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南昭一老儒,暂时没有入仕的心。”柳并舟已经看出神启帝眼中的不耐烦,他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七月十五当天,‘河神’即将来临,我希望皇上敲响警钟,疏散百姓,同时释放受到妖蛊染的普通人,不要再造杀机。” 柳并舟想起了陈太微临走时的话:因果论。 他救下神启帝命,便沾染了因果,此举及有可能为自身带来不好的事。 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皇帝的承诺并不真诚,且不可靠,他失去耐心,索开门见山: “我不是跟皇上商议,而是要皇上一定这么做!” “你……”神启帝见他态度强硬,心中惊怒,有心想要发火,但想到他力量,又心生畏惧。 此时不宜与这老儒生翻脸,否则自己身边可没有人能救自己命。 他目光落到了瘫软在地的‘涂妃’身上,五尾狐妖化为光影钻入‘涂妃’皮囊,此时这位妖妃已经苏醒。 她的身后还有那位妖族的狐王,神启帝眼珠一转,应答着柳并舟的话: “朕答应你。” 老皇帝应得快,柳并舟却心生怀疑: “太上皇这话可要当真。” “天子一言九鼎,朕发过毒誓,自然会遵循承诺的。”神启帝有些不快的道: “莫非你不信朕?” 他表面板起了脸,心中却狠道:妖族看样子也颇有实力,且部署多年的样子。这些年竟有一头妖怪隐藏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全无察觉。 妖族既然在自己身边安眼线,可见对自己也必有图谋。 先前自己遇难时,狐王曾现身与陈太微游斗,那妖王虽说打不过陈太微,但未必打不过柳并舟。 只要此时先把这老儒生打发走,回头借涂妃之口引出妖王,妖王既然先前愿意救他,说不定会愿意与他再合作,保他命。 到时想办法借妖之手除去柳并舟这个心腹大患,最后杀死朱姮等眼中钉,这天下自然便会重新掌控在他的手里。 他想到美处,眼中闪过兴奋。 柳并舟虽然知道他并不心诚,但他总觉得陈太微的话蕴含某种力量,神启帝自认为随意可毁的誓言,在先前有陈太微见证之后,说不定已经具备了非凡的约束力。 一旦这位帝王毁约,后果可能是他不愿承受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如此最好。” 此间事了,他与神启帝也是两看两相厌,再加上陈太微临走时的话,让他十分担忧家中,也担忧姚守宁安危,不愿再与神启帝相处,因此双手一拱: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此后等待太上皇的消息。” 说完,他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明明不大,但迈出之后,人却已经出现在数丈开外的石阶之上,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他一走,神启帝再难绷住平静的面容,神扭曲,额头青筋直跳,恨恨的骂了一句: “老匹夫,挟恩图报,总有一天要剥了你的皮!” 第393章 共生存 柳并舟心事重重,往姚家行去。 陈太微临走前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力,神启帝虽说救了下来,但正如陈太微所说,此人薄情寡信,且没有仁义。 只可惜长公主、顾焕之此时皆不在神都,无法主持大局,留守神都的则是镇魔司、刑狱司,这些都是神启帝的亲信,使得柳并舟变相被制约。 “唉——”他叹了口气,脚步往前一迈,人已前迈十来丈的距离。 身旁行人竟似是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待意识到身侧有人,转头看时,连柳并舟的残影也未能看清。 托陈太微所赠的黄梁一梦的福气,柳并舟的修行突破原有的束约,进入新的境界。 能在‘河神’到来之前突破,这本该是一桩喜事,可前程未知,他仍心事重重,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从皇内城至姚家,就算是乘坐马车也需要耗费一番时间,可柳并舟仅只花了数息功夫,便回了姚家。 此时天擦黑,大门半开,门的内里,一个少女坐在矮凳上,双手托腮,愁容不展的样子。 “守宁?” 柳并舟一见姚守宁,心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想起陈太微离去时的话,又心中一提。 但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担忧展出来,而是温声问道: “你怎么坐在这里?”问完,又紧张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己临行之前,曾与她商量过,祖孙二人各自行动,她去劝说姚婉宁等人暂时离开神都,而柳并舟则进面见皇帝。 此时她坐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人,莫非家里出了大事? “你姐姐的肚子发作了?还是你娘那边出了事?” “都不是。”