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平地一声炸雷的节奏。 高远公主有身孕的消息,真的好比这平地响起的一声雷,别说何氏了,连孩子的亲爹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等到回了高远公主府,萧景都还没回过神来。 本来是从不指望的事情,突然降临,不止是喜,实在是惊喜。 萧景本来就够看重秦愫了,如此一来,完全将她的话当成了圣旨。 秦愫道:“你不是和萧太后说过,莫打宝音的主意!是不是你们姓萧的,都是如此这般的出尔反尔?” 萧景:“这话说的……这不是没出什么事情。” 这还叫没出事!秦愫可不管他的态度有多好,自顾自地又道:“现在你去同你爹明说,谁要是敢让宝音进,我就一头撞死在谁的家里。”说完了,还嘤嘤哭泣。 “别,别啊,我这就去,这就去。”萧景一衣摆就跨了出门。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丫头,想法子先让高远公主消消气。 他是不知道,他前脚刚走,秦愫立马就没了泪水。 她不过是仰仗着自己有了身孕,趁机和萧弥坚谈条件而已。此一时彼一时,若不这样,她已经没了更好的法子。 秦愫一手摸向平坦的小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今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居然又有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还来的正是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高兴,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杂不堪,脑子都是萧家、元亨、秦缨、还有她女儿。 秦缨要在长安等待回南朝的机会,这需要萧家,乃至元亨的支持。 她女儿不能和元亨扯上关系,如今能够镇得住萧太后的只有萧弥坚一人。 还有她女儿的大齐疆域图……这是最让她惊心的。 那疆域图出自玉荣之手,她自然知晓,可那疆域图自打玉荣画好,她就在不曾见过。 她都不知道在哪儿的东西,她的女儿怎么可能知道? 秦愫心知,她若是直接询问玉宝音,一定是没有结果的,她的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她不止要不问,还得装作并不在意才可以。 如此,她让许传去北梁洲之时,才不会被她女儿怀疑。 *** 玉宝音的单纯,就在于她从不会怀疑她相信的人。 譬如,她从不会怀疑她娘,也不会怀疑赫连上。 赫连上知道,他终是让她失望了。 其实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将秦缨送到长安,他本就该离开的,可他一拖再拖,如今已经拖无可拖。 这一夜,不知会有多少人难眠。 赫连上便趁着夜,在高远公主府门外求见。 他要求见的不是宝音公主,而是高远公主。 萧景本不想让秦愫见赫连上,可他却道是真元帝有话让他带到。 这便只得让他进来,隔着屏风说话。 深夜来访,已经惹的萧景不。赫连上一进来,还得寸进尺,说真元帝的话只能说给高远公主一人听。 萧景的火气还没有冒出来,就听秦愫唤他:“将军……”眼神里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他还能怎样! 萧景临出去之时,给了赫连上几记眼刀。 “起来说话吧。” 秦愫的话隔着屏风传了过来。 赫连上伏在地上道:“阿上不敢。” 秦愫叹息:“我在建康之时,你自是阿上。可如今,你已是中郎,而我……已经快什么都不是了。” “不,皇上的身体并没有外间传的那样不好。” 赫连上是个通透的,和通透人说话,无需拐弯抹角。 秦愫又道:“你姓赫连,却是我父皇的羽林中郎,你是站在中间,还是站在两旁?” 赫连上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地道:“我此来长安,皇上让我找个机会和高远公主说,昔真元皇后为高远公主卜的那一卦,卜的只是公主个人的命盘,与他人无干……而瑞王的命盘确实是命中只有一女。真元皇后唯恐高远公主多想,便不曾提及这件事情。” 过了好久,秦愫才缓缓地道:“事情都已是定局,他再让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呢!倒是你,我父皇究竟拿什么降服了你想好了你再说给我听。” 有些话现在说了不会灵。 赫连上对着屏风磕了个头,说的是这样的话语。 “高远公主是不是也在害怕大周的皇帝?”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你若是肯留在长安,我便将宝音许给你。如何,你肯留在长安不走吗?”秦愫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提前堵住了他的话。 果然,赫连上僵了一下,才道:“其实……我可以带走宝音公主。” 秦愫轻笑了一声,“然后呢?父皇可会护着她?父皇若是不管不问,你便将她藏起来吗?” “我会保护她,我会将我拥有的全部给她。” 赫连上说的是真心话。 可真心和抱负,他会选哪个呢?秦愫问他:“那你可知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公主这个做娘的就一定知道?” 秦愫想起了让她耿耿于怀的大齐疆域图,冷声道:“不知又如何?可我知道,像你这样带不走她,又不肯为她留下的,不是她想要的。” “高远公主明知,你若不答应,她一定不会跟我走,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赫连上被这话戳的心疼,怒火中烧。 秦愫还是轻笑,“我答应,你这就去告诉她我答应让你带她走,你去瞧瞧她跟不跟你走就是了。” 赫连上一愣,突然就没了跟高远公主争执的气力。是了,他是带不走她的。 她若是肯走,当初便不会偷偷地跟着来了。 赫连上是怎么走出高远公主府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高远公主最后问了他一句,临走前还要不要同宝音见一面,他摇了摇头。 他不敢见她,即使她站在他的身旁,他也不敢抬头看她。 赫连上在高远公主府的门前一直坐到天亮,这才牵着马,一直向南。 他的随从,就在南门外等他。等着和他汇合,等着和他一起回建康。 *** 赫连上离开高远公主府不久,玉宝音就牵着马出了门,也是一路向南的。 说不生气是假的,可她气来气去,不过是在气他有话不肯直说,叫她白高兴了一场。 昨一从皇里回转,她就钻进了书房。 萧般若还在书房门外问她,可是因着她娘有了身孕才这样的。 他哪里会知道,她只想让她娘快点儿生宝宝。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放心地离开长安了。 没人知道她想要离开长安的想法,就连赫连上,她也没有告诉他。 她本是想,等赫连上在长安待个两年,等她谋划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讲。 谁知……竟是这样! 如今建康的情形也不知有多糟糕,此次一别,下次再见,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就算是有天大的气,玉宝音也决定要送一送赫连上。 说的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可她若不送,怎对得起那年他隔江跑马! 玉宝音骑着小马追星,一直追到南门外十里的地方,只见赫连上已经过了定安桥。 定安桥并不长,桥的这边和桥的那边,可以隔桥喊话。 就像那在萧城,他在船上,她在岸边,她喊了一声:“上哥哥~” 却止马于桥前,并没有过桥。 赫连上听见了声音,止住了马。 两个人,一个在桥的北边,一个在桥南厢。 玉宝音对着赫连上挥了挥手,又喊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就送到这里了。还望上哥哥保重身体,我会给你写信的。” 赫连上也对她挥了挥手,殊不知,这一挥手有多么的艰难。 他不敢在看她。 那年,他最终选择了停下,看着载着她的大船,远离,再远离。 如今,他还是选择了向前,任由自己,远离,再远离。 他的脑中回响着高远公主的话,“你想要的太多,并不单单是宝音一个。就算你选择了留下,也终有一天会走的。” 赫连上使劲甩着马鞭,马儿嘶叫了一声,风一样地疾驰着。 桥这边的玉宝音也想起了她娘的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不是因为你不重要,他才不选择你。当初你也一样,丢下了他,随着娘到了长安。” 赫连上永远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屏风的后面,玉宝音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和她娘说的话,她似懂非懂。 只是知道他有他想做的事情,她想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他不能为她留下,她也一样不能跟着他走。 她有点儿想哭,就像当年她决定离开建康时一样。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