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盒盖看到人头尚在,项桓才又安了心,两手来回倒腾,大有把温仰首级当杂耍消遣的意思。 他还大方:“你要不要玩?” “……我才不要。” 她在旁收拾药箱,干净的下巴被烛火镀上一层柔光,圆润小巧,半透明一样。 盒子在空中左右摇晃,蓦地让他两手一拍抱在前。 项桓心念一动,便去问她:“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宛遥没抬头,“我?” 少年笑得分外朗,大言不惭的开口:“看你这么听话,要什么?本将军赏你。” 她一面把药瓶捡进箱中放好,一面望了他一眼,并未当回事:“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啊。” “也就是个彩头。”项桓不的啧了声,催促道,“你赶紧说一个……想要什么都可以。” 听他把话讲得那么,宛遥转念一想,故意挑起眉:“是不是真的?我要什么,你都愿意给?” “当然是真的。” “那好。”她把手伸出去,“我要温仰的头。” 全然没料到她会挑这个物件,项桓呆了一下,不自觉搂紧,明显是犹豫了,“……你要它干什么,对你又没用处。” 对面的女孩子笑着打趣,“你不说要什么都给的吗?舍不得了吧?” 意识到被她反将了一军,项桓掀了掀眼皮,正道:“这个不算……诶你别笑了,我跟你说正经的!” 见他是的确皱了眉头,宛遥才收起角的弧度,端坐在椅子上,偏头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 “嗯……” 项桓在对面认真地听。 “你若是,真要送什么给我的话……”宛遥想了想,“就还我一个发簪吧。” 上次被他移花接木拿走的那支,至今尸骨无存呢! 少年坐在边若有所思。 带着年味气息的夜风将半开的窗吹得吱呀吱呀作响,从屋内望出去,是恩镇难得一见的热闹繁华。 即便是最简陋的红灯笼,街悬挂,也是一派灯火辉煌。 宇文钧走出邮驿,集市的喧嚣就扑面袭来,入目是人们洋溢着喜庆与幸福的容颜,四周充斥着叫卖的、讨价还价、招揽生意的言语声。 “公子,上好的甜糕,来一块吧?” “祖传的酱饼,不好吃不收钱!” …… 而身后,淮生依旧一言不发的安静随行,一路目不斜视。 她的年纪也许比宛遥稍小几岁,身形偏瘦弱了一些,与他走在一起的时候,算上发梢也才至及肩的位置。 宇文钧微微侧目,躲在自己影子里的少女眸波澜不惊。 客店才点亮的灯烛甫一投过来,便清晰的照出她脖颈、下巴以及小臂上的累累新伤与旧伤。 铁环上细微的光隐约反到脸颊边时,他的瞳孔好似被针刺一般,骤然缩了缩,旋即出目的心疼来。 “淮……淮生。” 一直低头的女孩依言仰首,“将军。” 宇文钧温和地看着她,尽量让的自己表情显得自然一些。 “你饿了吗?可要用饭食?” 她忽就站得很笔直,“将军饿了,我就饿了。” “……” 接下来的一句,只怕他自己都能猜中:将军要吃饭,我就吃饭。 宇文钧不有几分无奈的笑笑,“好……那便去吃些东西吧。” “可有什么想吃的?” 淮生摇了摇头,“将军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于是不再问了,摸摸她的脑袋,转身示意其跟上。 镇子虽不大,各的食店却还不少,宇文钧边走边看,想着淮生的口味会喜吃什么样的东西,然而思忖很久,他才意识到她平时本就不挑,几乎是给什么吃什么。 就在此刻,背后一向如影随形的清浅脚步忽的停住了,宇文钧迟疑地回过身来。 几步之外,城的阑珊星火中,少女静静地站在一张摆开的小摊前,她沉静的眉眼像极了一张干净简单的山水画。 虽然朴实无华,却意味深长。 淮生不知付了店家多少钱,只看到她垫脚从高处取下一个小物件,随后星目里少见的出几分神采,双手捧着向他跑过来。 “将军。” 她在跟前站定,很宝贝似的,把掌心里的东西摊开来给他看。 “将军的小像。” 宇文钧微微一愣,视线中那布伤痕的小手正托着一个玄甲戎装的面人,五官清晰,长剑点地,做工糙而廉价。 可他却怔了良久。 对面的小姑娘将手往前递了递,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送给将军的。” 纤细的腕子上,不太相称的铁环轻轻滑到了她的小臂,艰难晦涩地卡在那里,像一个坚不可催的牢笼。 