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郡主,阿木古郎告诉王妃的时候,我也有听见。” 一个人的话,会让人怀疑。可两个人的话,便加了说服力。 宝音原本年纪就小,哪里有心眼?看晴岚说得煞有介事,她相信了,一双红红的眼眶里闪过一抹喜悦的光彩,撅着的小嘴巴也变成了一个含笑的弯弯弧度,小手伸出来便紧紧抱住夏初七的脖子,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阿娘,我要快快长大……” “嗯。”夏初七长松了一口气。 “等宝音长到阿娘那般高,便是阿木古郎不来找宝音,宝音也可找他。” “……” 夏初七无奈地看着女儿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心里突突一下,冷不丁想起两年前与东方青玄开过的玩笑。那时,她曾戏谑说,今后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如今差错,宝音出生后,被他抚养了两年,还生出这般情来,莫不要一语成谶吧? 她的心肝儿,突地一凉。 那样的孽缘,玩笑一下可以,要成了真就不好玩了。 “阿娘,宝音说得不对吗?”宝音看着她忽明忽暗的脸,不解的仰着小脸。 夏初七回过神来,“噗哧”一笑,暗嘲自己的杞人忧天。 她的宝音只有两岁。 一个两岁的孩子,记忆总归会淡去。 过一阵子,兴许她会连阿木古郎是谁都忘了。 ~ 回到嘎查村,他们这支“商队”便开始准备返程的事了。 这一回来山,他们耽搁的时间不短。在这些子,南晏的事态发展也一比一严峻。就在他们进入山皇陵的前一天,赵樽才得到消息,赵绵泽派往辽东阻止李良骥的三十万大军,正分兵三路往北平府进发,不便可到达。而赵绵泽撤藩之心,随着藩王们的一个接一个倒台,更是澎涨了不少。如今的天下,他的眼中钉只有一个,便是赵樽。 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兵抵北平府向赵樽发难? 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而这也是全天下人都在关注的焦点。 要知道,李良骥早已迫于高句国的力归顺了大晏。如今他突然与大晏为难,还与高句相厌……简直不可思议。没有人会让自己腹背受敌,他的行为如今是真的,简直就是在自取灭亡。李良骥不傻,这般行为,谁知是不是得了赵绵泽的授意? 帝王之心不可猜,江山面前无小事。 山雨来……风已楼。 嘎查村的牧民,生活还是那般悠闲。但南晏“商队”,气氛却凝重起来。从回来开始,赵樽一直都在忙碌,片时工夫都没有回到与夏初七居住的毡帐,甚至于,连宝音他都没有回来瞧上一眼。 夏初七知道他心里还在膈应。 这一晚的夜饭,是夏初七亲自下的灶房。为了讨好丈夫和女儿,她费尽心机做了一桌子菜,结果赵樽只托了陈景过来说了一声,说他还有要事安排,将就与将士们在大帐吃了,晚上就不过来了。 这是要与她分居? 夏初七咬牙切齿,末了,只剩无奈。 这些年,两个人悉得宛如左手与右手,她怎会不知赵十九的心思? 看陈景闪烁的目光和支吾的声音,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便挥手让他自去了。 不过她也留了一手,派出了她的必杀技——晴岚去打听消息。 结果没想到,美人计都不管用。 陈景这厮对赵樽那是一等一的忠诚。 他只对晴岚说,殿下无事,确实是在忙,走不开。 男人当以大事为重,夏初七懂。在确认不是晴岚被陈景反施了“美男计”之后,她把桌子上的饭菜用食盒盛了,让郑二宝带着宝音过去给赵樽送过去。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郑二宝又领着宝音回来了。 郑二宝一声不吭,头都不敢抬起看她,什么也说不出。 好在,宝音如今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宝音说:阿爹抱了她坐在腿上,阿爹还亲了她的脸,阿爹还握了她的手,阿爹还喂了她吃饭,阿爹还问了她的话。 ……可是,她嘴里的阿爹确一句都没有提到她的阿娘。 丫狠心起来,可是真的狠啊? 想想赵十九平素对她的宠与迁就,夏初七心肝脾胃肾都酸了。 一个长期被男人捧到心尖尖上宠着的姑娘,对于突如其来的冷漠,最是受不得。 夏初七趴在桌子上,看着凉掉的饭菜,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与脚似乎都不在灵活了,她以前的洒没有了,以前的乐观也没有了,整个人像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失恋”般的怅惘中,心脏就是落不到实处。长期以来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她像是被人挖了心肝一般,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了情绪。 桐油灯亮在毡帐的时候,她哄睡了宝音,赵樽果然没有回来。 