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水湖里,不是滚水,对不对?” 甲一蹙眉,摇了摇头,气息极弱。 “我不知,沸水湖……是何物?水是很热,很烫……烫得人……好难受……” 他身上的伤势是孙正业帮着处理的,但夏初七也有经手,作为医生,她自是瞧得明白,那些伤势大多来自塌陷时的砸伤,绝对不是滚水的烫伤。 甲一在沸水湖能活下来,证明水并非沸水。 他都能坚持到现在,她不相信,赵十九会撑不住。 喉咙哽了哽,她轻快地扯了扯甲一的被子。 “你先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 “回光返照楼”旧址上的挖掘还在继续。 虽然危险重重,虽然随时会有飞沙走石,泥砖砾土,但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总能做出非常之事。此处,也再一次印证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一层层堆积在沸水湖上的土砾和砖石终是一点点被扒开了,扒出来的泥土,又一筐筐运到了上面。 慢慢的,终是挖到了底部。 沸水湖也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在贴近石壁的一处,有一个土堆巨石堆垒的斜坡。 如今挖掘的人,大多都集于这一斜坡处,再往里探入。 但是,接近沸水湖,熏人的热量越发浓烈,挖掘的进度再一次停了下来。湖中被填入的泥沙砖石不少,但除了沸水湖的水位升高之外,温度似是没有受到影响,在火把的光线下,百媚生的雾气还在,熏蒸灼人的热量扑面而来。 “大都督!这是沸水,不能再继续挖了……” 一个兵卒站在垒起的土堆巨石上,试探往被扒开的湖中探了探,只见那水面灼人,还一直冒着“咕噜咕噜”的热气,不由退了一步,吓得倒了一口凉气。 “确实是沸水……” “不是!不是沸水……” 夏初七从天梯石一出来,刚好听见这话。 心里一急,她抢步上前,拔高声音。 “这里面的水是烫,但不是沸水。” 听见她沙哑却充了希望的声音,东方青玄回过头来,皱眉打量着她,一张妖冶俊美的脸孔上,凝滞着,略有复杂之。 “你怎的知道?” 夏初七把甲一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当然,关于甲一听见她与赵樽的“声音”的那一段,她进行了一些处理,但据她的述说,不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实,甲一当时就在这个湖水里面。他都没有事,又怎会是沸水? “不能啊,这分明就是沸水。” 看着仍在“咕噜咕噜”冒气泡的沸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此处接近地面已然热得受不住,水里的温度得有多高可想而知。更何况,如今这一块空间都刨出来,本就没有人见到夏初七说的“回光返照楼”,更没有人看见半块她说的黄金,先前的信任,自是又低了不少。 人人都在拿怀疑的眼睛在看她。 他们甚至都在想,从“回光返照楼”到“遍地的黄金”,本就是她中了百媚生之后产生的臆想,本来就不曾存在过。甚至于,他们也在想,晋王殿下……也不是她臆想的。 “不相信?我下去试一下。” 夏初七说着,一咬牙,就要上前。 “七小姐!”东方青玄拦住了她,“你不要命了。” 看着冒着气泡,热气惊人的水面,夏初七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紧紧攥住了东方青玄的袖子,动的低低吼道。 “大都督,这个是油锅,油锅。” “什么油锅?” 他吃惊不解,但夏初七来不及与他解释那么许多,只一边快步走下斜坡,往沸水走去,一边对紧紧跟随的东方青玄说,“你可有见过江湖艺人往油锅里面捞钥匙的绝技表演?那都是哄人的。我估计这湖水底有硼砂这样的物质,受热会产生大量的气泡,看上去像是水沸腾了……实则上水温虽热,却远远没有达到沸点。快,快下去捞人。” 她说得极快,神经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 可东方青玄却拽住她的手腕,不入她下去。 而正在这时,耳边突地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原本站在石堆上观望的兵卒,突然抱住脑袋,痛苦地大口呼着,身子一软,就滚入底下的沸水里。 有人在惊叫着喊他的名字。 “是百媚生。” 他是中了百媚生的毒,失去意识产生了幻觉这才失足跌下去的。可是,情况与夏初七想象的“油锅原理”本就不一样,那个人在雾气腾腾的沸水里喊着,挣扎几下,就撕心裂肺的叫喊了起来,他高高伸出的手,还有浮在外面的脸,被烫得通红一片,双目圆瞪的痛苦样子,极是狰狞。 