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说他明会喊族长过来诊治我,那我便趁机出族。”相宜咬了咬牙:“明等着那三太爷过来,我便提出出族的要求来,若是他不答应,那我只能用这望月鳝来招待他了。” 秦妈妈点了点头:“姑娘早些出族也好,免得受这些糟心事儿。” 第二,骆三太爷不用骆大老爷请,便到了骆府——骆老夫人昨儿晚上落了气。 骆老夫人回来以后,子实在不好过,骆三老爷倒是一心一意的孝敬她,只是过不了心中那个坎儿,一闭上眼就见着钱氏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格外神秘,骆老夫人只能睁着眼睛才见不着她。这人不是铁做的,十多不能好好合眼睡觉,整个人瘦得跟骨头架子一般,只有一层皮搭在上头。 八月十五乃是团圆之,骆老夫人与骆三老爷一家赏月以后,回到屋子里头就觉得不舒服,她让青萝去熬了一副药,喝了以后觉略略好些,可是今儿一早,骆三过去请安的时候,骆老夫人还未醒来,青萝她们拍了拍房门,却不见回应。 余妈妈端了水过来,听着说老夫人没动静,心中一急,盆子里的水洒了一地,她用力一踢,门被踹开了一半,冲着进去看的时候,骆老夫人躺在上一动不动,伸手去摸,却发现她的身子已经冰凉。 骆三大惊失,赶紧派人去喊了骆三老爷过来,园子里登时闹得糟糟的一团,骆三老爷本想让长随往大房二房去送信,又生怕两房过来会责备自己照顾不周,想了想以后先派人去知会了骆三太爷与杨二。 等着骆大老爷知道信儿的时候,三房这边已经开始搭灵堂了。骆老夫人去年就已经准备下棺椁,现儿刚刚好派上了用场。杨二带着宝柱宝清回来,一见着骆老夫人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心中酸涩,扑到骆老夫人身上大哭了起来。 骆三太爷听着那哭声凄惨,心中也是难受:“灵侄女,你也别哭了,人都已经过世,纵然再哭也无益,不如节哀顺变,保重身子。” 刚刚说完这话,就见骆大老爷嚷嚷着走了进来:“三弟,你是怎么照顾母亲的?怎么分了家才半个月,母亲就过世了?” 骆三老爷跪在骆老夫人的前,只是哭,也不答话,骆大老爷更是得意,正准备继续叫喊,就见着骆三太爷与杨二也在,马上止住了话头。 “大哥,母亲那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被你给气死的。”骆三却受不得这口气,盯着骆大老爷恨恨道:“分家以后,二哥还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母亲,可你这个长子,就没见你来过!” “他多拿了一万八千两银子,自然要多过来几趟。”骆大老爷气哼哼道:“要是母亲给我一万八千两,那我肯定也要多来看几眼。” “大哥,你还是个人吗?”杨二听了心中实在不舒服,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即便母亲没有分银子给你,可这么多年她养你长大,为你到处奔走,可亏欠了你?现在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心冷!” 骆大老爷斜眼看着杨二,脸上出了一丝冷笑:“你当然要为母亲多哭几声,她帮你安排了一桩好亲事,出阁的时候,那箱银子还不知打发了五万还是十万,要不是我们骆家最后怎么就这一点点银子了?你得了好处,自然要为她说话,可是我呢,我呢?你看看我,现在都过的是什么子?” 没分到银子,将下人都打发了也只攒了几百两,园子里的树卖了些,进手得了两千多,暂时算手中松动些了,可骆大老爷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两个弟弟每人一万八,一样的分了园子住着——他是长兄,是大房,竟然只能得这么点儿东西! “大哥,你现在为什么这般无了?”杨二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堵得慌,气得脸通红,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什么时候知过廉?”外边传来清脆的一声,众人一转脸,却见着相宜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进来:“三太爷,相宜今有要事请你裁夺。” 第九十九章针锋相对不低首 骆三太爷摸了摸胡须,心中恨是高兴,他这个骆氏族长,实在没太多实权,只不过是在小门小户的旁支心里,形象高大些罢了,每次进了广陵城,到了骆府这边,他就油然有一种羞惭的觉。 当年分家,二哥死得早,剩下他与大哥四弟,大哥大嫂厉害,趁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剩下的一点点家产都捞在了手里,那时候的族长也偏心,一个劲的帮着大哥大嫂,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好处,他与四弟就只捞着一个田庄,幸得田庄上有房子,带着家眷搬了进去,倒也乐得清静,只不过每次来骆府,究竟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现在骆府这般,他瞧着心中格外高兴,仿佛当年那口气都出来了。 “各位长辈,相宜带了个稀奇东西给大家来看。” 方嫂转过身去,从外边拎进来一个桶子,默不作声的望着骆大老爷。 众人只觉有些稀奇,个个往那桶子看了过去。 “各位长辈,这桶子里头是昨父亲送给相宜加餐的菜,他说中秋到了,要我吃些好东西。”