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月公主闹上骁卫府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路飞到了里,又一路飞到了南边。 皇帝听着殿中监学舌,捂着头在那儿头痛。 三娘竟然答应了这么一桩事,她能怎么解决,最后还不是要和豫王闹到他面前来。 皇帝忽然想去行沐浴斋戒,避一避了。 这时一个小内侍上来传话:“圣人,持月公主府来了消息。” 皇帝展开公主府一向致的卷轴,看到上面的话,有些讶异,他问一旁的殿中监,“前头三娘不是才和起居郎闹了一通?” 殿中监道:“哪是闹啊,公主踹了一脚起居郎就走了,可怜的起居郎脏了袍子丢了脸面,还得起来拱手送她。” 皇帝眉头攒起:“那她这是欺负完了人还不足?” 殿中监想了一下,说道:“公主只是骄纵了些,但从不留隔夜……的,老奴心想,那起居郎清隽如玉树芝兰,公主莫不是……” 接下来的话不言自明。 皇帝一想,确有这可能:“三娘迟迟不选驸马,莫非瞧上了上官峤?” 但这位起居郎乃系寒门,这般出身实在配不上李持月。 他略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殿中监似想到了什么,凑近低声说:“老奴听闻公主在府中养了面首,莫不是对起居郎也有点那意思?” “既不是驸马,随她如何。”一个寒门出身的起居郎而已,皇帝大笔一挥。 第18章 另一面,季青珣也收到了京城里的消息。 阿萝收了一位义子? 烛火摇晃之中,季青珣凑近看信,烛火打在清绝的半张脸上,视线似在细细摩挲上面的字。 好似亲眼见着阿萝是怎么趾高气扬地进了骁卫府,当着一群男人的面亲了帕子,还丢与他们争抢…… 真是好样的!他不在,她倒是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季青珣慢慢把纸碎,任其洋洋洒洒地落在炕下火盆里。 “手。”老人摆上脉枕,简短的一个字。 季青珣将手放上脉枕上,老人闭目把起了脉,“你说这阵子总有幻觉?” 说及这个,他翠的眼睛沉得连烛火的光都消散了。 “是。” “什么样的幻觉?” 阿萝坠落雪地的画面闪过眼前,季青珣闭目摇头,“有些真切,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可绝对没有!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可能发生的事……”老人诊过脉,并不见半点异样,他宽道:“慧极必伤,还是勿要思虑太多为好。” 当真是思虑太多吗? 老人一副江湖老大夫的油滑,诊断不出病灶,便闲扯其他,“前头你寻我拿家中遗物,怎的,还未送出去?” 他看着季青珣的手上的戒指笑。 季青珣指腹触摸戒指上的夔纹,道:“不过蠢物,形貌不佳。” “是你嫌蠢还是人家不想要?”老大夫可记得,这人听闻他在明都,巴巴地就找了过来,就是要拿回寄存在他这儿的父母遗物。 “我也劝你,这虽然小小一枚,但明都也不是没人能认出它了。” “我知道。” 似不想再闲聊,季青珣站起朝木门走去。 推开木门,山风盈袖,将冷雨送进门中,瓢泼的大雨顷刻打了袍角,烛火剧烈摇晃。 老大夫见他就要走,不大赞同:“这么大的雨,不再等一等吗?” “既然无事,就不好再耽搁一刻钟。” 天际电光割裂黑暗,在他面上晃出雪亮刺目的弧光,有几分波诡云谲的味道。 不快点办完事回去,还不知道阿萝在明都又会搅出多少事来,认多少个义子。 甚至连闵徊案子的事,也没有提前与他商量。 明都也下起了夜雨,大得连大理寺瓦上的青苔都要冲刷干净,天隆隆地响,和着雨声,舆车里连说话都听不清楚。 信用狐裘拥着公主,嘟着嘴:“公主何故要今夜就来,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李持月不住打了个嚏,拥紧了狐裘,自重活一世,她就分外怕冷,现下逢着夜雨出门,心情更是不好。 “豫王府都知道本,咳,本要手这件事了,肯定要做点什么的,本还是越早来越好。” 雨一刻不停地敲打大地,几乎在街面上汇聚成了小溪。 大理寺已经到了,侍从打起琉璃灯,知情站在舆车旁,“属下的靴子已经脏了,公主勿脏了玉鞋。” 李持月裹着狐裘,吹过夜风的娇容冷白如玉,她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抱稳了,本给你多做几双靴子。” 