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那么缺钱。”说话间,伸手将那只药箱接过来负在背后。 “我和老板说好要租四个月。”宛遥微微垂头,背着手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同他解释,“不能毁约的。” 他们并肩走在安静的街上,周遭的灯火拉长影子,在眼前一短一长。 到饭点了,世界都是炊烟袅袅,弥漫着菜肴的香气。 “明天我可能得回来晚一些,而且也不在药摊,你不用来接我了。” 项桓终于问道:“怎么?” “太守家的妹妹脸上生了疮,今天遣人来让我过去看看。”高官之家,说起来该是笔大生意,一治不好也许还要多跑几趟。 他本就闲的没事,当即表态:“那我也去。” 宛遥却不冷不热地朝旁瞥了一眼:“可我不想带你。” 项桓大约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愣,口气有些烦闷:“为什么?” 她不紧不慢道:“你去,又要和人打架。” “……”作恶多端,他如今已经没人信了。项桓冤得无言以对,“我这次不会。” “我这次不信。”宛遥凉凉地一睇,十分坚持,“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倘若你一个没忍住,那怎么办?” 他百口难辩,总觉得怎么说都是错的,“这么久了,我那不是也没惹是生非吗?你就那么不信我?” 后者肯定道:“我就这么不信你。” “……” 项桓觉自己最近好像把此生的憋屈一口气全了,涨得腹中难受心口发慌,里外不似个人样。 然而无论他怎么生闷气宛遥也不搭理,照旧煮了热粥,将腌制好的干切成片,将就吃了一顿。 一晚上风平浪静,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二清早,她简单准备好东西,在灶里留了饭食,正一推门,后者已抱怀靠在墙边,像是等她许久。 “你怎么……” 门前的少年站直了身,眉眼难得严肃:“宛遥,时逢世,别看青龙城表面太平,实则近来民增,往巷子深处走全都是饿死的百姓。你一个姑娘家身在这种地方不得不小心,昨天若非我在,你知道自己后面跟着人吗?” 他说完,又缓缓放轻了语气,“这种事上,听我一回好不好?” 知道项桓讲得并无道理,再推辞未免就有些任了,宛遥捏着药箱的带子抿权衡片刻,还是不踏实。 她抬起头,“那好,你去可以,不过要约法三章。” 至少答应了,也算一大进步。项桓暗暗松了口气,很快:“你说。” 宛遥正地竖起手指,“不准打架,不准吵架,不许用眼神吓唬人。” “……行。”做好了多么丧权辱国的要求也答应的准备,只这几个还不在话下。 “你先发誓!” 他懒洋洋地应付:“好好好,我发誓。” 见他这么心不在焉的,宛遥不瞪道:“认真点!” 衣袖被扯得歪了一大截,项桓只好老老实实的咒了自己几句。 转念一想,又不得寸进尺地凑过去。 “诶。”他顺手帮她取下药箱,貌似随意的开口,“我怎么说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就……不打算给我点彩头?” 宛遥理好青丝,不解道:“你要什么彩头?” 他厚颜无地扬眉,伸出食指:“我一天不惹麻烦,你多留一个月怎么样?” 后者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 这都不行?项桓忙背起药箱,“喂……”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半个月?” “十天,十天总行了吧……” 第61章 会州太守姓彭, 是当地有名的人物,据说家中哪位近亲曾在长安得幸于陛下, 故而安排了这份清闲美差给他。 饶是城中已经饿殍巷, 太守府依然是富甲一方的所在,甫一禀明来意, 门房便往里伸手请他们进去。 赶来领路的管事丫鬟穿得整齐干净,先恭恭敬敬地朝宛遥行了个礼, 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转, 正对上了一双冷凝的眼睛,她忍不住一抖, 笑容就不那么能挂得住了。 “这、这位是……” “他……”宛遥刚想开口, 一时间居然不知给项桓找个什么身份为好。若说是药童, 可这么“杀气腾腾”的药童还真是很少见, 若说是大夫,一会儿倘使穿帮也不好解释。 于是竟僵在那里。 项桓接了一句:“是她的伴当。” 丫鬟这才颔首道:“原来如此……那辛苦二位跑一趟了,请随我来。” 宅子气派且宽敞, 比宛遥家中甚至项府都要大得多,门庭威仪,守备严密。可见彭太守此人应该很会敛财。 家宅一大,负责打点的仆婢自然不会少, 沿途一路走过去, 能看见许多低头忙碌的人影。 