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绵泽不负所望,每里勤于政事。但任凭他管天管地,却偏生管不了他皇爷爷的女人们争风吃醋,更是不可能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去动贡妃。 二月十八,张皇后轻装简从去了灵岩庵。 让人津津乐道的后风云,暂告一个段落。 二月二十一,自辽东返京的定安侯一行人,抵达了京师。赵绵泽亲自至金川门,红毯十里,驾辇千骑,以昭恩宠之意。 朝堂中人最有“慧眼”,一眼便看出赵绵泽的笼络之意。且菁华郡主是皇太孙的胞妹,定安侯位极人臣指可待。 如此一来,陈大牛虽奉召可在侯府休憩数,再行上朝。但定安侯府却难以平静下来。打二月二十一开始,各部院的宴请,一直不断。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与之相对应的是,仅隔了两条街的晋王府,却渐萧瑟,门口冷落鞍马稀。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锦上花到处有。 雪中送炭从来无。 世道人心,可见一斑。 从登州出发返京的何承安一行人,因夏七小姐遭到不明身份之人刺杀,身受重伤,一路上停停走走,比陈大牛的行程慢了许多。 二月二十五,东文华殿。 早朝刚刚结束,众位大臣还未退去,一个大内侍卫带着一封加急文书,匆匆上殿。赵绵泽盼了好些子,迫不及待的拆开缄口,看一眼,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 “曹志行好大的胆子,看本怎样办他。” 赵绵泽初任储君,平素谦虚谨慎,为人温和有礼,很少有人见过他这般发脾气的时候,都骇了一跳。 “殿下,何事如此急躁?” 冷冷一哼,赵绵泽看到消息,实难抑内心的怒火,可他坐在这位置,咬了咬牙,脸到底还是缓和了不少。 “谢长晋,你们兵部好会办差。”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 “前几,定安侯和菁华郡主在渤海湾遇到伏击,你们调查后告诉本,是海盗所为。可如今本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哼!永平卫千户曹志行,私自调兵,假扮海盗,放火烧船,夜袭定安侯,简直反了他了。” 一言既出,殿中哗然。 大晏的兵调程序相当严格,动用五千以上的兵马,都需兵部出具印信,尤其边戌兵员的调遣,若无勘合,不得调用。 私自调兵之罪,甚重。 但定安侯渤海湾遇袭之事,朝廷早已得知。 在赵如娜的建议下,陈大牛这一回很低调,回京之后,关于此事,什么也没有多说,直接把擒获的九名“海盗”给了刑部调查。 那些人,都是低级兵卒,不用动刑就招了。 可朝中谁不知道,曹志行是夏廷德的人? 夏廷德眼下的势力,如中天,不仅因为他是皇太孙的老丈人,而且他还是皇太任能坐上这把椅子的大功臣。在夺储之事上,他没少出力,可谓劳苦功高,这一次在山断了双腿,他在府中休养,皇太孙不仅亲自前去看望,还多次派人抚。那言行中的看重之意,人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海盗”招了此事,谁敢去触他的逆麟?得罪魏国公,不就等于得罪皇太孙? 如今,谢长晋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绵泽今会当廷斥责。明里骂的是曹志行和谢长晋,暗里可不是剑指夏廷德? 难道是风向变了? “殿下息怒!” 谢长晋顿时跪伏在地,汗夹背地磕了个头。 “此事兵部定当严惩不贷。” “哦?” 赵绵泽已然平静下来,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谢尚书,准备如何查?” 谢长晋面有恐,迟疑着拖曳着声音,斟字酌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下官等一定将涉及此事的官吏兵卒,一律问罪。” “好。”赵绵泽靠在椅背上,缓缓眯起眼睛,“如此有劳谢尚书了,本等着你的好消息。” 此话说完,他重重甩袖,转身出了大殿。 那带信的大内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往东的内院而去。走了一段路,赵绵泽突然停了下来,挥退了跟随的女太监,低沉了嗓子。 “为何早不来报?” 那侍卫跪在地上,声音低小,“回殿下,前些子,七小姐一直昏厥不醒,卢统领与何公公都以为她身上的剑伤,是那些黑衣人……哦,也就是曹志行的人所为,这些都已密奏殿下。” “她何时醒的?”赵绵泽打断了他。 “两前,七小姐醒来,痛不生,何公公好劝歹劝,才总算劝住了她。从她口里,这才得知原来那刺伤她的人,并非曹志行的人,而是江湖行帮。那杀人者说,收了中之人的千两银票……” 赵绵泽低头看着他,面越发难看。 “中何人差使?” “七小姐未说,想来是那人也没说。” “退下吧。”赵绵泽摆了摆手,那人起身走了几步,赵绵泽突然又厉声喝住了他,直到他走近前来,他才放柔了声音。 “告诉卢辉,守好了她,一步也不能放松。” 那侍卫肩膀微微一动,低低应了一声“是”,并未多问,心里却清楚地知道,皇太孙虽只说的“守好她”,其实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就是看牢她,监视她。也就是说,皇太孙未不完全相信夏七小姐。 。 东泽秋院。 女抱琴慌慌张张地跑进内殿时,夏问秋还在为没有杀掉夏楚的事,一个人窝在榻上气苦不已。一见抱琴仓促的样子,更是来气。 “你让鬼抓脚了,不会好好走路?” 抱琴委屈地瘪嘴,福身下去。 “回太孙妃话,奴婢看见,皇太孙往这边来了。” 听抱琴这么一说,夏问秋苍白的面顿时回暖,美眸光线闪过,整个人霎时便神起来,摸了摸头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快,抱琴,为我梳妆。” 