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饭时候,她吃完了一起身,就觉得肚子猛地向下一坠,知道是要生了。 宋氏等人忙把她扶回房去,又请产婆。 那产婆子就在徐家后街住着,早就说好了,一请就到。 可等产婆刚到秦姨娘房门口,就听屋里头连声说:“生了,生了,是个儿子!” 产婆一拍手:“得,老身只管剪脐带吧!” 因为是夜里生的,徐君第二天才知道,忙赶回娘家。 秦姨娘很服月子,吃得下睡得香气好,孩子也乖。 徐君抱着这个小弟弟,端详了一会儿道:“还是像姨娘多些,俊得很。” “能吃着呢,下生没多久就找吃的,吃了一整夜都没醒。”秦姨娘脸上挂着慈母笑,看向儿子的眼神温柔似水,“从他出生到现在,我也只他听过一声。倒也不算是哭,差不多就是喊吧。” “找的妈怎么样?”徐君问,抱着弟弟在怀里轻轻地摇着。 两个人差了十八岁,就是人隔了一代人了。 长姐如母,徐君真是从心里头跟这个小人儿亲近。 “三姑给请的,勤快又细心,情也随和。”秦姨娘很意。 “那就好,你得多静养,月子里别劳。”徐君说。 “五姑娘不用心我,家里这么多人呢!”秦姨娘道。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孩子睡着了,妈把孩子抱走了。 秦姨娘朝身边使唤的丫头使了个眼,那丫鬟便借口倒茶出去了。 秦姨娘握住徐君的手,落下泪来:“五姑娘,谢谢你!” “姨娘这是怎么了,快别哭,对身体不好。”徐君连忙拿手帕给她拭泪。 “自打昨夜我见了这孩子,心里头就一阵阵后怕,当初若不是你拦着,只怕我早把他打掉了。”秦姨娘自责万分,“我就想自己当时怎么就鬼了心窍,要害自己的孩子?!” 秦姨娘当初想要除掉魏氏这个祸害,打算自己产,然后栽赃到魏氏头上。 是徐君事先发现了端倪,及时制止了秦姨娘。 告诉她,绝不能这样做。 “都过去了,”徐君握了握秦姨娘的手,“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计谋手段,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使出来,高妙也好,低劣也罢。 难得的是能够平心持正,不侵魔。 魏氏固然可恨,但一来她是徐家人,家族内部若是尔虞我诈,家风便彻底败坏了。 二来,徐君并不崇尚以恶制恶,虽一时痛快,却也毁坏了自己的人品,且埋下了隐患。 试想,无论是秦姨娘,还是徐君用手段除掉了魏氏,都绝无可能一辈子不让人知晓。 谁又能确保知情人永远站在你这边? 何况既知你做了这样的事,难免不会有意无意防着你,毕竟你可是做过恶的,以恶制恶就不算恶了么? 又何况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难以收手。 谁都不是圣人,一旦尝到了甜头或是破罐子破摔,那可真是走上不归路了。 “五姑娘,你将来必然造化不凡,”秦姨娘收了泪,慨道,“我从未听过哪个心思诡谲之人能成大事,便是靠着谋手段夺取上位的,也必然不能持久。成大道者,必然以正存心,以正行事。多智近妖的,天生就于下乘。” “姨娘对我虽是过奖了,但这番道理我是极认同的,”徐君道,“若能胜正,又何来人间正道一说?姨娘有此悟,说明你慧深厚,真是难得。” 徐琅选中秦姨娘,本就对她寄予深意。她是良家身份,模样情,为人处世,都是百里挑一的。 徐君觉得她如今能打破局,有此悟,便如黄金淬火,愈见纯。 何况魏氏已死,秦姨娘又生了儿子,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离她被扶正也不远了。 徐君在娘家吃了午饭,才回郑家去。 方氏因时气所,身体抱恙。 徐君奉汤侍药,悉心照料。 眼看着郑无疾去东都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没回来,徐君嫁过来也已经月,又处处谨慎周全,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方氏便也存了心思。 这徐君伺候着婆婆吃过药,温言道:“太太先睡会儿吧!这几好转不少了,谨慎保养,就可痊愈了。” 说完准备出去,方氏却叫住了她:“好孩子,你略站站,我有话跟你说。” “太太有什么事?”徐君缓缓坐在边问。 “你进门一个月了,这家里的情形,你也见得差不多了。”方氏叹气道,“我那儿子是个不肯务正业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身体又不好,况且也没什么心思管家。我想了好些天了,这管家的差事还是得到你的手上。往后你就辛苦辛苦,把这个家管起来吧!” “太太实在有些太信着我了,我年纪轻,面软心活,让我管家,只怕管不好。”徐君谦虚道。 “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你就权当心疼我了,”方氏笑了,“我早就想将这肩上的担子卸下去,从此只是吃斋念佛,闭门不出。你既是郑家的媳妇,这事情便躲不。” “夫人既如此说,那我就试着做做吧。”徐君说道,“只是还要时常向太太请教。” “你比我强,有什么事也不必问我,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况且既然让你当家,你便做主就是了。若什么事都请示我,又何必让你当家呢?”方氏是真的不想管这个烂摊子,“我虔心祈求菩萨,保佑你和无极两个人和和睦睦,早早开枝散叶。” 