宇文钧紧咬着牙关,角由于用力而隐约动,隔了好一会儿才将面人小心握住。 “谢谢。” 他星眸里含着浅浅的光,淡笑着重复,“谢谢。” “我很喜。” 第46章 在恩住了十来天, 消磨掉了咸安二年的正月初一。 这是宛遥第一次在外过年,受寥寥无几, 正说起来也不过“仓促”二字。 从十一月南下至今已两个月有余, 途中历经一番艰险的姨妈们各自心有余悸,老早就想催促着上路了, 只是碍于项桓的伤势而不便开口。 他们俩也赶着回京复命,所以这一趟是同行。 车子停在客店之外, 宛遥刚下楼出去, 就看见项桓骑着匹瘦马在闲闲踱步。 他的坐骑不幸血洒白石坡,牺牲得连也没剩下, 那是他们出征得胜而归时, 季长川送的, 一人一匹, 皆是壮硕捷的回纥马,如今换了匹杂,明显十分嫌弃。 “宛姑娘。”宇文钧牵着他的青骓走过来。 宛遥于是颔首略施一礼, “宇文将军。” 他视线朝那边遛马玩儿的少年身上转悠了一圈,问她道:“小桓的病不要紧了吧?” 宛遥说没大碍了,“都是皮外伤,他人年轻, 好得又快, 只要不再把伤口撑开,赶这点路还是可以的。” 宇文钧冲她了个的笑,“果然有姑娘在, 小桓我就放心多了。” 宛遥觉得这称赞受之有愧,“我也不是什么病都会治,其实只懂些皮……”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路上还得劳烦姑娘再多看着他点儿。”刚说完,他就紧接着补充,“不止是伤势。” 觉他话里有话。 还没等宛遥问,宇文钧忧思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桓这段时间,的确有点太拼命了。” 他摇了摇头,“我怕他这么下去,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知是否受这语气影响,连宛遥也不自觉心思一沉,顺着宇文钧的目光看去。 古道长街上,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背影。 * 原以为还能赶上回家过年,想不到在白石坡这么一耽搁,返京已经是上元节之后的事了。 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尚未收灯,从车中望出去,可以看到花灯游龙似的朝前延伸,一直到朱雀门的尽头。 身在京师繁华的坊间时,宛遥有种过去半月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的错觉,那些破败的茶楼酒肆好似梦醒后的碎片,而周遭还是楼宇辉煌,雕栏玉砌的花花人间。 途中的遭遇寄信向宛延夫妇说明了,两口子在家担心得不行,一回去便是一番上下左右,头顶脚底的检查。 宛遥在钟楼下就和项桓二人分了手,他们大概要跑去六部差,毕竟这天气虽严寒,也难保温仰的项上人头不会腐烂,届时辨不清相貌就不大好解释了。 舟车劳顿太久,享受了一回小别后过于热情的家庭温暖,她倒在上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什么蛮人,什么瘟疫,什么山贼土匪、密道逃生,都在梦里被她一锅炖。 只恨不能睡个天荒地老。 等到城的百姓已收灯出门踏青,宛遥才上医馆去帮忙。 不过两个月没见,桑叶倒是长高了一些,在药堂忙碌的时候,腿长脚长跑得飞快。 项桓那边没什么消息,也不知他在圣上面前捞得了些什么好处。原本朝廷里的事宛延最清楚,然而知道他多半不会说实话,被忽悠了数次宛遥也就懒得问了。 差不多过了三天,项桓练结束顺道过来了一趟。 一打听才知道圣旨还没下来。 “哪有那么快,这里头的手续复杂,而且要封什么官也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万一是要职,还得经过几位辅臣商议,少说也要三五。” 医馆外的板车上装着刚送来的药草,宛遥抓了几支翻看,随口问道:“你没去探探大司马的口风?” “将军北上巡视边境去了,下月才能回来,不然我老早就问了。” 宛遥查验完了药材,招呼学徒搬进去,然后又同他说话,“你真那么想知道其实也可以问问项伯父。”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