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前些子卿怀风就因为卿晏的身份是假的而大动了一番肝火,他有心追查当时是谁将卿晏送来领赏,还成功从他眼皮底下把滴血验亲都蒙混了过去的,但因为时过了太久,而难以追寻,只得作罢。 又遭逢这一噩耗,真是祸不单行,给他了好大一个堵。 卿怀风着火,心里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忽听属下禀报道:“门主,江小公子来了。” 卿怀风的思绪中断,道:“让他进来。” 江明脚步轻轻的,似乎也是觉到卿怀风心情不佳,不敢惊动,他唤了声:“爹。” 卿怀风神稍霁:“明,你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安儿呢?” “他在更衣,稍后就过来。” 卿怀风点了下头,问:“听说了么?” 江明垂目,声音低了几分:“……听说了。真的……一个人都没救回来?” 他这话说得不对,千鹤门本没派人去救,人早就僵在北原的冰天雪地了,身死道消,尸骨早凉了。 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就带上了别样的意味,把千鹤门悄无声息地摘了出去——这意外谁也无法预料,千鹤门当然是无辜的,营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卿怀风摇了摇头。 江明道:“我来的路上,看见外门一阵喧闹,这次去冬猎的修士们的亲人正聚在仙府前哭闹,要我们把人还回去……”他小心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下卿怀风的神,“爹,你看这怎么办?他们一直在那哭闹,引人侧目,于千鹤门的名声也不好……” 卿怀风还没发话,另一道声音先了进来:“这有什么难的?一群刁民,把他们轰走就是了,天天在门口吵嚷,像什么话,再不管管,千鹤门的威信何在?脸都要丢光了。” 苏九安走过来,那万盏魄灯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神深沉难测,卿怀风道:“安儿,你来了。” 苏九安声音软软地叫了声“爹”。 江明一愣:“这不好吧?他们的亲人死了,肯定伤心,有些失去理智,行为过,也是情理之中。” 苏九安“哟”了一声,说:“仙门弟子在拜入山门那一,就是仙门的人了,跟以前和凡尘都没什么关系了,这最基本的仙门守则,你不记得了么?他们是我千鹤门的人,为我千鹤门而死,死得其所,那些人哭什么?他们本没资格!” 每一个修仙者在走上这条道路的那一,便须了断尘缘,他不再是父母的孩子,只是行走在大道之上的一个行者——这是所有修仙者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理虽如此,但修仙者也是人,不可能没有人的情,哪能做到真的跟红尘三千、亲人挚友断得干干净净呢? 江明看着苏九安,皱着眉,张了张口。 “好了。”卿怀风打断道,“我叫你们来这里,不是想看你们吵架的。” 江明便住了口,说:“是。” 卿怀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向苏九安,道:“安儿,你的话虽然在理,可跟那些无知百姓,可是讲不通道理的。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到外头说,让人听见了,会觉得你刻薄。” 苏九安眨了眨眼,乖乖道:“是,爹爹,我记住了。” “那些愚民也不懂仙门规矩,闹也是有的。”卿怀风道,“散给他们足够的灵石,再给那些修士立衣冠冢,好生安一番,也就罢了。明,这事你去做。” 江明垂首:“是。” 卿怀风摆摆手:“这个无伤大雅,我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商量更重要的事。损失了这么多人,今年得多招些弟子补上,万一人数不够,可稍微放宽些要求,但凡有骨尚可的,不需奇佳,一概纳入门中。” 江明眼中有诧异之一闪而过,最后什么也没说,跟苏九安一起答应了下来。 离开灵阁之前,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了:“爹,衣冠冢……要给卿晏也立一个么?” 苏九安立刻也停下步子,瞪着他,江明能受到那锐利的目光,但还是说了。 “嗯?卿晏?”卿怀风侧首,被他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原来那个假儿子也在北行队伍里,“他也死了么?” “北行修士,可是无一生还。”江明只低低地重复了这句话。 “哦。”卿怀风语气平淡,看着江明笑了,“这些子门内事务纷杂,我都忘了,倒难为你还心心念念着。” “爹,他……!”苏九安气急地抢道。 却被卿怀风一抬手打断,他道:“明真是心善啊,什么人都同情。” 轻飘飘地,他将这行为定为了“心善”,而不是“旧情难忘。”苏九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心地善良,而安儿刚硬有原则,你们一软一硬,真是天作之合。”卿怀风笑着将两个人的手拉起叠在一起,“以后把千鹤门给你们,我放心。” “至于衣冠冢的事,你随意便是。” 卿晏真死了么?他的魄灯不在灵阁之内,在这一点上无从查证,不过按理来说,他一个病秧子,那些修为比他高的修士们都已葬身雪原了,他没有能活下来的条件。 死了?卿怀风笑着心想,他最好是。 - “啊嚏!” 千里之外,被千鹤门单方面移除户口的卿晏此时正在北原的雪地练剑。 天气一冷似一,他的寒疾虽然不再发作了,但冷还是客观的——他的手脚都快被冻麻了。 这些子,他天天都勤于练剑,一头钻进了剑术的汪洋大海里,刻苦得很。 