方氏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神佛那里。 徐君听了也没有反驳,方氏这个年纪,想法看法早已是固定的了,绝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而改变,她喜怎样便由着她去好了。 没过多久,郑家的上下人口便都知道如今是大徐君管家了。 一个个的都说:“都小心些吧,!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烧着咱们。” 第187章 又一尊菩萨 清早,郑家前庭院子的空地上,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站着,男左女右分作两队。 廊下台阶上放了一把黄柏圈椅,是给大徐君坐的。 已经九月半,秋风阵阵,的确有些凉了。有的下人穿得单薄,在风中瑟瑟发抖。 徐君穿着一身薄棉浅紫的衣裙,衣襟上绣一朵白茶花,静雅清丽,是她自己的针线。 大管家郑龙五旬年纪,中等身材,微微发福,眉目生得一团和气。 他原本不姓郑,是老伯爷准了他随主家姓。不少人家都会给得力的下人赐姓,这于下人而言算得上是殊荣了。 紫菱和绿莼扶着徐君坐在椅子上,郑龙便走上前,站在台阶下,低头请示徐君:“大早,府里的下人都在这里了,请大示下。” 这是徐君当家的第一天,按照规矩,该对下人训话的。 郑家的这些下人,没有几个像样的。除了徐君大婚之前诚毅侯夫人买进来的那几个外,其他的多是老弱病残。 这也不奇怪,郑家如此不景气,给下人的钱自然也多不到哪儿去。 “没什么可说的,天儿怪冷的,叫大伙儿都散了吧。”徐君和和气气的,没有半分要训话的意思。 “大,这是规矩,您好歹说几句。”郑龙微微哈了哈,态度十二分的恭敬,“我们也好知道往后都怎么干。” 郑家虽然破落,大管家郑龙办事却一向循规蹈矩。 包括今这训话也是他安排下的,徐君本没有这个意思。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太太管家时都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我来的子也浅,年纪又轻,大伙不挑我的错儿就成了。”郑龙谦恭,徐君比他还谦恭。 底下站着的人都不免有些意外,原想着这位大高低也得说出几条规矩来。谁想竟直接萧规曹随了。 郑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垂手陪笑。 徐君话已经说的这个份上,他就不能一再地强求了。 大管家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徐君于是起身,向众人说道:“大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往是怎么干的,往后还怎么干。虽说如今换了我当家,也没必要出什么新花样儿来。我还要去看着老太太吃药呢,你们都散了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没有什么新规矩,一切都按老规矩办。 徐君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多一句话也没说。 众人在原地直望着她的背影不见了,方才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有的说:“还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人家儿就没点着。” 大家凭常情猜度着,徐就算是脾气好,也得拿出几分当家的派头来,谁想竟是如此这般。 就好比一个人使足了力气去搬东西,谁想那东西轻飘飘的,倒把人给闪着了。 “没点着还不好?难道非把你的山羊胡子烧了才好?”立刻有人反相讥。 大多数下人可不希望有什么新规矩,他们在这里就是混子。 郑家的子怎么样,虽说和他们有关,却也不是要命相连。 他们换到别家去也一样做下人,没什么大不了。 “唉,这个家气数尽了。”有人无奈摇头,“没指望了。” 也有个别下人是希望郑家过好的,对徐君寄予了期望,看她如此不上心,不免有些失望。 “我原也打算在这里再做一年就回乡下去的,”有人明显动了去意,“一个月给那两吊钱,还不够养家糊口的。” 还有的下人已经想着找退路了,有的想要回去种田,有的想要改换门庭。 “是谁说这大看上去甚是明的,也不过是空长了个好胎子,实则又是一尊菩萨。”有人嘲笑起了徐君。 很多时候下人和主子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你若过于严厉,他们会怕你也会恨你。 可你若是过于好儿了,他们又会笑你、欺你。 何况这么多年郑家的这些主子们就没有一个顶用的,难免让下人生出轻慢之心。 他们原本就私底下称方氏为菩萨太太,因为她整天只知道吃斋念佛,又心慈面软,下人们本不怕她。 没想到这新进门的大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说什么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样的婆婆就什么样的媳妇。”有人过来凑趣儿。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