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这栋楼的楼梯狭窄,只容一个人宽松行走,往常面遇到其他租客,双方都得稍稍侧身,才能成功错开。 身后的脚步追上来得很快,冬宁一时间有些后悔:盛誉那两条腿长得离谱,应该让他走在前面的,她这个速度,他大概率要不耐烦。 可她的脚腕实在是疼,已经这样了,他就算再催,也没法走得快。 刚这么想,冬宁的就被握住,整个人后仰,被他朝着身后带去。 冬宁被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挣扎没能成功,盛誉已经把她圈得很稳,紧接着一步迈上来,跟她站在同一级台阶上,右手手臂把她箍紧在他身侧,整个人往上提,半拖半抱。 “几楼?”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问你几楼?” “三楼。”冬宁对他的冷淡没什么近距离的应对经验,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完整,“你走前面,我,我慢慢走,盛誉……” 盛誉一言不发,本不管她在结巴些什么,冬宁没能要求多久,就被他稳稳放在了自家门口。 是的,他的动作是放。 像放一罐盐,放一瓶水,游刃有余。 冬宁发觉,这一路,除了最开始,还带有点“拖”的质,后面,她自己的脚就没再挨着过地面。 盛誉只腾出一条胳膊拎她,都跟拎个空无一物的包似的,连上三层楼,看不出气息有多大的变化。 冬宁埋头在书包里找家门钥匙,但不知怎么回事,手指不听使唤,动作急躁得没有任何效率。 包里的两个小本子被她拨来拨去,就是找不到钥匙。 等终于找到了钥匙,那锁眼儿又不肯配合,换了四五个角度,都不进去。 这会儿,盛誉又没那么急了,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站在冬宁身后。 冬宁在努力把钥匙怼进锁孔的时候,怀疑自己的脸红到了耳朵和脖子,她一直有这个病,不管生气还是着急,都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起伏。 门锁咔哒打开时,冬宁急得鼻尖都在冒汗。 她凭空想起之前在盛誉车后座上被咬出血印子的事,开始后悔让他跟上来——他太晴不定,一会儿冷着脸像看仇人,一会儿又做这种没边界的动作。 她是他前女友,不是他的行李箱、可以不打招呼就随手拎来拎去。 为免节外生枝,冬宁放下包,就直奔书桌,打开她在第二层屉新装的大铁锁,把那捆钞票拿出来。 她的动作比开门时利索不少,前后没用两分钟,可盛誉不但未经她邀请就进了她的房间,还在她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冬宁站着,可总觉气势上并没比他强多少。 “怎么这么冷?” “有吗?我觉得还好。” 冬宁把钱递到他手边,看他没有要接的意思,又朝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喏,你要不要数数。” “少了多少?” “十张。” 盛誉沉默了片刻,也还是没有伸出手来接冬宁得用两只手才能拿的了的钞票。 冬宁只能暂时坐在边。 他看了眼冬宁的脚,只一眼就收回,视线落在冬宁房间里狭窄仄的地面上:“那天摔的,还是……” “当天晚上有点疼,但第二天早上就没事了。这是第二天去银行摔的。” 她被抢以后报了警,警察跟银行的人一样,先对这十张瑞士法郎的来源进行了细致的询问,冬宁不得已,再次提供了盛誉的联系方式。 好在,这一次盛誉没有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冬宁得以顺利离开了警察局。 “对不起。”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冬宁。 她是没想到盛誉会说这三个字,可他说了,也没显得那么奇怪。 他从来都不是有动手的习惯的人,那天晚上,虽然委屈、崩溃,但冬宁也知道,他是无心之失——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是先天决定的,就像刚才他拎个包一样把她拎上楼,冬宁以前却没办法把真的喝醉的盛誉从客厅转移进卧室。 那是个把钱按过来的动作,冬宁的身体一半在马路牙子外面,一下子没站稳。 她往后摔的时候,盛誉已经下意识伸手来抓她。 她也下意识躲开了。 可冬宁也没说“没关系”。 他们俩之间,没有把关系搞得友好的必要,表面友好都没必要。 事实证明,一起逛景点这种事,对他们两个人都是一种为难。 他们单纯做朋友的时间太短,分手没有误会,对彼此的多数记忆,都是以情侣的关系作为基础,就算盛誉不再计较往事,这样的旧情人也没可能变成朋友。 冬宁也并不想跟他做朋友。 不光是盛誉在他们俩恋一周年时送了她戒指,虽然没有明说用意,可那东西本身代表的含义就足够沉重。 冬宁也不是没有描绘过一起度过余生的画面。 即使在现在看来,那会儿他们俩的生活并没有多少风平浪静。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宁城疗养院的主管给盛誉打电话,说李淑琴喊骨头疼。 盛誉让他们先做检查,等冬宁考完试,他就带她过去。 可第三天,李淑琴就耳朵出血,昏了。 