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泽……你……?” 金碧辉黄的大殿里,幽冷的光线,映着赵绵泽杏黄的衣袍,还有恨她入骨的面孔。这画面落在夏问秋的眼中,无异于人间地狱,疼痛钻心刺骨。 情与恨,竟是这般短浅的界限。 也就几前,他还宠她怜她。 而此刻,他是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你好狠……” 有了侍卫的适时阻止,剑身入并不深,也没有刺中夏问秋的要害。在一阵惊叫和慌的嘈杂声过后,赵绵泽再一次被侍卫架到了边上。而夏问秋摸着伤处,竟是不觉得疼痛,反倒摊开手,看着手染红的鲜血,咯咯疯笑。 “陛下,罪妾没有胡说,夏楚不仅跟侍卫有过苟且,而且……整个大晏朝谁不晓得她与晋王是什么关系?哈哈,你们一群人,你们这一群人,全部都在自欺欺人。” “闭嘴!”贡妃第一个吼出来。 夏问秋什么都顾不得,那里还管得了嘴? 看贡妃气得发抖,她笑得更为畅,只是声音却是小了几分,极有些无力,“你们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更是蒙不住天下人的眼。贡妃娘娘,万岁爷,这个人,她分明就是楚七,就是景宜郡主,她分明做过赵樽的女人。哈哈,你们能容忍吗?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让他们叔侄二人共用,册封吧,让她做太孙妃吧,让她将来做皇后吧。哈哈,你们赵家人,一定会遗笑千年,诟病万世。” “来人,给本掌她的嘴。” 死去的儿子被她辱骂,贡妃气得嘴哆嗦,蔓妙的身子一阵颤抖,如风中柳枝,看得洪泰帝亦有不悦。 事态发展如今,已出乎他的掌控之外。殿中的喧嚣,令他头痛不已。看了贡妃一眼,他只拿眼神示意殿内的嬷嬷按照贡妃的意思执行。 “啪!”一个巴掌。 “啪!”又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中响过不停。 可几乎没有人的脸上有多少同情之心。 一个年仅十四岁就能想到用那样歹毒的手段祸害堂妹的女人,一个处心积虑残害骨的人,实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赵绵泽比之先前,面平静了不少。 可他眸中的恨意,不仅未消,反倒越积越多。多得赤红了眸,烧透了眼。多得他自己都不知到底是在怨恨夏问秋,还是在怨恨自己。 六年了。 过去整整六年。 迟来的真相几乎令他崩溃。 他恨。不仅痛恨夏问秋用歹毒的手段害得他与夏楚错过了多年,也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导致了今的悲剧。 那个时候,他任由夏楚被人陷害,任由他们抄了她的家,杀了她的父母和亲人,甚至任由他们侮辱她,在她的额头黥上一个终身屈辱的“”字,任由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搂着她的三姐从她的边上走过,任由她哭泣着在雨地里跪上一天一夜…… 她曾经哭着向他求助,可那时他听不见。他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心,蒙了眼?为何会那样武断的认定了她不安好心? 说到底,他最恨自己。 他漠视她的泪水与哭诉。忽略她、唾弃她,轻视她,一眼都不想看见她。可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原来他上苍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错把人当恩人,误让明珠蒙了尘。 若是岁月可以回转,他多希望再回到那个老山皇家猎场的夜晚。若有机会再来一次,他一定要把眼睛睁得再大一点,看清楚身边一双蛇蝎的眼。 “小七……” 几乎下意识的,他看向了夏初七。 “殿下?有事?”她朝他盈盈一笑,却不达眼底。 “小七……”又是一句喃喃,赵绵泽其实并不知晓自己想说什么,能说什么。语言在此时多么的苍白?它代替不了任何。 他想冲过去把她狠狠抱在怀里,向她忏悔所犯下的所有过失,想向她许诺来长长久久的呵护与疼……可他却悲哀的发现,她或许本就不需要。在夏问秋说起往事时,她甚至都不如他来得痛心。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时光易老,情尽失。 他面前的她,终究不再是当初的她了。 “绵泽……” 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夏问秋心里一痛,捂着被鲜血染红的口,脸上红肿如同猪肺,样子煞是可怖。