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下的动作终于顿住了,细长的眼亦是微微睁大,似有些困惑,还有些不安。 “我……自然是喜你的。”他涩声道。 第一眼就喜。 在她武艺初成、从山贼手中救得他们父子起,他就已经喜上了她。只是当惊鸿一瞥,除了一脉暗香,再无可供他追索之物。 他甚至不记得她,以为是旁的路人救了他们父子。直到因缘际会之下,他又搬到了她隔壁。 待得她又将他的儿子救上岸,漉漉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简直喜得酸,像是突然寻得了失落已久之物般。 这样的情来得突然,于他却不突兀。 他们一族向来容易分得清自己的心,从来都是“情”“”无分。可她偏生要告诉他,此地风俗不同,需要于他分说清楚,还需他等等,说要好好比较。 他自然是愿意等的。他其实也不愿意这般暴,只是……以为她喜这般。 面对她气鼓鼓的表情,他只觉得有些挫败,觉得自己大约又让她失望了。 洛水也有些发懵。 她只是想让对方给她亲一口,再赶紧给她,让她足,可为什么这玉样的人突然便垂下了眼睑——明明这神情淡漠依旧,可还是让她品出了落寞的意味,看着就像是随时会碎裂一般,好似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般…… ——这好像不太对吧?刚才被哭的人分明是她? 可瞧着面前人的模样,内心的罪恶止不住地腾腾外冒,也不住。 她终于还是心软了。 她努力撑起一些,松开了手中拽着的发丝,转而抬起指尖勾过他的下巴,凑近那双方才一直在她脸边摩挲、始终若有若无勾引着她的,软绵绵地亲了亲,提前说出了那句早就准备好了的话: “我见着你时……亦是喜的。” …… 青言回到府时,脑子还是混沌的。他方才去找他那位同心之人要个说法,且已经做好了与对方从此陌路的准备: 他想问清楚,她到底从何得知同心之契的办法?又为何救了他之后便不闻不问?她到底是否知道这契的意味? 她只需否认到底,让他死心就可以了。 可是她没有。 她说那结契的法子乃是她师尊所授,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只道是救人的法子,用了便用了——当然,她第一眼瞧见他那威风凛凛的模样便十分喜。并不知道这是某种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契约,如有冒犯,还望前辈包容。 ——应该说是意外之喜吗? 青言盯着水镜,望着往她打坐的那处溪石,还有种恍惚如梦的觉。 青言想,既然是那祭剑闻朝教给她的法子,以那位在天玄的分量,自然是无碍的,只是不知他为何时候没来寻他好好说说此事……不对,他找过自己,就是在离山之前,托他看顾弟子。 青言知道闻朝亦是寡言之人,如此说来,应当便是……那个意思了吧? 且他徒弟年幼,总归不好明说,以免尴尬,只待她后想明白了再自行决定。 如此,倒是可以理解。 ——而且,她说她是喜的。 人类女子表达含蓄,如此言说,应当便是“喜”了吧? 想起她先前特意来后山修炼,在他门口徘徊。这又偷偷到了藏经阁,正好被他撞见,受惊一般地收起画卷,面对他冷淡的质问,问她为何要找寻偷窥他的画像,直接就红了一圈眼…… 青言有些后悔。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与她第一次见面,就这般她吐心事,最后也不曾言明他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分罢? 但总归还有机会弥补。 青言想,今后她再来后山修炼,他便多指点她一些吧,正好俊儿的那位契约者也在,他同时指点他们三人的修行,既不负那位祭剑所托,亦算是足了俊儿的心愿,总归不错。 至于他的心意…… 青言倒是想过直言。只是他们接触的时无多,比起他来……他记得她似乎有个慕她的师兄,总是出现在她身边,同苍蝇也似的,那直白的眼神遮也遮不住,心下便有些不悦。 他想,她这般年少,慕她的男弟子多是再正常不过的。如今,他亦得了近水楼台的便利,此后便借着亲自督促她修炼之事,好好同她亲近培养情,最后再同她说明这契约的含义,还有自己的心意,如此才好成事…… 于是青俊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它父亲盯着水镜的模样。 它颇有些心虚地瞥了眼,瞧见那里果然似是后山口溪处的景,心下不由忐忑:它那契约者凤鸣儿刻苦,它也跟着修炼了一阵,但是两人毕竟许久没见,开始还是说了好一会儿话。若不是它惦记着自己的爹随时可能去而复返,是真的想拉着凤鸣儿再带它出去玩上一圈。 也不知它爹有没有看见……应当是没有看见吧。不然早就该将它提回了。 青俊想,这毕竟只是它爹第一天松口,若是自己表现得好些,有一就有二,回头出去、甚至再度同凤鸣儿一起修行,也不是难事。 “爹,我回来了。” 它瞧见它爹不理,只得主动打了声招呼。 ——莫不是他早就回来了,见它久不归宿,心情不佳罢……? 