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他又道:“前些子躲我跟兔子似的,今又送上门来,你到说说是为了什么?” 洛水本来找他确实是有“正事”,可不知是受方才剑意,心绪有变,亦或是觉得眼前这人当真有几分好颜,勉强可少女情思,竟没有立即开口,反倒是往他怀里窝了窝。 伍子昭难得见她这般乖巧主动,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带方才巴掌残留在脸上的一点疼,亦品出了些甜来。 他喜滋滋地抱着茸茸的一团,忍不住凑近嗅了又嗅,只觉得怀中这物实在合他心意,若是能时刻挂在上或一口了都是好的。此念一起,他只觉心绪翻涌,腔中有什么仿佛溢,头脑也有些发飘,还想说些什么,又恍悟或许无需再说,如此一时无言,竟似有些怔了。 四阖静谧,空气清冷,两人安安静静地抱在一处,不约而同地觉出了些安稳又干燥的暖来。 许久,伍子昭听到自己说道:“待得此间事了……你若不想回去,我们便一起去桃花屿可好?”话一出口,他陡然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用这哄也似的口吻,到底在说些什么。 “桃花屿?”洛水被他焐得暖烘烘,早起的那点困意渐渐泛了起来,只单纯地重复他说的话。 然她没有立刻得到头顶青年的回复,只听他沉了片刻又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个好看但无甚名气的地方罢了……天快到了,若是你若想赏桃花,这十方界内,我们可寻一去处。” 洛水正糊着,自然没听出他语意突转的异样,只是听到他提及“十方界”,总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推了推他,示意他将自己放开些,将昨造好的册子给了他,道:“喏,已经做完了。” 伍子昭不想她来找自己竟真是为了正事。他随手翻了翻,瞧见里面记得工整清楚,不由挑眉:“原来你还有这般天赋?” 洛水早已习惯了他时不时损上一句,也不纠结,只道:“已经做完了,这年节之前,应当没有我什么事了吧?” 伍子昭听出她话中有话,顺口她:“怎么,你还要回家过年?” 话既问出,他亦回过神来。曾经他彻底查过她山下的背景,确实是个教养的女儿,可后来知她与自己系出同源,自然不信她在人间有什么亲缘,明白自己手中的资料多半亦是那边伪造的身份。 他想,她的任务到底还是来了。那他的那部分,其实亦不会太远了。 几个月来,“烟紫”因为刺杀大神兽失败,之后便再没有人来同他们联络。数次“月晦”均是洛水同他一起在他那处相互依偎抚着度过,虽是难受,到底还是顺利过了。每每这时,他便觉得两人好似同时被困在那世外孤岛,很容易便生出些相濡以沫的觉来。 其实自第一次月晦后,彻底与她袒真身后,他已然放肆了许多。现在想来,这般放肆,何尝不是因为与那边断了联系才生出了妄想?闻朝不在,那边也联系不上,他执掌着这祭剑的大小事务,督促着她懒懒散散地修炼着,便真似前尘尽忘、关系极好的师兄妹一般。 洛水瞧见他脸不好,却不知转瞬间,这人心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以为是自己要出门一趟,这人黏惯了舍不得自己,可又瞧了两眼,觉出他神严肃,不像是单纯的挂念。 她这边还在恍惚,便听脑中那鬼的声音突然响起。 (“接下来,照我的话去说。”)它嘱咐道,(“莫要忘了,你在他那里的身份。”) 由此洛水这才恍然想起,她在这人面前似还有一重身份——好像是什么偷溜出来负责联络卧底的世家大小姐? 若非这鬼提醒,她除了记得自己应该同眼前这人是“一路货”,早将其余的细节抛诸脑后。 对方还在等着她回答,洛水没法多思考,便照着脑子里的嘱咐回了。 她笑道:“回家?回什么家?我这‘手上的事’完不成,还能跑到哪里去?” 其实洛水本不知道自己手上有些什么事,毕竟那个什么叫烟紫的卧底死了之后,除了面前这人一直抓着她不放,也没什么旁的妖魔鬼怪来寻她。她也不觉得这帮子妖魔还真能有什么事找她,也不可能再找到她,毕竟这天玄到底非同一般,加上之前那帮子家伙打草惊蛇,哪能这么轻易便扒上她? 至于伍子昭这鬼鬼祟祟的在天玄有什么任务,他不提,鬼不提,她亦是懒得去问。横竖她再蠢笨,也明了“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安全”这点道理。她不过是来取分魂剑的,旁人的秘密也好、任务也罢,与她又有何干系?那鬼都不记挂,她又什么可问的? 听洛水主动提及要做的“事”,伍子昭果然神松了些,主动将她搂紧,低声音嘱咐她小声点:“在外便莫要再提这些,你这大小姐第一次‘出门’,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语气轻松,漫不经心地点出了自己已摸到了她在那边的身份。果然话一出口,便见她神有些不自然,当即笑着在她耳朵上啃了一口:“怕什么?你还有我什么不知道的地方么?” 洛水假作羞恼慌,道:“什么大小姐?再胡说,回头好东西可一样都不会给你了。” 所谓“好东西”指的便是下山后带回来的节礼,可如今对着伍子昭,这“节礼”的意思自然又需变上一变,这次无需这鬼提醒,她也明白,这所谓的“节礼”大约指的是指纾解那“月晦”之苦的解药。 她自然觉不出月晦之苦,哪怕陪过伍子昭几次,不觉得他度过这一段时期有什么危险难受。当然,她亦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去变这个解药,反正这鬼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至于回来以后怎么办,那也是回来以后的事了。