在廊上匆匆一瞥,头照亮一道一道明晃晃的光,似从什么铁器上发出的。 宛遥往后一步, 退下来和项桓并行。 后者见状,知道是有话要说,很默契地微微低头。 “你发现没?”她不着痕迹的低声音同他耳语,“好多西北部落的战俘。” 项桓轻声嗯了,双眸已随她朝旁蜻蜓点水似的一扫。 边境素来是朝廷管不到的灰地带,战俘如同奴隶一样能够不受限制的买卖,价格又比普通人家出身的下人要便宜许多,再加上奴役俘虏从不犯法,但凡官宦权贵,总是喜在府上置办一些,图个物美价廉。 而这太守府似乎更甚,是宛遥迄今为止见过的,家中战俘最多的地方了。 “宛姑娘,这边走。” 丫鬟一抬手便挡住了视线,下了长廊的台阶,正对面便是彭大小姐的闺房。 三人刚要进门,面一个端着托盘侍女碰巧出来,她右手带了只铁环,不经意抬眸和项桓的视线撞上,周身一哆嗦,杯盘顷刻手。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少年动作捷地一俯身,稳稳当当地单手托起,其中的茶水竟一滴未洒。 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管事丫鬟的内心就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从起到平息,简直比夏天的雷雨还迅速。 她愣过后开始厉声训斥:“你怎么看路的?手脚的东西!砸到客人怎么办!” 那姑娘一直深深垂首不住的道歉,哪怕接过项桓递来的托盘,胳膊也依旧在抖。 “还不滚!” 见她唯唯诺诺地跑开了,丫鬟才颇不好意思地冲宛遥笑笑,“让姑娘看笑话了……我们小姐就在里面。” “不要紧。”她摇头。 等对方走出十步开外,宛遥才将和气的笑脸一收,朝项桓皱着眉使眼,低声音:“你看你!” “……我又怎么了。” “说好了不许用眼神吓唬人的。” 项桓只觉黑锅当头扣,无辜得不行,“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哪儿吓唬她了?我眼睛生来就长这样!” 宛遥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斜眼睇他,“那就反省一下,怎么才能把这病改一改。” 想了想总是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不行,你违反规定了,我要扣十天。” 他听完便是一愣,有些讷讷看着她跨过门槛,终于爆发道:“不是……喂,宛遥!” “怎么还带扣的?约法三章里几时说有这一条了?” 后者站在院中转身,正着提醒:“不可以进来,这是姑娘家的闺房。” “……” 他眼睁睁地见面前的两扇院门关上,在原地绕了几圈挠挠头,最后烦躁地捡了条石阶坐下。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呢,怎么一天没增还反掉了! 项桓头疼地揪了把草丢在地上。 真是…… 子越来越难过了。 * 彭家小姐正值二九青年华,模样生得平平无奇,但胜在会打扮,倘使面颊白白净净的,一番仔细上妆,大概也能算个中上姿。 可惜她近来左脸长了一大片晶莹剔透的痘疮,乍一看去很像蟾蜍成,丑得十分骇人。 彭小姐终不敢出门,房内一张帘子把自个儿遮得密不透风,和宛遥说起便是一脸泪。 “本来今年就该和太尉家的公子成亲的,可你瞧瞧我这模样,还怎么见人呐?实在没办法,也只得把婚事延到明年去。” “但推得了一时总推不了一世,再熬年纪就大了!夫家不嫌我自己还嫌呢。”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上个月,丫头拿来姑娘做的玉容散给我试了些子,倒有几分效果,我想着不如请你来替我诊一诊,对症下药或许好得更快呢?” 言语间,宛遥正在观察她的面部,闻言颔了颔首,“小姐这是体内有热毒,毒气不散只使外用的药的确不容易见效,得吃几道方子才行。” 彭小姐忙说无妨,“姑娘尽管治,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差人买便是。” 她笑道:“用不着什么名贵药材。小姐备好黄苓、桔梗、冰片、雄黄等物即可,冬天大雪封山,草药或许不易得。” “这没问题,你写方子,我命她们去抓药。” 说明白点就是普通的出痘子,年轻的人气旺盛,皮脂原本容易生油,再加上饮食过于油腻,偶尔引发一场疮灾并不稀奇。 宛遥替彭家小姐用药粉洗完脸,吩咐了些忌讳的食物,便提起药箱准备告辞。 “宛姑娘不如留着吃顿午膳吧?时候也不早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