但她仍是带着笑,目光极是柔情。 “你恨我吧,定要恨我一辈子,切莫忘了我……切莫忘了秋儿……我们曾那般恩过,红绡暖帐玉生香,鸳鸯锦被度华年……你切莫忘了……” 赵绵泽拳头攥起,看着她,目光凉透。 “绵泽,你怎么不骂我了?”夏问秋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又是一阵咯咯直笑,就像不知疼痛似的,抹了一把角的鲜血,“你骂我呀,你即便是骂我,我也快活,那到底是你在与我说话。我就是犯,可谁让我这般喜你?喜得都快要发狂了?绵泽,你永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喜你……比你喜过我的所有要多得多,要多很多……” 赵绵泽喉结微微一鲠,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只冷冷看向洪泰帝,“皇爷爷,这蛇蝎妇人,由孙儿处置吧。” 洪泰帝扫他一眼,还未说话,夏问秋突地一惊,像是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嘶吼一声,发疯般在大殿内疯狂朝皇帝叩头。 “陛下,夏楚不能做太孙妃,她不能做太孙妃,她是个残花败柳,她不干净了,哪里配得上绵泽……陛下,您有百龙之智,必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对不对?” 洪泰帝看着她,眉目沉沉。 一场戏就这般落幕了。 于他来说,也达到了目的。 看着殿内一片混的局面,他重重一叹,锐利的双目扫视着众人,威严地一字一顿道:“前尘往事,如今知晓,俱是难堪。废太孙妃用心歹毒,毁人名节,又屡次陷害,实不可恕……” 顿一下,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拉下去,当廷杖毙。” 在殿中众人的气声里,老皇帝看了一眼夏初七,目光又收了回来,静静地落在赵绵泽神思复杂的脸上,接着道:“夏氏七女,虽非自身所愿,但玷污既成事实,实不堪匹配皇太孙。即起,朕当年与你二人许下之婚约,一笔勾销。” “皇爷爷!”赵绵泽低声轻吼,缓缓侧过眸子,指向疯狂大笑的夏问秋,“是那个人在说谎。当的老山猎场,黑灯瞎火,孙儿未曾见到什么苟且之事……依孙儿看来,那侍卫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侮辱魏国公府的小姐,只不过是……” “绵泽!”洪泰帝轻轻一叹,打断了他,“你的心思朕明白,朕也很同情夏氏。可事已至此,无须再辩……来人啦,把废太孙妃和这个助纣为的丫头一起拉下去,杖毙了事。” 他指的丫头是抱琴。 一听这话,抱琴面一变,“通”的跪了下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陛下饶命,奴婢冤枉,冤枉啊!” 赵绵泽面微微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摆手呵退了前来拉人的侍卫,看了过去。 “抱琴,你有何冤枉?照实说来。” 抱琴吓得身子一阵颤抖,低垂的头不敢抬起。 “当年奴婢与琴二人,是受了三小姐的指使,把昏不醒的七小姐抬入了小木屋没错。但奴婢二人虽惧怕三小姐的手段,也不忍心七小姐受此侮辱。于是想了一个法子,由琴回去找魏国公派人,奴婢则守在小木屋外头,等那个侍卫来了,若是要玷污七小姐,奴婢便出声示警,以引来猎场的巡逻侍卫……如此一来,就可以不必得罪三小姐,而七小姐也不会受辱……” “后来,那个侍卫是来了。可奴婢一直偷偷藏在小木屋外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并未见他有侵犯七小姐的举动。他看七小姐昏过去,只是下自己的衣裳穿在七小姐的身上,他还为她包扎了头上的伤口,然后他才抱着她离开小木屋的,奴婢对天发誓,若有一字虚言,不得好死……”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赌咒发誓叩头不已。 洪泰帝眸子一厉,“朕如何能信你?” 抱琴眼角余光偷瞄一下夏初七,见她无不吭声,灵一下,又看向了赵绵泽,“奴婢敢问皇太孙殿下,那下山时见到七小姐与那名侍卫,可有看清她二人有苟且之事?” 赵绵泽眼睛微微眯起,摇了摇头。 “本先前就已说过,未曾看清。” 抱琴点点头,不敢去看洪泰帝锐利如电的视线,“陛下,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一事也是三小姐在撒谎。