盛誉当晚带着冬宁赶回了宁城,他们错过了当天的飞机,是坐的凌晨大巴。 冬宁一路上都睡不着,眼眶一阵一阵地发热想哭,可她也不想让盛誉跟着休息不好,所以拼命忍着。 五月份的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温度高几天,就又会掉回四五度,晚上尤其冷。 冬宁身上盖了从家里拿的毯子,寒意还是从脚升上来,忍不住哆嗦。 盛誉推起了和她之间的座位扶手,拿自己的外套把两个人都盖住以后,他也隔着毯子抱住了冬宁的肩膀。 凌晨两点多的大巴车上,别的旅客都睡了,车厢里是清浅的呼声,盛誉的下巴蹭了蹭冬宁的发顶,低声说:“想哭就哭,没人笑话你。我要是你,哭得比你都大声。” 冬宁把头歪过去,眼睛贴在他肩上,热烫的眼泪才一股股涌出来,半个多小时以后,她哭累了,也靠着盛誉睡着了。 冬宁在宁城待了一周多,检查结果——急再生障碍贫血,出来的第二天,李淑琴离开宁城,转进了京市人民医院的血科,冬宁也被盛誉送到了机场。 幸亏vip候机室里没几个人,盛誉端着一碗杂粮粥,一勺勺喂她,喂到冬宁停止眼泪,也不再坚持什么都不吃。 她知道,她要是不吃,盛誉就会那么强硬地一直喂下去。 冬宁从盛誉手里接过那碗粥,味同嚼蜡般咽下,但好歹把一整碗都吃光了。 她最后又试着争取了一遍,不应该让盛誉留下来,被盛誉板着脸拒绝:“好,你留下,那你还准不准备参加高考?” 冬宁想问,你呢,你就不用高考吗。 可她知道,盛誉一样有理由来说服她。 他在高二那年拿了化学奥赛奖牌以后,就跟京市的c大签了协议,只要高考分数过了一本线,就可以报c大的化工专业。 所以,他拿奖之后的时间都过得潇洒,基本上把给冬宁补课当成了主业。 这也是他坚持让冬宁回去上课,自己留在京市的医院跑前跑后的理由。 那时候,冬宁的成绩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她其实并不笨,生活没有力以后,要做好读书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轻松。 盛誉就让她别辜负了自己高二、高三将近两年给她补课的辛苦,她要是留在医院,除了耽误高考以外,并不会对李淑琴的病情好转有任何加成作用。 冬宁听了他的话。 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跟盛染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可以说是把所有大事的决策权都给了盛誉。 就这样,在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月的时候,盛誉开始了京市和宜城两头跑的生活。 因为按照协议,他上c大是万无一失,所以田林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幸一个月怎么都好捱过去,捱过去的同时,也给了冬宁缓冲时间,让她建立起了新的困难应对心理机制。 每天晚上,冬宁做题到将近一点,盛誉会跟她视频几分钟,告诉她李淑琴白天吃了什么,白细胞多少,再给她发两张李淑琴睡着输的照片,她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不接受也没用,命运有时候就喜逮着一个人跟她开玩笑,冬宁对此认识深刻。 盛誉最后一次一个人在宜城与京市之间往返,是高考的前一天,6月6号。 他一大早返回了宜城,进门时,还给冬宁带了一份灌汤包。 他自己则把冬宁准备好等他的两人份早餐全部清理干净。 那天不上课,大家返校拍毕业照。 吃完饭以后,盛誉套上冬宁给他拿回来的班服短袖,站在原地,低下头,让冬宁踮着脚给他抓头发。 他的头发有一阵子没剪过了,主要是因为忙。 冬宁觉得他以前虽然也不错,但现在这样比贴着头皮剃干净要平易近人不少,所以就也没提醒他。 发胶的味道比较大,盛誉没过这些,不习惯,一直皱着眉头,还被冬宁教育:“这样很帅!今天肯定有很多女生想跟你合照,你想想,再过二十年,人家拿出照片来回忆青,发现当年认为的大帅哥,原来是个不修边幅的土锤,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修边幅?” 冬宁不管他的不,开始琢磨他的眉需不需要拔几——好像太浓密所以显得凶,盛誉的眉头皱得更紧。 所幸冬宁最后认为这是他的气质,眉虽然多,但没有长,有型的,他的头发抓一抓就够帅了,不需要画蛇足。 等冬宁回房间去换自己的衣服时,盛誉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拍完毕业照以后,就是两天的高考。 冬宁会在每一堂考完以后跟李淑琴的护工联系一下,问问她李淑琴的情况,然后就休息或者看书。 她知道,盛誉看她这样,放心了很多。 第一天考完试的晚上,她和盛誉是回家里住的。 盛誉洗完澡以后,冬宁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物理公式,他把自己擦头发的大巾盖在冬宁头上,趁她生气之前再拿起来。 “幼稚。” “打电话没有,阿姨怎么样?” “好的,她还没睡,还跟我说了两句话。”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