知情“嗯”了一声,想收紧手臂又怕勒疼了怀里金尊玉贵的身子,转身由人撑着伞,稳当地踏上了大理寺的石阶。 衙署里虽有别的官吏当值,但成少卿亦未回去。 听闻外面守门的通传持月公主来了,成少卿那常年整肃的脸变得更加黑沉,看来这位公主还真要手闵徊的事了。 出门隔着雨帘就见着人了,就见到那位骄纵的公主刚从随从的怀中落了地,将帕子递给负她的随从。 见公主的衣裙鞋履却不见一点水迹,成少卿心中不屑。 “下官见过公主,”他上去拱手,“不知昏夜驾临,不知所谓何事?” “少卿不必多礼,继续回值房休息吧。”李持月眼睛都不朝他转,抬步就往监牢的方向去。 成少卿忙挡住李持月的去路,“那头是大理寺监牢,实在晦气,还请公主莫要再走了,况也于规矩不合。” 李持月扬眉:“少卿特意等在这儿阻本,骁卫府之人又喊冤,莫非真有冤屈?” 少卿绷着一张脸:“有冤与否,大理寺都会查明来龙去脉。” “不就是刺杀豫王吗,你不让本去,是疑心是闵徊是本派去杀豫王的?” “公主说笑,这事怎么会与公主相干呢。” “既本没有嫌疑,你又百般阻挠,本是不是可以认为,少卿得了豫王府的好处,要替豫王冤死左郎将?” 成少卿见公主一张嘴说话厉害,不见到人决不罢休的样子,他也不再螳臂当车,道:“公主慎言,下官未离官署,不过是有些积年的卷宗要看,拦公主也是因为这是国朝规矩。” “少卿尽了职责,自去继续看卷宗吧。” 她未再驻足,带着随从扬长而去,成少卿目送一行人,随即转头将消息递出去。 转角亮起微光的时候,闵徊就醒了,鹰隼般的眼睛躲在发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拐角。 监牢里的气味很不好,臭还有草秆发霉的味道让李持月作呕,但还是拒绝了信递过来带着的帕子。 那仪态万方的公主走到他的牢房门口时,闵徊尚不知为何,只觉得灯映着金裙,刺得人眼睛疼。 引路的牢头恭恭敬敬:“公主,这就是闵徊。” 李持月也在打量着闵徊,他坐在干草堆上,支着一条腿,身量舒展体魄修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洛无疾如今是本的义子,他求本来替左郎将沉冤昭雪。” 听到洛无疾的名字,闵徊动了动,却不见半分惊喜,“小人并无冤屈,劳烦公主走这一趟,还请莫要为难洛家兄弟。” 他本意就是要杀了豫王,没有什么冤屈。 闵徊对权贵没有半分好,这些人全是为一己私肆意妄为之人,眼前之人又何尝会真的好心来救他。 李持月见他眼中桀骜,也不玩味几分:“你就这么死了,甘心吗?” 不死的话,他还有机会杀了豫王和豫王世子吗?闵徊的眼珠子动都没动。 李持月吩咐:“把牢门打开。” “这……”牢头犯了难。 “本不会带走他。” 铁链响了几声,牢门被推开,玉鞋踏进了昏暗的牢房,裙摆掠过草秆。 李持月在他面前蹲下,举起灯细看了看。 光照亮了闵徊胡子拉碴的脸,他的妹妹是绝美人,这位哥哥也能看出曾经英俊冷冽的棱角,只是受了伤没有及时包扎,形容潦草。 知情在一旁握紧了剑,若闵徊胆敢对公主有一点不轨举止,就一剑杀了他。 闵徊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持月,眼睛眨也不眨,那股不屑仿佛在说:你们这些权贵都是一般货。 她凑近,驱散了腐草的气息,闵徊没想到,绷紧了身子。 “活着,当上中郎将,本还可以让你杀了豫王。”她在闵徊耳边说道。 闵徊的眼睛瞬间睁大,下一刻又熄灭。 这事显然不可信,豫王是她的堂兄,李持月为何会听了洛无疾的一个请求,就愿意助他杀一个皇室中人。 李持月知他心中所想,将两张纸丢给了他:“好好看看。” 信上是伺候闵知柔的丫鬟的口供,讲了闵知柔如何被掳到豫王府,在世子后院的遭逢,又被献与其父,遭受的屈辱被一一细数。 可知闵知柔最后赐死,是怎样的心如死灰。 闵徊便是铮铮铁汉,也心如刀绞,为自己不能护好妹妹而悔痛万分,微颤着手翻到第二张,竟是闵知柔的笔迹。 上头只字不提自己的境遇,只道: “阿兄若回,知柔憾不能相,阿兄尚有康庄大途,将来必能光耀门楣,万莫为知柔伤怀,此番一去,便当知柔远嫁,珍重勿念。” 闵徊逐渐看不清上面的字句,眼泪打在纸上。 他乖巧温柔的妹妹,本该喜喜地嫁与一个好人家。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