总归再不济,还可以用那生香罗音糊过去。 对面,伍子昭听她“隐晦”一提,也明白过来,她应当是要下山再同“那边”重新取得联系了。确实,这阵子天玄戒严,再要派人混进来确实十分不易,自然是他们这边出了山门再想办法更加容易——且久不联系,亦容易生变,至少很容易让那边怀疑自己这边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如此看来,洛水提出外出的说法倒是十分合情合理。 伍子昭心下沉沉,面上依旧笑问她:“你还未同我说,这趟却是要去哪里?” 脑中鬼没说话,洛水便如实答了:“奉茶说她家在十方界。” 伍子昭“哦”了一声:“倒是不远,来去四便够——那处属明珠楼下,山派三门的弟子家眷多有聚集,倒是个繁华的好去处。”说完便见洛水眼睛亮了起来,心道这果然是个贪玩的。 被她的笑意染,他心下的霾亦散去几分,嘱咐道:“若是想四处瞧瞧也无妨,只需记得莫要节外生枝——修炼也不可荒废了。” 洛水斜了他一眼,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师父呢。” 伍子昭听了亦是笑,闻朝不在这阵,他对她关照许多,要说是半个师父亦勉强当得上。 ——而若是他能更近一步…… 想起闻朝走前问他打算何时突破至炼骨境,去取那承那分魂剑的资格,伍子昭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原本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无论是为了他自己也好,那边也罢,都需得尽快下定决心。 正出神想着,便听怀中人问了句什么。 “嗯?”伍子昭垂眸,就瞧见怀里的姑娘双颊鼓鼓,似是有些不高兴。 “我说,”洛水点了点他口,“你要不要同我一同下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邀请,与其说是客气,倒不如说是冲动,就在方才的刹那,她瞧见面前的人边笑意虽在,可眼神又逐渐沉凝下去,不知为何心口就有些发慌。 伍子昭心下微暖,只松开她,笑着了她的发顶,摇头道:“师父嘱我看守祭剑,怎么好随意下去。” “哦……”她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不免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瞧着她眸光盈盈的模样,他只觉膛中又有什么逐渐充盈起来。 伍子昭本还有些话想同她说,可思来想去,觉得等她回来再说亦是不迟,于是这许多想说的到了边,最终也只得寥寥数语: 他说:“玩得开心些,只记得我说的,修炼需勤,万事小心。” 他又道:“若真有事,便烧了我给你的那截发——万事有我。” 平没个正形的家伙突然这般和善,还隐隐有些那个人的影子,洛水便觉有些承受不住,只胡应了便仓皇逃。可窜出去没几步,才想起来,今最重要的事还没办——她还没问季哥哥出关的事呢! 然要再回头去问,便见那遒劲修长的身形又重新坐回了树下,端坐在一片落雪枯松之间,不消片刻便已入定,眉目沉静,面容坚毅,自有一番孤峭之意,已然融融入景,不可亲近。 她怔怔地瞧了片刻,终还是咽下了边的话,敛步离去。 …… 待得回了正殿,离了那人,洛水心头那番不知从何而起的忧愁踌躇之意便烟消云散了。 她只懊悔:最关心的事莫名其妙没能问出口,又被那人奇怪的表现扰得心慌意,实在是让人着恼万分。再要继续等待或者调头去问,却是没那个耐心与心情了。 时天边已微曦之,来来往往的弟子多了些。洛水御剑绕殿飞了小半圈,终还是朝着叩心径落去。果然在一千三百来阶的位置,望见了一悉的少女身影。 洛水也未多想,便朝那处飞去,待得身遭灵气一滞,方才想起来,此处非是她站得的位置,只得老老实实地在大约九百级的地方落了。 “师妹如何来了?”凤鸣儿恰好今修行得差不多了,一抹头上的汗,便朝她走了下来。 洛水自觉喜季哥哥喜得光明正大,可对上对面少女清亮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下又生出另一种别扭,竟和面对伍子昭一样,有些问不出口。 可她实在是心难耐,踌躇片刻,还是直言道:“实不相瞒,我想同师姐打听个人。” 凤鸣儿有些奇怪,她人缘看似虽好,实际少与人亲近,说是在门内消息闭亦不为过,洛水应当十分清楚。不过对方这般问了,她自然点头,问想要打听谁。 “我想……问问季诺季师兄何时才能出关。”洛水道。 见凤鸣儿面惊讶之意,洛水赶紧又道:“季家哥哥同我自幼相识。我上山时,便是季家哥哥为我引的路。我来天玄之后,他便一直闭关,还未曾当面言谢。昨我一炼霓峰的好友邀我去十方界一同过节,我便想问问他何时能出关,好给他顺道带些谢礼。” 洛水谨记着要同面前人好,大约受凤鸣儿冷淡正直的风度影响,在她面前向来少作儿女情状,连带着这番提起季诺,亦仿佛无甚特殊之意。 凤鸣儿听了倒也未曾多想,点头道:“季师兄之事我略有耳闻。师父说他本计划年节前返乡一趟,可瞧着如今的模样,大约还需些时——若是新年去十方界采买贺礼,必是能赶得上的。” 洛水听了不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放松。确如凤鸣儿所言,横竖还可以好好挑选些礼物。 她这厢正垂头思索,又听凤鸣儿道:“说来也巧,我前些子亦领了个游历的任务,亦是要在十方界待上一阵。”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