独自一人铺了,她窝在被子里,心思沉浮,不知何去睡去的。 一个漫长的夜,帐外的夜虫叽叽不已。 深夜里,她反复醒了几次,糊糊中,仍是空枕。 天亮时分,她冷不丁清醒过来,下意识摸向身侧。 身侧没有人,赵樽睡过的位置,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温度。 他竟是一夜未归! 从一开始闹别扭时的笃定,到现在完全不确定,夏初七心里了。 难道是她想错了?她以为赵樽只是暂时的心里不舒坦,虽然他在意这件事,但一定是相信她的,也不会真正的不理她。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回,他竟然是玩真的。 在时下的封建制度中,他贵为王爷,发生这种事,还是亲眼看见,她估计换了平常的妇人,该被男人下堂了。他如今什么都没有做,也是仁至义尽了…… 她一直知道,赵十九是个骨子里迂腐的人,向来恪守封建礼教…… 看来这事儿,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看不开。 丫不会真的休了她吧? 拥被而起,她闷闷的想着,脊背上凉凉的。 不对啊!她本就不会“被下堂”,因为,她儿就没上过堂。 说来说去,赵十九就本没有娶过她。 苦地抿了抿嘴,夏初七使劲儿挠着头的发,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想了许久,又猛地抬头,对着帐门古怪的一笑,神抖擞地伸了个懒,决定放弃“尊严”,好好发挥她一百二十八种美食的惑,收服老公与女儿。 赵十九是她的,她很确定。 她也是赵十九的,她更确实。 既然两个人彼此相,何苦这般折腾? 不就是下软么,不就是装孙子么?她会。 特地从箱笼里挑了一件水好点的芙蓉花云锦领小袍,她对着桃木镜好好捯饬了一番,描了眉,点了,方才信心百倍的出了帐子。 今天晴,光极为灿烂。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晴岚,却看见二宝公公滚地过来了。 “王妃,不好了——” 夏初七皱眉看着他,在他说到第三遍“不好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事情。 “怎么了?二宝公公?是宝音又欺负你了?” 她快步过去,想知道事情原委,可郑二宝大概跑得太快,气吁吁的捂着口,竟是好半晌儿都说不出话来。 “王……王妃……是……是……” 这个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他来说话了。夏初七顺着他跑过来的方向,看见一群数十名北狄将士大剌剌地骑马入了嘎查村,朝着他们的方向奔了过来。他们面不太好看,似是带着恼意,下战马的蹄子高高扬起,踩踏到村民的毡帐也浑不在意。 天儿刚亮,就来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嘎查村的牧民吓得起来。 他们惊恐地四处奔走着,个个面如土,躲着不敢冒头。 距离那些人越来越近,黑的甲胄带着冷气迫而来。 夏初七听不见牧民的惊呼,听不见马蹄的沉重,只能看见面面相觑的牧民们惊恐的眼神儿……还个走在北狄将士最前那人的面孔。 “胡和鲁?” 夏初七面一缓,认清了领头之人,大喊了一声。 那人头上戴着重盔,但五官清晰的在外面,听了她的声音,他目光凉凉地望了过来,待看清是她,他速度极快地勒住了马绳,“驭”了一声。 “……七小姐?” 看他唤着旧时称呼,夏初七也兴奋起来。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这句话问得有点儿“废”,在这个三不管的“山地区”,北狄人如此大张旗鼓的策马而来,还带着怒气……除了与山皇陵枉死的一万多兵卒有关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果然,胡和鲁面一沉,似是很难回答,看着她嘴皮动了动,迂回的回答。 “我是陪太子殿下来的!” 哈萨尔?哈萨尔也来了?想到哈萨尔,夏初七脑子里首先闪出的几个标签便是李邈、大耳环、还有那一双与东方青玄类似的淡琥珀的眸子。 哈萨尔亲自从哈拉和林来,只能证明一件事——事情大发了。 北狄死了那么多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这事儿,会不会被他全算在赵樽的头上? 她僵硬的一笑,“太子殿下人呢?” “太子殿下去了晋王的帐中,我也正准备赶去!”果然情这东西,古往今来最是有用。胡和鲁与她有些情,说罢思考一下,又低了声音,提醒道:“七小姐,山之事……太子殿下已然得知,如今陛下大怒,举国上下哗然……恐怕已是不能善了……” 不能善了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开战。 一开战,便会是大混战。 熄灭了这么久的烽火,看来终究要燃起来了。 夏初七点点头,习惯像男人那般向胡和鲁作了一揖。 “多谢告之。” 胡和鲁回礼一下,又道,“还有一事。”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