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去考庶吉士,到时候可以留京任职。” 宋时祺点头,“以谦哥哥的名次,考上应是不难的。” “嗯,我必定全力以赴!”江谦神情郑重,似是在承诺极重要的事。 “嗯。”宋时祺点点头,下意识躲避他带着温度的目光。 “博衍恋慕褀妹妹久矣,不知……不知妹妹可愿嫁博衍为?” 沉默片刻后,江谦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藏在心头许久的话,他紧张地看着宋时祺的神情,在她目光扫过来时又急忙补充,“博衍此番表明心迹绝非是对妹妹的轻视,实是家中长辈远在杭城,若是妹妹应允,定当三媒六聘登门求娶。” 宋时祺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对自己的浓烈失望,为何此时此刻,面对江谦真诚的表白,她竟如此的心如止水,为何自己就不能慕上这般简单纯粹的男子呢? 见宋时祺垂眸不语,江谦有些无措,“褀妹妹,我定对你一心一意,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负你。” 一股酸涩之意经由鼻腔窜起,宋时祺觉眼前蒙了一层薄纱。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褀妹妹,你怎么哭了?”江谦想伸手,到一半又局促放下,眼里怜惜中透着慌。 宋时祺了鼻子,忍回泪意,人好似站上了摇摇坠的高台,进退两难。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每个女子的梦,此生幸运,有眼前这么一个人愿与她共赴,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抬脚的勇气。 “谦哥哥你很好,可否……可否容我再考虑几?”宋时祺努力弯,试图自私地给自己再多一些时间。 “好……好!”江谦惊慌之下许久才反应过来宋时祺说了什么,笑着连声应好。 第39章 死后之事 ◎自己一个替身而已,何故哭成这样?◎ 正当宋时祺犹豫不决之际, 江谦父亲江文翰来到了京城。 江文翰虽不如弟弟江文景有才华,但早年踏实肯干,家中生意照看得还算不错, 后来原配病故, 没两年便娶了继室,继室恶毒泼辣,两人时常争吵, 江文翰吵不过她,只好借酒浇愁。 久而久之这酗酒的恶习愈发严重,铺子田庄也不管了, 任由继室在家中无法无天。 后来他母亲与继室合谋害他弟媳不成双双入狱, 他由族人着拿钱去官府给母亲赎刑, 将母亲带回后更加浑噩,到江谦赴京赶考时, 他成里躺在家里烂醉如泥, 受族里接济过活。 故而当江文翰神尚可、衣着齐整地出现在谢宛宅子门口时,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父……父亲, 您怎么来了?”江谦脸错愕。 “怎么?我儿子中了进士, 我不能来瞧瞧吗?” 江文翰一把推开江谦,恭敬朝他身后的谢宛行礼, “弟妹安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他是亡夫的嫡亲兄长、江谦的父亲,谢宛自是和气相待, “大哥您这是折煞我了,快请进来说话吧!” 江文翰一点不客气, 扬手招了身后的小厮将自己的行礼搬进来, “谦哥儿住哪个院子, 我跟你挤一挤。” 谢宛与江谦面面相觑,跟着往里进去。 三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江文翰看了看时辰招手吩咐儿子,“收拾收拾,换件体面些的衣服,跟为父去码头接人。” “接人?”江谦想不到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故旧,十分疑惑。 “接你未来媳妇!” “什么?!”江谦和谢宛同时喊出声来。 “什么媳妇,父亲,您说清楚?”江谦有种不好的预,双眼视着江文翰。 江文翰混不在意在场两人的反应,“放心,爹半年不沾酒了,此刻亲醒着呢,爹给你定了一门好亲,是扬州书香世家傅家的女儿,如今你中了进士,也能早完婚了。” “父亲!您怎么能如此?儿子已有意中人了!”江谦因抑的愤怒而面红耳赤。 “大哥呀,这……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您怎的不知会一声就定下了呢?”谢宛也是惊骇万分,按捺着子尽量好言相劝。 “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他父亲,给他定亲天经地义,何须要问他的意见?”江文翰拍了拍脯,“再说了,我怎么儿戏了,那姑娘是一等一的好,谦儿哥娶她还是高攀了!” 谢宛和江谦还争辩就见江文翰挥手打断,“行了行了,人快到了,先去把人接回来再说!” 江谦站着未动,脸愠怒。 江文翰见儿子这般模样,火气也上来了,“好啊,如今得了一个进士就翅膀硬了,你这是要违抗父命?” 江谦依旧未动。 谢宛又急又心疼,只好走到江谦身边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声劝道:“好孩子,先去接吧,不孝可是大罪,接回来咱们再想法子!” 江谦在谢宛的再三劝说下不情不愿跟着父亲去了码头。 这几宋时祺忙于风雅居修葺的事情,直到姨母请她过去吃点心才知晓此事。 姨母谢宛眼底有血丝,明显是没睡好,脸也有些苍白。 宋时祺挽着姨母的手关切道:“姨母,出什么事了?” 姨母言又止,连叹了几口气。 “谦哥哥呢?” 往常宋时祺来姨母家,江谦必定是放下书本也要过来的,今天她来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的人影,愈发觉得奇怪。 “唉,是姨母让他先别过来的。”谢宛终于开了口。 面对宋时祺疑问的眼神,谢宛示意她坐下,两人如往常一般并排靠在美人榻上。 