鎏金的铜镜里,她衣着雍容华贵,肤白皙腻滑,眼中波光闪动,顾盼间楚楚动人,还是那样美,可仔细看,里面的人,却瘦了许多。 她抿苦笑,恍然忆及前几年的恩宠,如同一梦。也发现,争那些地位与虚名都是假的,男人的情才是真的。若是他你,茶淡饭也是好,若他心不在了,给你再多的体面东西都是惘然。 “身子可有好些?” 男人温雅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并无不同,夏问秋心里一暖,微笑着转身走过去,朝他福了福身,身子也随即一晃。 “太孙妃!” 抱琴尖叫着,过来扶住了她。 “我没事。”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虚弱地看过去,见赵绵泽双手负于身后,并未有伸手来扶的意思,心中狠狠一酸,眼眶顿时润。 “劳你挂心了,林太医说是孕期所致血气虚衰,只要情志调和,饮食得宜,多多休养就会好了。可大抵吃多了汤药,脾胃不适,这两头重声哑,也少思饮食……” 她抚着小腹,面带羞涩地说起自己的孕事景况,若是往,赵绵泽定会心痛的扶她坐起,再好生安一番。可这会儿,她说了老长一段话,他仍然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面却无半丝柔和。 “抱琴,还不为殿下泡茶,愣着做甚?” 夏问秋尴尬的笑了笑,瞪了抱琴一眼,亲自过去拉了赵绵泽在椅上坐下,便细心地为他置上软垫,再施施然坐在他的身侧,还如往一般亲近,但脸上却挂着几分涩然。 “绵泽,你今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 赵绵泽面微沉,看着她的视线少了平常的暖意。 “夏楚明就到京师了。” 轻轻“哦”了一声,夏问秋垂下眉头,虚坐在椅子上,将头温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低低地道,“原来你急着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事?绵泽,我不瞒你,七妹回来了,我心头有一点点难受,但是我不介意,也为你高兴。你曾说过,你想与她在一起。她如今回来了,你,你们,终是可以在一起了。” “是吗?” 赵绵泽低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秋儿,你果真盼着她回来?” 他声音低沉,并未有太多情绪,却瞧得夏问秋脊背生凉,好不容易才下那惧意,坦然地笑了出来。 “只要是你喜的,我便喜。” 赵绵泽低低一笑,目光凉成一片,略带一抹嘲之意。 “你若真心喜,又怎会让你父派人去渤海湾截杀她?如此还不死心,她好不容易逃,你父连夜追至登州,非得致她于死地?秋儿,这便是你说的喜?这一次,若非定安侯,若非何承安赶到及时,恐怕她早已身首异处,轮不到你来喜了。” “什么?绵泽…竟,竟有这等事?” 夏问秋堪堪侧过眸子,一副吃惊的样子,面不必装,就已然煞白。看赵绵泽并不回应,她苦笑一声,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拉着他的袍子,就地跪在他的面前,声音如泣。 “绵泽,我知你的心思没在我身上,但是……你说过会待我好的,你都忘了吗?可不可以请你看在我俩过去的情分上,不要只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把所有的脏水都往我与父亲的身上泼?我父亲为了你,双腿都没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同,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狠心?” 赵绵泽眉梢一跳,淡淡看着她。 她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泪水顺着俏脸往下滴。 可他静静看她,许久不曾说话,身姿贵气傲然。她知,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十五六岁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而且一个即将君临天下坐拥四海的储君。那个时的他,会为了她不顾一切。眼下的他,判断力又岂是当? 夏问秋脊背寒涔涔发凉。 一个人哭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她撑在他膝上,终是抬起通红的泪眼,看着他润的眼睛。 “绵泽,你相信我,相信秋儿,真的没有做过……” “有没有,我自会查实。”赵绵泽突然出声,角撇了撇,脸上出一丝怪异的浅笑。 “秋儿,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我在想,你的温柔大度呢?你的善解人意呢?你的宽仁娴静呢?怎会这样的不堪一击?” 夏问秋脑子“轰”的发响,如同被闷雷击中。 跪在他的身前,她猜不透他到底何意,膝盖吃痛,身子发软,终是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膝盖上,眼泪一串串出来,浸了他绣有五爪龙纹的杏黄衣袍。 “绵泽,我俩这么多年的情义,你竟然如此不相信我?无凭无据就如此斥责,为我定罪?” 赵绵泽眉间沉下,突地伸出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秋儿,你知我今为何这般早来?” 夏问秋苦涩地牵了牵,垂下眸子。 “秋儿以为,你是关心我的身子?” 没有理会她语还休的情义,赵绵泽沉片刻,声音低了许多,“早前几,我就已然接到了登州的线报。但我一直以为,这些事,都是你父亲做的,也就没有告诉你,怕你忧心伤神……” 说到此,他停顿一下,冷冷一笑。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