清醒了,肯定会追查当时在她中的有谁,不允许任何弑君的消息透出去。如此一来,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不是很轻易的事情? 叙述完来龙去脉,许老头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一把抱住顾乐飞的手,哼哼唧唧道:“顾公子,你救了老朽一次,就得救老朽第二次啊!若不是为了帮你的忙,老朽不会进惹上这档子事!你得罩着老朽啊!” 突然得知这么一个重大消息,只是还不能确定,顾乐飞心神剧震。对于许老头痛哭涕的求庇护,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老头的肩,嗯嗯两声:“罩你,当然罩你。” * 彼时,高娴君也和许老头一样,在惊慌失措地寻找人罩她。 她要找的,当然就是她最信任的父亲,当朝宰相高延。 高延被召进,看到躺在龙榻上那具早已失去呼、面青紫的尸体,整个人都懵了。 高娴君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司马诚气急败坏地来掐她,她觉得整个人都不过气,她很害怕,因为这一次她觉到那种力度很可能真的掐死自己。 于是她胡抓住案几上摆放的花瓶,用力往司马诚的后脑砸去。她的本意只是想砸昏他,却不料没能砸晕司马诚,却让他鲜血直。 “高娴君,你这个/人……”司马诚捂着脖子上的血,晃晃悠悠地朝她一步步走来,她看见他眼中的怒火和赤果果的杀意。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