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愣了一下,略惊讶地看了一眼元亨,又低头道:“话一定带到,请皇上安歇吧!” 慧才走,元亨又自言自语地道:“一个丫头,每奔波个不停,她爹看见哭活了可怎么好。”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他想着若是玉宝音听见了他这样说,一定又会瞪大了眼睛同他翻脸的。 真是,要是她再小个几岁,或者他大个几岁,他把她当女儿养岂不是正好。 哎呦,奔波命啊奔波命。玉宝音一奔波起来,连男人都会汗颜的。 *** 这话倒是没有错,有些人生来就令人嫉妒,有些人生来就令人羞愧,还有些人生来就位高权重。 生死关前晃了一圈的秦冠,瞧着在他面前跪着的文武百官,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不真实的。 跪着的那些人中,有些前几在他的面前还是趾高气扬的,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低下了他们自认为很高傲的头颅。 现在是清算的时间,清算秦寒的余,指的当然不止秦寒的家人,还有宇文家和江家一系,也是绝对都不能留。 这个“都不能留”,还包含着襁褓中的幼儿和已卧的老者。 这就是权力的残酷。 斩草不尽,风吹又生。哪怕赢得漂亮,也有如此的忧患呢。 秦寒可以这样对待他,他自然也可以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秦冠下令将这些人全部关进大牢,如何发落,还要等他父皇来到建康。 总不会是赦免就对了。 余下的、顺应了秦寒的人还是否要清算? 秦冠本想问询玉宝音的意见,谁知他那个表姐一翻眼睛道:“我瞧着百官可都顺应了,难不成你要全斩了他们,让你爹一个人在朝堂上玩耍?” 秦冠被噎的说不出话,小脸一拉,再一挥袖子就走掉了。 他的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可发完了脾气,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去问赫连净土?那个老狐狸看着慈眉善目,若依他的心思,连老狐狸也是要下大牢的,谁让老狐狸是个两面三刀的。 问他母妃?他母妃一个女人能有多好的见解呢!再者,她母妃拖着病体心了数,方才安心,他不想再让她为了这些事情劳心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去寻赫连上了。 秦冠打心眼里也不觉得赫连上就是个好的,虽说此次诛杀秦寒,赫连上立了首功。可他觉得若不是他表姐进了建康,赫连上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当然,做人不能纠结那些很可能发生,实际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秦冠觉得自己要对赫连上既往不咎,才一见到他的面,就道:“我有事要询问赫连中郎。” 赫连上微微一笑,“那正好,臣也有事想劳烦太子呢。” 秦冠虽说只有八岁,却不是秦缨那个好脾气的。他的年纪再小又怎么样,可他身上的权力生来就比自己大。 前几年,时局不稳之时,只要一遇见烦心的事情,赫连上通常会想,这个世界太不公允了。他付出的代价那样大,爬啊爬,他的头顶上还是那些个生来就位高权重的。 幸而他现在并不会这样想,一个人的出生无法选择,可他能选择的事情还是有很多很多的。 *** 玉宝音也懒得去管赫连上和秦冠都说了什么,以她今时今的能力,她能够帮助秦缨夺得皇位,她能够顺利地攻下建康,她能够报的了父仇,却走不好朝堂上的那些个弯弯绕绕。 她不知道她舅舅秦缨能不能走好,可她已经送了他一程,总不能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如何清算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她爹留下的记事本里,也曾有和她类似的困惑。 一人伏诛,全家牵连。她也说不好,这是对还是错。 她杀秦寒时绝不会手软,可若将秦寒的儿子拎到她的面前,她想自己应该下不去手。 当然,她也还知道风吹又生的道理。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争的怪圈。 她瞧不了那些个刺,甩甩袖子就回家去了。 玉宝音回到高远公主府的时候,天早已黑透。 她站在府门外看了很久,这里的一切似乎本没有变过,实际上早已物是人非。 她走了还能回来,她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她娘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到这里,她想很可能是没可能的。 这个昔载了她声笑语的府邸,如今在这夜里,使得她有些许的伤。 她才将手刃仇人,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她将追星丢给了梁生,梁生追着她道:“小公主,你要去哪里?” 玉宝音一回头,没好气地道:“我在自己的府上还能走丢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事我自会让人寻你。” 梁生挠了挠头,没有跟上去。 玉宝音一人未带,在这府中窜。 