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宁偏头看他,若有所思。 这个道门魁首口口声声说是已经斩断过去,改修了无情道,心中无情。 可此时看来,他可能口不对心——不,也许他失去了心后,他的心便欺骗了他,让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本意。 有时候一个人看似明,但他未必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姚守宁觉得孟松云就是这样的糊涂蛋。 “没事。” 姚守宁将这一点牢记于心中,摇了摇头。 她原本出声提醒,是因为担忧孟松云情绪不稳,突然发疯暴起伤人。 但此时孟松云既然不反抗,那么她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的走向不坏,她有预,今她可能会见证一些重要的历史。 “唉,你们两个娃子胡走什么呢?”老汉不知姚守宁心中所想,他提到正事,脸上笑意逐渐收敛,又变得有些沉重的样子。 “爷爷,我们是来寻人的。”姚守宁乖乖应了一声。 “寻人?”老汉诧异的问: “寻什么人?可打听清楚了,这里有你们要找的人吗?” 他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姚守宁与陈太微二人几眼,接着拉着两人往旁边躲闪。 “我看你们两个娃子气派不凡,应该出身不差,这山沟之中常年不与外人往来,又怎么会有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走错路了呀?” 这世道百姓穷困,妖世,民不聊生。 许多人家穷得有了上顿没下顿,村中人大多衣不遮体,没见一件像样的好衣裳,各个瘦得皮包骨似的。 相反之下,孟松云长得俊美非凡,兼高大拔,而姚守宁双颊,嘴朱红,一双眼睛明亮无垢,脸上洋溢着纯真热情,不沾苦气,一看便是大富人家娇养出来的女儿。 “应该,应该不会走错路吧?”姚守宁有些不确定,转头去看陈太微。 他眼中含雾,带着似喜还悲之,显得有些木木呆呆。 姚守宁想了想,向老汉打听: “爷爷,这黄土坝村是哪儿啊?” 老汉格朗健谈,听她一问,连忙就道: “这黄土坝村啊,可是多灾多难。” 他解释着: “这村子原本也有百十口人,但从去年起,便接连遭妖祸害。住在村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剩几十口人喽。” 说到这里,他探头往村子正门入口的方向看了看,那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神情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前的时候,村里有人来向我求助,说村子又遇了妖患,是一头成年的妖,想请我帮忙,我因为要准备一些东西,所以来得晚了点。” 他一靠近村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老汉我这一辈子祖师爷的手艺学得不,但与妖打道可不少了,此地的气味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得出来。” 老汉正有些担忧黄土坝村出事,犹豫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村时,远远竟然看到有两人在村子入口的牌坊前出现。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直了好几下眼。 “我盯着此地小一刻钟,开始一直没见有人呢,就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见你俩了,就好像是青天白大变活人一般。” “我开始还担忧你俩就是妖怪。” 此时妖怪神通惊人,可幻化变形,用以蛊惑人,令人防不胜防。 “但我眼睛尖。”他憨厚的笑道: “我看你这女娃长得可,这男娃穿的又是道袍,我道门中人,断不可能有妖。” 说到这里,姚守宁不由有些奇怪: “为什么道门中人不可能生妖?” “我道家三清祖师爷在上,有什么妖胆敢冒充呢?更何况我自己平也见过一些道观中人,自然分得出来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老汉脾气很好,被姚守宁问了两句也不介意,反倒向她解释起来: “更何况老汉自认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力,你这娃子坦率可,老汉一看就喜,而这娃子更乖,不知道为什么,老汉一看他就觉得亲切,我俩有缘啊……” 他说完,有些羡慕的看了陈太微一眼。 陈太微此时已经显出原本模样,身穿正统道门长袍,只是那袍子染血,变得脏污不堪。 但就算这样,也足够让老汉羡慕了。 姚守宁咬了咬,眼中出古怪的神情来。 陈太微是个什么样的人? 七百年后,但凡知道他来历的人,哪个对他不是又怕又恨?这样一个可怕的人,此时这老头竟然说觉得他亲切…… 他还自称眼力上佳,看人极准…… “唉,这是我道门同泽啊。”