到这个时候,说它不是沸水,不会有人再相信。 “大都督,是沸水,是沸水。”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初七喃喃一声,升起的希望,瞬间跌入了谷底。她想不通,明明甲一在水里,他说水烫,但是他没有事……证明那时不是沸水的,为什么现在又会变成沸水?看着一片黑的,浑浊不堪的沸水湖,她站高高垒起的石块上,终是抱着双膝无力地跌坐了下来。 先前强忍的情绪,崩塌一般倾而出。 “赵十九,你在哪里?” 她先是低低的喊,然后用力全尽呜咽般呐喊。 “赵十九,你听不听得见?你倒是说话呀。” 她一吼,嘶哑的声音,几近破碎。 “赵十九,你这骗子,骗子!” 他骗她小金老虎被盗,骗她签下了卖身契,骗她做了他的奴婢,骗掉她所有的银子,骗掉她的心,骗她的吻,骗她的身子,骗了她的一切一切之后,结果骗得她与他天人永隔…… 她低低哽咽着,却没有哭。 可有的时候,哭不出来,比哭得恸动更加难受。 人人都在怜悯地看着她,她却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侧过脸来,看着东方青玄。 “他是一个骗子。” 东方青玄眉梢微扬,“是,他是很会骗子。” “对,他就是一个大骗子。” 她抿了抿,嘴颤抖几下,竟然笑出了声来,“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嗯?” 看着东方青玄不解的样子,她笑了。 想她当初从清岗县,追他到了京师。从京师,又追他到了卢龙。从卢龙,又追他到了漠北。从漠北,又追他到了山。这一路走来,她也已经追了他一路。 难不成,她不能追他到阎王殿吗? 说罢,她纵身一跃,往沸水里跳去。 可在鸳鸯池她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作为了,东方青玄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又岂能再给她这样的机会?几乎霎时,他一只手拦勒住了她。 “你这个疯子!要死也不是这般死法。” “东方青玄……放开我……我找他算账去,我不能让他这般欺负我……我不能便宜了他,我定要撕下他的……我要咬死他……” 她有气无力的呐喊着,像一个癫狂的野兽,脸上像被人扒了一层皮,脸通红,样子狰狞,目光却空无物。明明在看他喊,可他却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一直坚持的信念没有了,她绵软得像一团棉花。 眼前是黑的,耳朵“嗡嗡”直响。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了赵十九,眼前纵有千万人,于她而言,亦是无物。 心力不济地挣扎着,她眼前倏地一黑。 看着她软倒在怀里,东方青玄抿紧了,紧紧揽在她的上,大喊了一声“如风”,样子凄厉到了极点,那一张美如花的脸孔上,神也是说不出来的扭曲。 他左手垂着,右手紧紧勒住她。 试了几下,连将把拦抱起来,都做不到。 看着如风默默地抱着他上去,东方青玄汗的额头滴下滚滚的热汗,回头再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湖面,他终是淡然了下来,轻轻一笑,吩咐众人。 “想办法捞,无论如何,也要把晋王尸体打捞出来。” …… 夏初七被安置在赵樽原先的营帐里。 东方青玄代了孙正业和郑二宝照看,自己又去看望了一下受伤昏的夏廷德。接着,他在大帐里他见到了元祐。两人相对而坐,心思各异,片刻都没有开口。 凝重的气氛,让空间里的气极低。 终究,还有元祐先开口。 “她怎样了?” “老孙头说,没有大碍,只是太过虚弱,休息几便会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元祐却是苦笑。 这又岂是休息几就能好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先前,元祐怎样看东方青玄,怎样不顺眼。但这几看着他对赵樽的营救,还有对夏初七的照顾,不可谓不尽心,属实挑不出一丝病来,他的看法又稍稍有了一些改观。 “不枉你与天禄相一场。” 东方青玄有凤眸微眯,不置可否地笑。 “小公爷不必抬举我。本座如今做的,只是尽职责与本分。如今,咱们还是应想好,该如何向朝廷报丧。” 元祐角抿紧,目光凉透,却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他的心里也有了底……经过这一番浩劫,掉入那沸水之中,又过了这几,怎的还可能有活路?看了东方青玄一眼,他点了点头。 “是该报丧了。” 顿了顿,他又说了与阿古见面的事情。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