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同时,外面季兰婆婆端了茶水点心进来,见到静清真人正面带笑容和姚守宁拉着手说话,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再看她似是神焕发的样子,与先前病恹恹的模样截然不同。 季兰婆婆以为是静清真人突逢客至,所以有些喜,但却见一旁姚守宁泪光闪闪,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就变了。 “我这一生,就是有孩子也与没有孩子没什么两样,孤孤单单,但上天却又待我不薄。” 她这话像是在待遗言,季兰婆婆顿时就站不大稳了,惊声呼唤: “真人!” 静清真人却不理她,又跟姚守宁道: “我虽遇人不淑,却也见过许多情和睦的夫,品行出众、坚守情的人,当年我闯了祸,先帝也能力排众议保我,临到死了,还能认识你们二人,屋中热热闹闹的,再好不过。” 她一生凄苦,却并不怨天尤人,反倒在苦难之中却仍能发现生命的闪光点,实在令人佩服。 “真人,我,我当时也听过你的事,可我……” 姚守宁心中越发愧疚,想起自己当初的那些暗自揣测的念头,便到不安,正着眼泪想要道歉,手掌却被静清真人一把握住。 她上了年纪,眼角是皱褶,可她的目光柔和,面含笑意,仿佛将面前小少女的心思已经看透,却没有责怪,只有理解与包容。 “好孩子。”她握紧了姚守宁的手: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我一见你就喜,你这样好的年纪,笑起来好看极了,婆婆最喜看你笑,可不愿见孩子哭。” “真人……”季兰婆婆放了托盘,跪坐到边脚踏前,手都在抖。 “季兰,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了。” 两人主仆多年,她对静清真人忠心耿耿,当年事发之后,其他人都视孙逸文如瘟疫,避之惟恐不及,只有季兰一直陪在她左右。 最终陪她住进了这庵堂,苦守多时,回头一望,三十年的时光便过去了。 “我死之后,我剩的几样首饰,你全部拿走,你年纪不小了,该安享晚年了……” 她说到这里,虽说面上仍带笑,但脸却迅速开始灰败: “我和两个孩子说了,皇上当年告诉我的密道出入口,就在外间供奉的佛祖之下……” 静清真人张大了嘴,像是不过气来的鱼,却极力道: “我死之后,先不要急着发丧,你把大佛守着,两个孩子若是归来,替他们开门,放他们出来。” 季兰脸忐忑不安,既难过又无措,她似是并不知道两人所住之处还有机关,这会儿听静清真人待后事,只知大哭点头,连话都说不出。 “他们走后,你再看如何治办这丧事吧……或一切从简……” 姚守宁听得难受,觉到掌中的那只瘦弱的手掌逐渐失去了力量,正往下垂落。 她忙不迭的伸手握住,却又觉得那手掌如同抹了一层腊,又冰又滑,让她难以紧紧捉住。 “我这一生,也好的……” “真好,真好……”她仰头轻笑,说话时声音轻得几乎不可耳闻,那瞳孔慢慢放大,嘴却嗫嗫张合: “姑娘……我尽力了……对不住了……” 话音拉长,那口含在喉间的气悠悠吐出,人却是一动不动。 “婆婆……” “真人!真人!” 季兰连唤两声,扑到榻上去看她,却见她双眼缓缓合上,嘴角含笑,显然已经魂归地府。 “真人!”季兰婆婆悲呛的哭喊了一声,姚守宁瞪大了双眼,她握着静清真人的手,觉到她的生命逝,她脑海一片空白,手掌一松—— 静清真人的手便无力的滑,落到铺之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一声细响之后,姚守宁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身边季兰婆婆的喊叫,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陆执起身站到她身侧,见她双眼通红,似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难过。 他有些手足无措,既想要安她,可又不愿她将这种悲伤抑在心头,无法宣出。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哭了半晌,季兰婆婆终于理智回笼: “我家真人待了我的事……” 她强打神起身,先是吃力的抱着静清真人起身,姚守宁见她动作有些吃力,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将静清真人遗体放平,躺在了榻之上。 季兰婆婆如平那般牵了被子替她盖上,接着了鼻子道: “虽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真人既然待了,我便会做。”