老汉说到这里,见孟松云久久没有出声,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松开: “对不住,是老汉我冒犯了,我生于乡里,见识不多,虽说年长你们一些,但达者为先,也不该絮絮叨叨的拉你们两人说这些话。” 他有些尴尬的样子,又端起斗笠讨好的为孟松云扇了扇: “不知这位师弟出自哪个道观,可有字辈排行呢……” 孟松云神呆滞,没有反应过来。 姚守宁则好奇道: “师弟?爷爷莫非也是道士?” “是啊。”老汉点了点头,脸上出足之: “我也是个道士。”他说到这里,黝黑的脸上出足之: “只是我修为不大好,三十来岁才入观拜师,资质也不大行,至今不敢抬出师父的名号,怕有辱他老人家威严。” 姚守宁心中一动,牢记下这一点。 “我……算啦,不说了。”他为人健谈,可此时不是众人闲话的时候,他起了个头,又强行掐断,道: “黄土坝村遇了妖,我看今这情况可不妙,我要先进村一探,看看妖有没有离开,也想看看有没有活人存在。” 说到正事,他的表情又显得沉重了起来: “唉,这世道,活命真的艰难。” 朝廷苛捐杂税,妖视人命如鱼一般,朝纲几近败,大家各管各,许多地方的村民过不下去,便落草为寇,成为一方祸害,“有时比妖怪还心狠手辣咧。” 他话音一落,看了两人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这黄土坝村人都几乎要死光了,可没什么余钱再召道士。” 他初时见到村口有人,还当黄土坝村的人怕找他不保险,又另外找了两个道士前来帮忙除妖镇呢。 可此时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 “你们两人年轻,不要趟这事儿,妖凶得很呀,你们赶紧离开,我进去看看。”说完,他将抓着孟松云的手松开。 他这一松,原本木木呆呆站立着没动的孟松云突然一动,反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如抓救命稻草一般。 老汉愣了一愣,转头看孟松云。 两人一老一少,身材也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老汉要想与孟松云对视,还需要仰头看他。 年轻的道士表情麻木而冷漠,但看老汉时的眼神却给他一种好似这个道士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觉。 “不是师弟。”他僵硬的开口。 老汉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孟松云嘴抿了抿,又补充了一句: “您是长辈,是……” “好娃子,怎么要哭了嘞?” 老者见他这模样,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又看他身上身的血污,担忧的问: “你们从何处而来呀?怎么身是血?难道是遇到了灾劫吗?” “可有哪里受伤了?要不你等我半晌,我先进村探一探,若是顺利,最多两刻钟就出来,我的道观离此地不远,到时你们可前往我观中稍歇,洗漱一番……” “……”孟松云听他提起身上的血,那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更是宛如纸片一般。 他几乎是惶恐不安的放开了抓着老汉的手,‘噔噔’后退了数步,躲到了姚守宁的后面。 “娃子……” 老汉一见他这模样,顿时有些担忧,连忙又喊了一声。 “他没有受伤。” 姚守宁见此情景,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些端倪,她暗叹了一声,犹豫道: “他身上的血,是,是——” “是杀了妖。” 孟松云急匆匆的道。 姚守宁转头看他,这位行事随心的国师不敢看她的眼睛,但半晌之后又强迫自己转头与她对视,眼中出哀求之。 她何等锐,悉力非凡,他隐约觉自己此时心底所隐瞒的念头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仿佛被一一摊开。 孟松云有些恐慌,又怕姚守宁将她拆穿。 他慌之下眼中红光一闪,竟生出一个念头:杀死姚守宁,让她不要胡说八道,将自己的底牌揭开。 这样一想,心中杀意澎湃,他握住长剑,剑身凹槽内的血逐渐粘稠,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血腥味儿溢开,姚守宁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危险,但那老汉却似是浑然没有察觉这变异,而是目光担忧的看向了‘黄土坝村’门牌的方向。 姚守宁心中暗骂陈太微此人翻脸无情,杀机说动就动,自己与他因果相关,陪他回到七百年前,他竟然一言不合就想要自己的命,半点儿后果也不考虑,实在离谱。 但她心中虽无语,表面她却帮着打圆场: “我们一路行来,确实打跑了妖怪。” 她说话时,恨恨的瞪了孟松云一眼,转向老汉时,又出甜甜的笑容来: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