那个侍卫并非像她所说被魏国公所杀。那一晚,他把七小姐抱回帐篷后,人就不见了。魏国公当天晚上便派人寻找,却始终没有下落,结果却在山上的草丛里找到一具没有穿轻甲的尸体。那具尸体才是魏国公派去的侍卫。而那个救了七小姐的侍卫到底是谁,谁也不知。魏国公多方查询无果,只得做罢,此事陛下去查,一定有人知情。三小姐故意那般污蔑七小姐,只是不甘心罢了。” “你所言非虚?”洪泰帝挑眉。 “奴婢不敢欺君。” 又突然冒出一个证人,把既定的事实再一次变得扑朔离,洪泰帝面极是难看。瞄了一眼始终冷眼旁观的夏初七,他重重咳嗽两声,似是无奈的一叹。 “你等各执一词,朕实难分辨……” “陛下……”抱琴心知自己若是不能证实夏初七的清白,那她就得跟着夏问秋一起完蛋。人被到了生死关头,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许多。抬起头来,她勇敢地注视着帝,咬着下,低低泣。 “皇太孙殿下可以为奴婢证明,陛下也不信他么?”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夏初七瞄一眼她瑟瑟发抖的肩膀,看着洪泰帝,轻轻一笑,恭顺道,“陛下,民女有一言相谏。若是皇太孙与抱琴的话都信不得,为何陛下却要相信废太孙妃的一家之词?难道陛下真的非要给民女扣上一个罪该万死的污名,才肯作罢?” 洪泰帝轻轻转头,看着她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眸中幽光一闪,竟是有些语。可他明知道她故意拿话来堵他的嘴,却又不得不钻入她的陷阱。除非他想与孙儿彻底撕破脸,要不然,不论做什么事,便必须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 见皇帝不吭声,夏初七轻轻一笑,垂下眸光,不疾不徐地看了抱琴一眼,目光冷光闪烁,暗示她使出最后的一记杀着。 抱琴紧张得手指微微一颤,狠狠磕了一个头,才颤声道,“陛下,奴婢还有一件事要向禀告殿下……但奴婢害怕,害怕被侧夫人株连,会被一同治罪,一直敢怒不敢言……” 洪泰帝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说,若所言属实,朕赦你无罪。” “谢陛下——” 抱琴咬了咬,叩完一个头,才一字一顿道。 “益德太子的死,与侧夫人和魏国公有关。” 一石起千层浪。 抱琴不高不低的声音,足够落在殿中众人的耳朵里。在一阵吃惊的气声里,赵绵泽如遭雷劈,整个人木雕般僵在了当场,面煞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洪泰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老脸铁青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 抱琴咬,重复,“奴婢说,益德太子的死与废太孙妃和魏国公有关。” “抱琴!”夏问秋撕心裂肺的低吼一声,有气无力地捂着口呻,“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害我?” 一个琴背叛她也就罢了,如今连抱琴也背叛了她。 这两个都是她的陪嫁丫头,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啊。 这样的背叛,于她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哆嗦着鲜红的双手,夏问秋怒极而笑,咬着下,舌尖尝到一股子腥甜的血腥味儿,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你们……好……好哇……” 洪泰帝到底经过大风大浪,只失神一瞬,便又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目光冷厉地看着抱琴,那眸中的深幽光芒,令人看不出来他的半丝情绪。 “你可有证人证物?” “奴婢有!”抱琴叩了个头,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一直立在洪泰帝身侧不言不语的崔英达,轻轻道:“崔公公,你来告诉陛下,先前你到泽秋院来的时候,在外间听见了什么?” 崔英达身子一颤,看了皇帝一眼,为难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