自然而然,就没有时间去尴尬,去想那些七八糟的绮思了。 学习果然是避免早恋的最佳方法,卿晏深以为然,现在,只要不提醒他那一夜的事,再加上跟津哥保持安全距离,离那缕清淡却勾人的白檀香远一点,津哥在他眼里,就是一位良师,一位益友,再清白也没有了。 卿晏对此到意。 同时令他到意的,还有他益进的剑术。 这其中有他勤奋的原因,但也免不了那双修的功劳——只是卿晏把那一天的记忆全甩进角落里了,不愿意去想。 他现在提剑跟雪人对战,雪人都快不是他的对手了。 雪人疾冲过来,当便踹,卿晏手中长剑剑光微闪,侧身时在他肩背处挑了一下,剑气刹那涌动,薄而出,把雪人甩了出去。 砰!——雪人撞在了树上,这一砸很扎实,卿晏看着都痛。 “你每次都这样横冲直撞的。”卿晏走过去伸手要把雪人拉起来,笑着问,“你只会这一招吗?” 雪人气死了,不要卿晏拉它,自己站稳了,抬腿冲卿晏的方向踹过来一大捧雪,被卿晏闪身躲开。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场比试了,均以雪人输为结局。 卿晏侧头往远处看了一眼,津哥站在那里,跟他的眼神轻轻一碰,就抬了抬袖,轻轻合掌。 是赞许的意思。 卿晏握着覆地剑笑了,跟拿着分考卷往老师面前摆的学生差不多,被表扬了,很开心。 但雪人不开心。 它不明白卿晏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修为长进这么快的,用它那雪白圆润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以卿晏现在的修为,跟雪人对战,简直是降维打击,跟初中生做小学生的题目似的。 这本不公平! 雪人委屈巴巴,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抱住了胖胖的自己,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卿晏再比一场了。 第34章 雪人的脾气可大得很, 对于这一点,卿晏早有领会,他拎着覆地剑凑过去, 准备哄一哄,让它继续跟自己打。 毕竟卿晏现在只有这个对手可以练习——他不可能跟渡灵灯打, 那体型都对不上, 更不可能跟津哥打,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再来一次嘛。” 卿晏过去贴着雪人坐着, 雪人不乐意, 往旁边挪,它挪一下,卿晏就跟着挪, 非要贴着它, 黏人又烦人。 还可,有种孩子气的幼稚——雪人和卿晏都是。 远处的津哥立在冰雪之中, 眼睛却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 轻轻眯了下眼, 像一位看着孩子玩闹的沉稳家长。 卿晏觉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没在意, 继续问雪人:“行不行啊?” “这一回我让着你。” 这话可太气人了, 看不起谁呢? 雪人扭头看了卿晏一眼,应该是在瞪他, 可惜它没长一双眼睛, 那脑袋就是一个雪白的圆球,什么也看不出来。 要是雪人有嘴, 估计早就破口大骂了。 卿晏自己先被自己的想象得笑了起来, 又耐着子软声问了一句:“行吗?再来一次, 别气馁,你还是有机会赢的。” 他哄了这么久,虽然说的话不中听,但好在态度很好。除了面对恶人,卿晏其他时候脾气一向很好,不容易生气,也很有耐心。 他觉得自己这么有诚意,雪人应该要松口答应了。 可惜雪人是雪做的,没有心,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冷酷无情。 它被卿晏烦得没办法,又挪了好远,像是要到角落里躲清静,可卿晏不让它清静,不依不饶地又凑了过来,雪人实在忍无可忍了,卿晏伸手去拉它那胖乎乎白花花的胳膊,抓到一把冰凉,握住—— 握了个空。 “嗯?”卿晏看看掌心,见那雪做的胳膊就这么融化成了一滩水,透明冰冷的水珠从他指间颗颗滴落。 不光是那只胳膊,再一抬头,身边哪还有那白胖子的身影?只剩下一摊新鲜的雪水。 他那么大一个雪人呢?就这么融化了? “怎么融化了?”卿晏惊讶道,他保持着蹲在地上伸着手的姿势不动,抬头看了看天,嘀咕道,“现在光也不强啊,今天不热啊。” 不是今天不热,而是北原本就没有热过。即便是夏天,北原的冰雪也不会全部融化。 卿晏想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他盯着那摊雪水,喃喃道:“……不会吧?是被我气的?生气还能直接气融化的吗?” “这气也太大了吧。”卿晏好气又好笑。 “嗯,它脾气比较差。”津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卿晏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拉完还不算,那只手没立刻松开他的腕,而是从袖中套出块素白的帕子,缓缓擦着卿晏指间冰凉的雪水。 “我……”皮肤轻触,卿晏一惊,扯着帕子后退了好几步,“我自己来就好!” 这退避三舍的模样太过明显,好像他是什么传播极强的瘟疫病毒。卿晏心虚地抬了下眼,跟津哥的视线轻轻一撞,看到对方神情淡然,但是眉头浅浅地蹙了一下。 卿晏飞快地咳了一声,将这点不自在带过,转移话题道:“雪人还会再出现吗?” 不打不相识,他跟雪人打了这么多天,也算打出情了,雪人对他印象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卿晏是喜雪人的。 “不会被我气死了吧……”卿晏忧心忡忡。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