谢宛抚地摸了摸宋时祺的头,艰难开口,“谦哥儿的身世你都知晓,是个可怜孩子,我们祺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姨母就想自私一些,若是把我疼的两个孩子凑到一块儿,那就真的圆无憾了!” “可是谦哥哥那里出了什么事?” “唉……”姨母用帕子按着眼角,细细将江文翰来京城一系列的事都说了。 宋时祺静静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那傅家姑娘现下暂住在她京城的叔父家,前由家中长辈带着来过了,我本想着那江文翰定不会找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一番打听下来还不错,看着人也是极好,活泼可,也知礼懂事……”姨母越说神情越黯然。 “姨母的眼光一向好,这么听着那傅家姑娘与谦哥哥倒是般配。”宋时祺明了姨母的意思,柔声劝解。 “谦哥儿还犟着,昨与他父亲又吵起来,他父亲威胁他若是不从便去告他忤逆不孝……你说说,从小没尽过一点当爹的责任……忤逆!谦哥儿能中进士靠的都是自己,吃了多少的苦,他怎么敢告他忤逆?!”谢宛捶着口,又急又气。 “姨母……”宋时祺轻轻将头靠在谢宛的怀里。 谢宛顿了顿,紧紧搂住外甥女,眼泪再也忍不住,“哎哟我的祺姐儿哟……” 娘俩抱着哭了一会儿,宋时祺才抬起头,出帕子给姨母擦眼泪,“姨母,我只是难受,但不算伤心,那谦哥哥跟我表明心意您是知道的吧?” 谢宛接过帕子边擦泪边点头。 “谦哥哥很好,可我就是生不出男女之间的心思,我若是这样嫁他,亦是对他的不尊重。即便没有此事,我也想找机会跟他说明白。” “唉,怪我,是姨母的私心,硬要撮合你们二人,姨母知道嫁谦哥儿定是委屈你的!” “姨母,我晓得您是为我好!”重活一世的宋时祺是真正知晓姨母要她低嫁的良苦用心,怎会怪姨母。 待娘俩平复下来,重新梳洗一番,谢宛这才命人将江谦叫来。 宋时祺认真将拖了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慢慢劝解开导江谦。在京城从未听说过有忤逆不孝的进士,江谦独自一人能走到今实属不易,若是因为她而自毁前程,太不值了。 看着江谦颓然离去的背影,宋时祺也不好受,这一话说太多,仿佛花光了她所有气力,回到宋府没多久就病了。 虽是普通风寒,但她一直昏昏沉沉睡着,耳边家人和丫鬟们的声音真切,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又一次,她进入了断断续续的梦境里。 *** 悉的桓家老宅后院暗的柴房里,宋时祺缓缓睁开了眼睛。 心里某个意识在说话,自己不是死了吗? 柴房外头传来嘈杂声,里头混着颜嬷嬷粝的嗓门,她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在地上挣扎着往墙边靠去。 这一动,她忽觉不对,地上躺着的还是那个宋时祺,她真的死了。 那么她是谁?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晶莹剔透,似缓慢动的泉水。 柴门被“哐”的一声推开,宋时祺惊恐万分,可她此刻后背抵着墙壁,无处可逃。 门外婆母桓夫人身后跟着一群婆子丫鬟,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并无人注意到她,就仿佛她是透明的一般。 桓夫人在门口看了一眼,立刻用帕子捂住眼睛,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怎……怎么死了?我只说吓吓她,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颜嬷嬷姿态轻松,朝桓夫人道:“夫人,奴婢们可都是按着您说的打了二十板子,您这……” 宋时祺忽觉怪异,平里颜嬷嬷对婆母毕恭毕敬的,如今从神情到姿态,再到说话的语气都极为轻视。 桓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颜嬷嬷,嘴都在发抖,“你……你说的……做个样子……怎会打成这样……还有,她……她嘴边的黑……黑血是怎么回……回事?” “嘿哟夫人,这话不好说,你们先退下!”颜嬷嬷厉声吩咐着,周围下人顿时吓作鸟兽散。 颜嬷嬷试图将桓夫人拉近柴房里说话,桓夫人余光扫了一眼宋时祺的尸体,哪里敢抬脚,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颜嬷嬷,哆嗦道:“就……就在此说吧。” 颜嬷嬷声音低了些,可宋时祺还是听得分明. “这少夫人受了二十板子就去了半条命,咱们小少爷自然要来尽孝,少夫人吃了小少爷亲手送来的吃食,不到一刻钟就死透啦,夫人呐,这可不能让别人知晓,倘若是闹出来,就是小少爷弑母!” 颜嬷嬷最后两个字咬得用力,桓夫人吓得惊呼一声随即又很快捂住自己的嘴,眼泪都下来了。 “夫人!少夫人对您不孝人尽皆知,您行个家法无可厚非,这后宅里头身娇体柔的女子受不住是常事,若是您不认非要追究个死因……哼哼,弑母可是恶逆大案,指不定咱们桓家都是要杀头的!”颜嬷嬷语气里透着笃定,她知晓桓夫人必定会认下。 桓夫人闻言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可……可是……翊哥儿,如何跟翊哥儿代,她是他的心头啊!” “夫人诶,您没得选择,人死如灯灭,先少夫人不也死了?少爷一滴泪没掉,现如今可不是好好的?一个女人算不得事,您再由着少爷挑个顺意的就成!” “真的?……” 宋时祺眼前一阵模糊,意识混沌,再次清醒时周身触清晰,她被人抱在怀里。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却很想看看他是谁。 呼之间,是悉的带着淡淡薄荷气息的沉香味道,唯一不同的是有丝丝血腥味,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一时分不清。 她极缓慢地睁开眼睛。 “啪嗒,啪嗒……” 眼前大颗晶莹的泪珠落下,落到她的脸颊、鼻尖、角…… 她轻舔角,尝了尝,很苦,很涩。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