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伞般的炙热光下发掘正式展开。 空地上被划分出了三个整齐、各自隔开的考古探坑,犹如从水平线往地心下切的三块灰豆腐。坑边架起了红蓝两的大伞,每个坑里有两位工人蹲踞在地用十字镐、小平铲等工具,以一层十公分的方式进行发掘,将多馀的土扫进畚箕中,坑边备妥了蓝小方格篮准备收出土标本。 一整层挖完后会暂时停止作业,进行地层拍照、绘製与纪录,才继续进行下一层的发掘。 助理们以向亮为首,一人顾一坑,进行发掘作业的记录与观察,必要时也会亲自下坑参与挖掘。似乎是不放心,老闆一直在小目跟庭萱周围徘徊,不断承受小目的搭话与碎念,而知臣则是尽责且迅速的将工人们拿到坑边的土倾倒于集中处。 白的身影不断游走,裙襬翻飞如粉蝶。 有老闆在,向亮不需要分心去顾他人状况,难得能专注在自己的坑上,偶尔环视全场。由于田野才刚开始,两个多小时挖下来毫无遗留物出土,全为现代人活动导致的扰层,蚯蚓、白蚁窝外还有不少塑胶垃圾出土。 「连片指甲大的陶片都没有!好无聊啊。」小目抱怨着,老闆只能在一旁苦笑。 「刚开始而已……但考古工作本来就很朴实无华。」 向亮听到知臣安抚着小目。 专职纪录的向亮也有些无事可做,跟工人聊天打之际就帮忙移动大伞遮,让大哥们可以持续待在影里作业。 向亮发现进度快到不可思议,其中一坑的深度甚至已经到了工人的膝盖,进出坑开始有些难度。向亮不揣测,除了明显还在扰层不需要小心翼翼外,工人们似乎都想让知臣帮他们倒土而干劲十足。刚好知臣走到他身边,向亮觉得工人们的动作瞬间优雅了起来。 这是好现象吗? 算了。向亮甩甩头,丢掉无谓的心思。 这些都不重要。 「喂!有了有了!阿砖学姊!」小目兴奋的叫喊划破枯燥乏味的气氛。「你快过来!」 知臣出一抹令人玩味的微笑,用眼神询问向亮要不要一同前去,正要拒绝的向亮直接目睹了让所有考古工作人员都会为之吐血的一幕。 连知臣的微笑都僵在脸上。 不知道是想邀功还是兴奋过头,小目鱼跃而下进到探坑里,手脚捷的直接把尚未完全出地表的遗留物徒手拔出,高高举起。 「这是什么?欸老闆你怎么了,表情好像想杀人。」 工人们放声大笑,老闆只好拍了拍手让大哥们去稍微休息,他自己也去菸以忍住掐人的衝动;知臣安抚似的撞了下用手扶着额头的向亮,走到不明究理的小目身旁,接过了他手中的遗留物,拨了拨泥土。 对于这样情况还能保持笑容的知臣向亮打从心底佩服。他跟庭萱换了个眼神,确认彼此心中的唯一想法就是找机会把小目这蠢货埋了。 「陶把吗?嗯……」 「是砖。」向亮凉凉地调侃了一句,在知臣嗔怒的目光下接过了长约八公分、宽近二公分左右的褐红圆弧柱形物体。稍微用指甲挑了一下,上头甚至有装饰纹路。 「陶把。这么好认还怀疑?」 「陶把是什么?」 「陶器上的把手。」庭萱简要的回答,向亮点点头。 「小目,你知道考古田野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知臣柔柔的开口,接回陶把还小目。 「呃……」知臣绚丽的笑容让小目一愣一愣的。「人骨?」 「墓葬当然也很重要。」知臣失笑。「对做考古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context,也就是所谓的脉络,遗物在一个遗址中与其他遗物或遗跡的相对应关係。 考古学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重建过去人们生活的模样……你就想成讲故事好了。藉由田野发掘与事后研究,考古学家想要讲出这片土地,以及过去的人们发生过的故事。 不管是人骨还是石器,或是着名的人兽形玉玦好了,再怎么稀有的物品如果失去了脉络,对考古学家来说就失去所有的线索。」 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价值,向亮想。 但向亮没有打断知臣。 或许只是刚好,原本散到一旁调侃老闆找了两光助理的工人们纷纷围了回来,专注在知臣的讲解上。 「考古助理记录下深度等位置详细、出土状况等资讯,这些都是脉络。有脉络我们才有机会去推敲这个陶把的背景故事,考古田野才因此有了意义。」 「报告学姊!我懂你意思了!」小目双脚一併朝知臣行了个举手礼,回过身将陶把回土里,设法恢復成他拔起来之前的样貌。 「向,我说得如何?」知臣转向他。又是邀功般的灿烂笑容。 向亮不曾承认,但知臣这表情实在是很可。 「勉强及格。不愧是大一考古学概论差点被当掉的人。」推了推眼镜,向亮再度假装没看到老闆猛禽盯紧猎物般的锐利目光。 「真是的,多称讚我一点嘛!」 「支持!向亮学长,请多称讚知臣前辈一点!请犒赏他!」庭萱动不已,向亮看到她用嘴型无声的说了『用身体』三个字。又一个想被埋的。 「小姐很厉害啊,听得我们很动捏。」阿三叔凑上前,语调殷勤。「这送你。」 「竹刀!」知臣惊喜地自阿三叔黝黑的手中接过了细长的竹片。竹片两端被削尖,是常出田野的人会自製的工具之一,方便处理比较细小的出土文物。 「是阿三叔您亲手做的?」竹刀断面新颖,应该是工人刚刚休息时趁机削的。「谢谢您。」 阿三叔得意地咧嘴一笑,后头几个工人骂咧咧的把自己做好的竹刀扔在了地上,埋怨自己手脚不够快。 「阿砖你还记得清楚的喔。」老闆也走上前分开忿忿不平的工人们,指指身后。「帮我们跟民眾解释一下?其他人,动工囉!」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