不想青言像是本没注意到它不安一般,只瞥了它一眼,“唔”了一声就再无下文。 按说父子关系僵持已久,如此这般一个没话找话、一个面上平静,已是极不寻常之事。 可这二者各怀心事,竟是谁也没觉出对方的异样。 青俊自寻了一处石呆了会儿,才想到:它爹不是说要去炼霓峰些物件么?它还以为是因为是他喜的那块挂剑草垫子用烂了要换。可就方才一瞥,似乎它爹身下什么都没有,莫不是炼霓峰也没存货了? 不过这念头就同往许多个念头一般,转眼就被它抛在了脑后。 青俊一想明还有可能去见凤鸣儿,不由就地打了几个滚,快乐非常。 …… 藏经阁这边,洛水好不容易送走了青言,腿都软了,一个没撑住,也顾不得形象,直接跌坐在地。 她自觉这趟做得十分不错,不仅办完了那鬼代的事情,还将过去一些疑点也一并圆了过去。虽然这过程实在是有些“费力”,好歹是圆过去了。 她糊这大神兽说她不知道契约之意,只问他是否有碍,得了否定的回答之又问,说此后好不好去后山与他讨教些问题,最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如此一步一步,总归有办法自由进出后山吧?至于为什么非要进后山,那就只有问那个鬼了。 说来也奇怪,从她进了这藏经阁开始,这鬼就不太说话……上次来此之时似乎也是这般? 洛水拨着手中的画卷想了会儿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便也懒得去想,径直踮脚,将拿画卷重新了回去。 这画卷放的位置最高,取下来时倒不算太难,只是要放回去的话却没有这般容易…… 正想着,一幅宝蓝的衣袖在她眼前一晃,再一眨眼,那画已经回归了原位。 “藏经阁内虽术法,但‘掠草’、‘避尘’、‘凝水’这般的术法还是可用的。”那衣袖的主人这般笑地同她解释道。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动作亦十分轻巧迅速,一拿一放之后,便退回了三步开外——连那袍袖不经意覆上她手背时、滑略而过的织物冰凉之,亦像是幻觉一般。 她大脑还未及思考,身子已经软软拜下。 “师伯。”她看似恭敬实则僵硬地行了一礼。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仿佛是打量她片刻,方才笑道:“可是我吓到你了?” 洛水勉强笑道:“师伯这般修为,弟子听不到觉不出亦是寻常。” 他听了就笑:“不必夸我——其实我确实存了几分吓一吓你的心思。” “……” 洛水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眼去看,果然看到对方摆着手中的拂尘,笑眯眯看着她。 大约是她脸看着真不太好,灵虚真人白微总算不再逗她,只温声道:“我那师弟座下的弟子多是拘谨,而我之门下,也是这般沉闷,师伯只是希望你学学你那大师兄,莫要像其他弟子这般无趣。” 洛水只能说:“师兄师姐们多格稳重,我初入门,自是还需磨炼。” 白微笑道:“这话说得好。换作我那新收的徒儿,大约只会应个‘是’,然后兀自不改,断是说不出这般圆融的话来——唉,我总觉得我俩有缘,若我也有你这般心思灵巧的徒儿便好了。” 洛水一听,赶紧道:“师伯言重了,凤鸣儿师姐最是敬师伯,您若这般说,师姐知道了不知该有多么伤心。” 白微“哦”了一声,对她隐隐的指责不置可否:“如此说来,最近你二人相处,她倒是常同你提起过我?” ——才怪。 洛水想。 凤鸣儿本就话少,两人在一起亦多讨论修炼之事,哪来的时常提起? 心里如何想不管,嘴上她应得极顺:“自然。师姐修行之上见解独到,常常为弟子解惑。”言下之意便是在暗夸白微教导有方。 这马拍得妥帖,白微点头受了,笑道:“既然如此,若你修行上有不解之处,也可来寻我。” 他顿了顿,又问道:“却是不知师侄今来此,是有何疑问?” 洛水含糊道:“不过是年关将近,景将发,弟子想提前寻一处景致好的地方,所以来查些地理方志。” 白微笑言说:“下山游历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你有心了。若是师侄喜,不若看看方志类甲子、乙丑部分——廿六、廿八卷都是不错的。” 话到这里,洛水自然是谢过道别,再恭敬目送白微离开。然而就在那水也似的宝蓝袍裾终于滑出视线之时,她忽然想起那次同在藏经阁,闻朝似乎曾经说过: (“……之所以能成这天玄掌门,旁的没什么值得夸耀,不过是记忆比寻常人要好些——天玄收藏的典籍功法……”) (“……如今依旧记得清楚。”) 她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方才画卷放回的位置上,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待得稍稍回神,方猛地打了个寒战—— 小剧场一: 青言:原来当初你让我照顾你徒儿是这个意思,那……谢谢祭剑送的老婆?(?ω?)? 闻朝:???? 小剧场二: 师伯:^^师侄说得好 (师伯的小本本 1)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