姚守宁一听到柳并舟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 随即见外祖父面焦急,便知道他有所误解,不停的摇头: “家里平安无事,下午我跟哥哥商议之后,决定由他明带着家人暂时前往青云观——”她犹豫了一下,没将姚若筠想要留下来与家人共进退的事说出来。 柳并舟的神情虽说平静,可他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焦虑。 ‘河神’将来,外祖父烦心的事很多了,姚若筠的事她后续可以再与哥哥商议,不使外祖父头疼。 “我就是担忧您。我总觉得,您今进,会发生大事。”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对柳并舟的安危十分挂心,恨不能亲自入寻人。 这会儿见柳并舟平安归来,她那颗提起的心落回原地,再打量柳并舟,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外祖父,我觉得您好像……好像有了变化……” 她跟随空山先生学习了一段时间,眼力大有进步,柳并舟身上散发出的‘气’,以及他脚下的影,都透出一个事—— “您的力量,好像比之前更强大了些。” 细细一想,她搬了凳子坐在此处等柳并舟,以她如今眼力,绝对不可能忽视柳并舟回来的气息。 但他回来之时,全无征兆,与道家‘缩地成寸’的法门颇为相似,一下出现在她面前,这明显是柳并舟在入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使他实力大为进。 柳并舟心中一动,问道: “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姚守宁毫不犹豫,直接道: “当然是好事。” 她这话令得柳并舟紧锁的眉梢舒展,心中的焦虑一缓,点了点头: “好事就好,好事就好。” 辩机一族的人‘言出必行’,姚守宁说这是好事,那便必是好事。 “我这一趟进,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他下心中的杂念,招呼外孙女: “我们边走边说。” 姚守宁心中也很好奇,闻言便点了点头,跟在外祖父的身侧。 “正如你所说,我今进确实凶险,但最终转危为安,反倒得了一些好处。” 说完,他将自己今入求见神启帝,结果却遭神启帝拒绝,无奈之下只得以纸鹤传神送信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神启帝生多疑,柳并舟当时的举动触了他逆鳞,因此他召出了陈太微这个‘大杀器’。 哪知被他认为本该护他命的国师最后疯魔,不止没有保护他,反倒险些将他杀死。 反而是被神启帝认为是危险人物的柳并舟,最后阻拦了陈太微,护住了他的命。 柳并舟出去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中间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祖孙两人边走边聊,到进了屋中时,柳并舟已经说到了陈太微的来历。 他那时以纸鹤寄托自己的一缕神识,目睹了陈太微发疯的那一幕。 “我看到了他的来历。”柳并舟叹道: “七百年前,与太祖结义的那位道门魁首,传闻之中一夜疯魔,屠杀青云观上下,最终遭道教除名的道门魁首,孟松云。” 对于陈太微的身份,他与长公主等人早前多有猜测,直到今才敢确定。 “一个‘活’了七百年的先辈——”他说到‘活’时,眉梢抖了抖,出几分纠结。 陈太微的状态显然不能称为‘活’着,但他确实与一般的妖鬼有别。 ‘他’有记忆、有理智,虽说行事疯狂,可又诡异的透出一种……柳并舟想了想,最终才纠结道: “……有‘他’自己一套逻辑的冷静。” 他说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却见姚守宁随他进屋之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低垂着头。 今天黑得比昨夜更早,屋里点了油灯,但灯火偏暗。 她站在大门口不远处,高挑细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远远的映在院子里。 在她身后,是黑暗中青黑的院墙、树梢之影。 自柳氏受伤以来,已经半年时间没有苏醒,姚家的下人觉到了不安,虽说有柳并舟坐镇,但仍无法消除大家心中的影。 每个人愁眉紧锁,进出十分小心,行动间不敢出大的动静。 将入夜的时候,厨房的方向有炊烟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但整个院落竟然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双手扣置于腹前,低垂着头。 她的发髻只是挽起,额前、脸颊两侧细碎的刘海垂落在她小脸两侧。 柳并舟突然发现这个才将十六不久的外孙女好像瘦了很多,他去年来时,她双颊,下巴带着些婴儿肥,脸呈鹅蛋形,说话之时眼睛放光,充了活力。 可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了一圈,下颌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显得尖细了许多。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