相宜看了骆大老爷一眼,见他脸有些发白,冲他笑了笑:“父亲,你怎么如此神慌张?” “我慌什么!”骆大老爷觉得自己真没底气,竟然让一个七岁的黄丫头给唬住了。他气势汹汹的朝相宜伸出了一只手来:“还不快些回自己屋子去,到这里来装神鬼作甚!” “父亲,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相宜朝方嫂点了点头:“方嫂,还请你将那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方嫂掀开水桶上的盖子,拿着钳子往里一捞,一条长的鳝鱼便扭着身子出来了。 “蛇!”有些胆小的变,赶紧往一边躲开了去。 “这可不是蛇,这只是鳝鱼。”相宜看着周围的人脸上出了惊异的神来,缓缓加了一句:“这是望月鳝。” “望月鳝?”宝柱有些好奇,正准备抬脚往前边凑,却被杨二一把扯住:“宝柱,别动!这望月鳝可是有毒的!” 杨二少时读诗书,也曾见过古书里提到这异样的鳝鱼,心中有些紧张:“这望月鳝以死物为食,故此极具毒,若是误食了它,就会中毒,窍血而死。我曾见过书上如此写,却未曾得见过……这真是望月鳝?” “杨二果然是见多识广!”方嫂将那鳝鱼夹得牢牢给众人看:“大家看这鳝鱼的头与花纹,与一般的鳝鱼有些不同。昨晚夜搬时分,它不时从水桶里抬头望月,好一阵子才伏了下去,我在旁边瞅着,心里都有些发。” “还真的望月?”杨二也有了兴趣,但想着这鳝鱼是毒极强的,又觉骨悚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骆大老爷,心中悲愤,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大哥比那禽兽还不如。若是没几个识货的,昨晚将这鳝鱼做了吃,那现在…… 骆大老爷被人盯着,全身越发的不自在,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什么望月鳝不望月鳝的,净来胡说八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种鳝鱼,相宜,你身边这嫂子是再也留不得了,就会挑事!” “父亲,你知不知道望月鳝,你心中自然有数!”相宜冷笑了一声,指了指那条望月鳝:“你都能开口问我要三百两银子一个月的伙食费,又如何还会这般大方的将这鳝鱼送了过来要我吃?怎么着也该要收一两银子罢?” 骆大老爷红了一张脸,不敢看相宜的眼睛:“老子好意关心你,却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各位长辈,相宜今赶到这里,就是想请各位替我做个见证。”相宜看了一眼躺得笔直的骆老夫人,冷冷道:“祖母害死了我的母亲……”杨二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两句话儿,可见着相宜那决绝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气,母亲做的那些事情,恐怕是怎么样也不能掩饰得了的,即便她是自己的母亲,自己也不能黑白颠倒。 “现在她已经死了,我也不再去与死人计较。”相宜盯住了骆大老爷:“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我本该要喊他父亲,可现在我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从今开始,我便与他断绝关系!” “什么?”在场的人都倒了一口凉气,杨二冲了过去,抓住了相宜的手:“相宜,这事你要慎重一些!你已经没有母亲,怎么能再没父亲?” “我有父亲与没有父亲都一样。”相宜淡然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不一样,还不如不要父亲呢,有一个时时刻刻算计着自己的父亲,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听了这话,默然无语,这倒也是实话,能想出用望月鳝这法子的父亲,指不定下回有什么有毒的菌子,或是茶叶里拌些毒粉,神不知鬼不觉的,相宜就丢了命。 “我听我母亲的旧仆们说,母亲尚在的时候,父亲便与我那继母勾搭成,母亲死后便迫不及待将继母进门来,现在继母才去,他便对两个弟弟不闻不问,这种人有岂能为人夫为人父?相宜更是不做他的女儿!”相宜怒喝了一声:“骆慎行,今我便与你一刀两断!” 骆三太爷到此时才缓过神来,他“哎呀呀”叫了一声:“宜丫头,怎么这般轻率!女人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娘家,以后嫁人了,总得有娘家撑!” 相宜笑了笑:“三太爷这般关心相宜,相宜心领了,只是相宜觉得,即便相宜不与他断绝关系,出阁以后遇着什么事情,还能指望他来帮我一二?只怕是跟着夫家来算计我就已经是千好万好!” “小丫头片子,就将夫家挂到嘴边,羞也不羞!还不快些回去,再到这来浑说,别怪我不客气!”骆大老爷大着胆子吼了一声,自己可是当爹的,怎么能显出一副畏惧的神来?他气呼呼的望了一眼骆三太爷:“三叔,你就别理睬她了,就当她在胡闹!” 他怎么能放她走?她可有四间铺子,九万两银子,怎么着也要将那些东西到手再说! “骆慎行,你只管说我是在胡闹,可我却是当真的,从今以后,我骆相宜就没有爹,你这种人,不配做我爹!”相宜昂了昂头:“方嫂,我们走!”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