什么地方她幼时最喜去,什么地方是她爹常去练剑的,还有哪棵树是她娘亲手栽种的……她都去看了一遍。 走过了府邸中最清凉的竹林,进里头一瞧,昔她用匕首刻的“玉”字,已经因着竹子的长大而变了形状。 刀刻的烙印,就好像时光的痕迹,本以为它的变化是无形的,时隔几年回头一看,攸的一下发现那改变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呀。 玉宝音越逛心情就越不好,她想起了芙蓉殿里头的那池芙蓉花,心说,此时正是水芙蓉开放的时节呢! 她从小便是个不走寻常路的,长大了亦是这样。她有殿门而不入,而是爬上了一棵老桂树,拽着树枝轻轻一跳,就落在了池塘边的台上。 擦哩个擦,天上掉下来个什么呀?! *** 元亨说要睡在台上,真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只说说而已。 他叫人点了香驱蚊,又叫人将殿中的一个软榻搬到台上,从傍晚就躺到了榻上看夕。 看夕映在芙蓉花上,又看月光洒在碧玉叶上,还闻着晚风吹来的花香……怎么老是觉得自己身上的味儿怪怪的。 为了对得起花香,他又去洗了个澡,只穿着里衣,还着膛。 这才安安稳稳地躺在软榻上看星星。 半梦半醒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天上掉下来个什么呀? 他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正对上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 那人跳下的位置正在他的脚边,也是个没有防备的,碰见了他的脚,喊道:“这是个什么鬼呀?” 太叫人生气了有没有! 元亨下意识拢住了衣襟道:“玉宝音,你也太大胆了!” 玉宝音这时候才将元亨看清楚,还不悦地道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她心情本就不好,他要是再嘚吧嘚吧个不停,实在是太煞风景! 我怎么在这儿?还不是你的人带我来的!元亨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处处跟自己过不去。 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玉宝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为什么在这儿?唉,自然是慧安排的。 可她回来的晚,没有叫人去寻慧来见她。 她叹了口气道:“我可不知你在这里。” 又瞧他的举动怪异的很,又后知后觉地顿悟,“军中儿女不拘小节……” 元亨就是个不占便宜就会死的小气子,他道:“若你是朕……这样的,朕是从树上跳下来的,你还会轻松地说这样的话?” 玉宝音“切”了一声道:“黑乎乎的,我是真的没有看见。不就是双脚嘛,大不了我了鞋给你瞧瞧不就成了。” 幸好,这是没有注意到。 元亨又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还没说话呢,那厢的玉宝音已经下了银甲,又下了靴袜,不顾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睛,坐在了台边上,一双玉足从台的间隙中伸了出去,扑打着水面,哗啦哗啦。 旁的人要碰上玉宝音这样的,指不定会产生怎样的联想。 元亨却气急暴跳地道:“你鞋做甚?”也太不拿他当男人了。 说好的“我看了你的脚,我要是非不娶你,你就得投河自尽”到哪里去了? 戏文里不是经常这样唱! 元亨估计玉宝音就是个没看过戏的,那话本子总该看过吧! 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等着玉宝音作答。 玉宝音瞧着蹲在她身旁的元亨,有些恍惚,哪一年的夏天,她爹也是蹲在她的身边道:“宝音啊,你鞋做什么?” 还记得那时她回道:“爹啊,我脚臭,洗洗就不臭了。” “想要玩水你就直说,一肚子的心眼,也不知像哪个?” 那是她娘的声音。 她爹又说了句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其实她记得的和她爹之间的回忆,真是少的可怜。 奈何那时年纪小。 玉宝音又拿脚踢了会儿水,想着老是这样伤可不好,偏过头逗他道:“我自打一进建康,先是进了皇,后又被绑上了城楼,一直没洗过脚,臭!”说话的时候,还抖了抖手中的罗袜。 元亨嫌弃地往后一趔趄,没防着,也一股坐在了台上,盯着她的罗袜,一脸的惊恐模样。 就听玉宝音咯咯咯地笑。 她总是这样,有时候,他只想把她推到水里淹死算了。可是一听见或者看见她的笑,便又想刚刚他想了什么,全部都取消。 元亨知道玉宝音本就是个随意的子,小的时候还好,长大了可不能老这样。 也不知道高远公主和他舅舅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反正,他要是有个女儿,敢这样,他一定会噼里啪啦……关起门来,将她教育好。 元亨嫌弃完了,便苦口婆心地道:“作为一个女子,你的行为可不止不雅,还很不恰当。若是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不要。”别开玩笑了,怎么瞧她也不像是个能相夫教子的。 玉宝音想也没想道完,又补充了一句:“嫁人?我可没想过。”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