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上的静清真人的遗体,泪珠再度涌出,连忙转身提起手背擦了擦: “你们跟我来。” 姚守宁还在哭,有些犹豫,季兰婆婆却道: “快来吧。” 她的眼睛红肿,但见姚守宁哭得伤心,脸上却出亲近之,伸手去揽姚守宁的肩,轻声哄道: “真人她是含笑而逝,可见内心是全无遗憾的,她既然有吩咐,想必是正事紧要。” 其中道理姚守宁也是明白的。 只是她心中觉惆怅极了。 她年岁还小,没有经历过生老病死的分别,这位静清真人传奇的一生,以及在她临死前,双方的一番谈话,将这种生与死的别离伤放大。 “我明白的。” 姚守宁轻声说道,又以手背悄悄擦了下通红的眼睛,含糊不清的道: “我只是有些难过。” “我明白。”季兰婆婆的目光更加柔和,却点了点头,自己率先起身,招手示意两人跟在她身后。 外面的庵堂也是十分清静,两人之前进屋时已经大致打量过,只是此时再出来时,自然看得更加清楚。 庵堂并不大,被两侧的柱梁一分为二,内里供了尊观音像。 只见那观音像乃是上好玉石雕成,通体水润光泽,端坐于莲台之上,整体高达半丈以上,神情慈和,应该是这间小庵堂内最光鲜亮丽的颜了。 季兰婆婆收拾了供桌上的香烛炉,陆执帮着将桌案移开,几人想起静清真人的话,陆执敲了敲那观音,指节下传来沉闷的回音。 “当年先帝令王妃别院另居清修之后,便让人雕刻了这尊观音像,耗时半年才成。” 她眼含泪光,说话时转头往左侧厢房看了一眼:“真人平最是恭敬,亲自擦拭呢。” 几人又都沉默了片刻,接着季兰婆婆擦了擦眼泪: “我在这住了三十一年,竟不知道这观音座下,还另有玄机呢。” 她强颜笑,陆执试着抱了抱。 那观音像乃是以上好玉石雕刻,重逾千钧,但他力量非凡,这一运力提抱,照理来说那石像纵是再沉,也应该被提起来了。 可世子运气提了数下,那观音像却纹丝不动。 “当年装置此物的时候,是由皇上派人过来打造的,说是在地底之下打了基座……”季兰婆婆解释着。 “底座有机关。” 姚守宁想起静清真人的话,提醒了一声,陆执这才抱着观音像用力一转—— 这一转之下,那石像果然动了。 ‘喀喀!’ 两声沉重至极的声响传进众人耳朵,那声音仿佛年久未用的机关链条被启动,又似是巨石相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陆执眼睛一亮,再转之下,那慈眉善目的玉观音被他转了个圈,接着地面颤动。 机关被打开,玉观音的下方突然出一条长宽俱约两尺长的正方形漆黑地道出入口。 “果然有秘道!” 世子看了一眼,脸上出喜。 季兰婆婆在此住了多年,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个秘密,静清真人虽说知道有这么一条地道在,但她在生时一直牢记先帝嘱托,从未试图去探寻过,因此她恐怕也没见过这密道的模样。 此时季兰婆婆取了油灯过来往下一照—— 只见一条石阶绵延而下,延伸至黑暗的远处,昏暗的灯光照不到密道的尽头。 下方传来回声幽幽,从声音听来,怕是地道深极了。 “我们下去看看。” 陆执率先跳入那密道之中,向姚守宁伸出了手。 她点头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举着灯的季兰婆婆一眼: “婆婆……” “不用担忧。” 季兰婆婆似是猜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 “真人大去之前吩咐过我,让我守候此处,等你们归来。”她提到‘静清真人’时,面几分哀苦,却仍是道: “我们这里偏僻,平常少有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姚守宁今夜是被陈太微吓破胆了。 自昨夜吃过大亏之后,她对陈太微已经颇为畏惧,今行动之间,不敢提及他的名字,但仍被他追踪而来。 她是怕此时自己与世子再入地底密道后,那道士再次去而复返,担忧季兰婆婆与幻境中的周荣英一样,死于他符咒之手。 但这会儿听季兰婆婆的话,她心中一松。 静清真人离去之前已经将事情待清楚了,她从先帝嘴里早就得知今发生之事,既然待了季兰婆婆守在此处,想必这位已经探听过‘先机’的王妃是知道季兰婆婆不会出事的。 她又闭了闭眼睛,放开自己的意识去应,好在她并没有再应到今夜会有不详的事情再度发生,显然所有的危机已经在齐王地下时度过了。 姚守宁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迈入地道之下,陆执还在道: “这观音座像底安置的是机关,机关被活之后,寻常人稍一使力也能推动。” 他说道: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