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堂内。 祖母郑老夫人出自荥郑氏,亦是望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女郎。这些年潜心礼佛,待人接物很是和气。 知云弥受衡公主邀请去了青华山,便寻了家中几位小女娘,拉她一起说话,散去已过申时。 云栖挽着云弥,蹦蹦跳跳走路:“听你这样说,骑很是费劲,我倒觉得不去也好——衡公主可是多么英姿飒的女郎,我哪里跟得住。” 云弥抿笑一笑:“我也跟不住。她不为难人的。” “当真?我可是听说,她以前不知把哪位郡王家的儿郎揍了一顿,叫人头破血呢。”云栖眼珠子转了转,“此次猎,应当有很多郎君吧?” 她是议过亲了的,赵国公家的嫡长孙,二人青梅竹马,十分相配。家中女娘不多,长姐早年间就嫁入亲王府,适龄女子如今只有云栖和云弥,再往下的侄女一辈,就都太小了。 云弥不答这话:“我去看看暮食——” “哎呀好檐檐。”云栖扭着身子撒娇,“你怎么总是如此害羞?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不信,你这样好看,就没有郎君能识得明珠。” 寻在心里嘀咕。当然有,可不止识得,还据为己有了,霸道得很。 云栖却是真着急。云弥也快十六岁,明明生得好情也好,阿耶和阿娘却都一直不提议亲的事,就怕再拖下去,便嫁不得顶好的人家了。 “我也没有中意的郎君啊。”云弥轻声道,“若不能两情相悦,又何须着急。” 云栖一停,“噗嗤”笑出来:“你这话是跟太子殿下学的吧?” 主仆二人都差点一趔趄,好在云弥稳住表情:“这从何说起。” “他不就是这么回谏诤他不娶亲的人的。”云栖自然而然答道,“大兄在家中也说过的啊,还把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旁人这样讲肯定是挽尊,但我宴时远远见过殿下一回,那般英朗的郎君,说这话当然可信啦。” 两人过了一条抄手游廊,面碰上寸步,弯施礼:“见过二娘子和三娘子。” 又转头看云弥:“三娘子,阿郎有事同娘子说,叫奴来寻。这便过去一趟?” 云栖一下子就想歪了,推一推云弥。云弥却知道绝对不是什么亲事,多半都不是好事,颔首应了是。跟着寸步绕进了前院,又被领着迈入书房。 云弥叉手,声音平静:“阿耶。” 魏瑕在案后坐着,没有接。 “寸步说,阿耶寻我有事。” 魏瑕这才抬起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脸上闪过淡淡的讽意:“檐檐如今是越发进益了。” 云弥明白是李承弈说过什么了,不卑不亢:“阿耶也利用檐檐。” “当你姑母做下那般蠢事,我是不得已。”魏瑕一顿,笑了一声,“你这不是做得很好?我瞧太子对你上心得很。” 看来说得不怎么好听。云弥垂眸:“阿耶不妨有话直说。” “我知道你,你所图所求,无非就是你那个下阿娘。”魏瑕站起身,“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国公府不至于养不起一个疯子。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终究姓魏。” 云弥不语。 “你想攀附太子,我这个做阿耶的倒也同意。若真能哄他娶你,我还要夸你是我魏氏一族的功臣。”魏瑕踱到她身前,语气里的威胁并不遮掩,“但往后,如果再有这种借旁人之势的事——” “阿耶又待如何?”云弥抬头,仍旧不闪不避,“阿耶明明已经得罪了殿下,又怕真的触怒他,无路可退。明明已经将女儿送给了他,又不许我得他心。阿耶自己都这样矛盾,我更是不懂。” 魏瑕神骤然黑沉下去:“放肆!” “我还知道,自殿下正位东以来,阿耶在朝中就不再那么如鱼得水了。”云弥一扬下颌,“圣人是儒和守成之君,阿耶擅周旋,懂进退,故而得他的心。可如今的殿下却不是,他平生最恨——”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云弥猝不及防,加之原本四肢就乏力,被重重一掴,倏然歪斜倒了下去,脚踝处传来阵阵钻心剧痛。 魏瑕打完,本能也有些心虚,可就是因为这心虚,更加恼怒:“大逆不道!果真是娼的孩子!” 生怕云弥要说出更刺痛自己的话,魏瑕狠狠一甩衣袖,直接离开了书房。 寻不敢进来,在外头焦急呼唤,云弥勉强站起来,撑着墙壁走到屋外:“寻。” 魏瑕那一巴掌用尽了力气,寻咬了咬牙,眼眶便红了:“娘子。” “无事。”云弥却极冷静,甚至都看不出难过,“你先扶我回去。” 寻跺跺脚,用了整个身体支撑云弥,费了好半晌功夫,两个人才回到疏影院。那名为行霜的婢女一见云弥行动不便,立刻放下手中针线上来:“小娘子!” 云弥静看她一眼,直接道:“我知你有办法。我现在就要见他。” 行霜微讶,寻也很是震惊:“娘子……” 云弥重复:“我要见他。” 行霜收起表情,叉手一福:“是。婢这就去。” 待她离开,寻才担忧道:“娘子,这如何使得?” 见云弥沉思,又忍不住提醒:“昨才受过委屈,今天若又要求见,难保殿下不会心生不喜……唉,娘子怎就同郎主关系这般僵硬了。” 云弥还是不说话。直至落,行霜才回来,垂首回她:“殿下一整都不在东。那头的人说,小娘子可以径自去等。” “好。”她声音有些哑,“你去替我拿胭脂和香粉。” 寻又是一呆——这种事,叫行霜做什么? 行霜也愣了愣,却听她语气苦涩道:“我若这般去东,只怕以后殿下也不会想要见我了。” 寻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竟然觉得眼前的娘子,有些陌生。 行霜拿来脂粉,刚要擦拭,清清楚楚看见云弥垂着脸,落下泪来,不由一顿。 “不抹了。”声音很低,着哽咽,“抱歉。我不该一时意气,今夜你去歇了吧。我不去东。” 寻已经快大脑当机了,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眼看着行霜出不忍神情,躬身退下。 寻去关紧了门,才走回云弥身侧,低声:“娘子。” 云弥怔怔盯着案面:“她去了么。” “应当会。”寻叹气,“娘子,恕婢多嘴。殿下不是那种需要你这般筹谋讨好的郎君。你坦诚些待他,未尝不可。” 云弥抬手,用指尖触了触肿起的半边脸颊:“不全是筹谋……脸不好看时,我的确不敢去见他。” 寻隐约明白了什么,蹙眉道:“娘子何故这样忧虑。” “李夫人死前,都不敢让武帝瞧见自己老去枯槁的容颜。”云弥放下手,“他待我有什么?短短几个月的笫之,你说他喜的是什么呢。” “殿下哪有这样肤浅……” “我阿耶也并不肤浅,少年时更是烧灯续昼,夜苦读。”云弥淡道,“但我阿娘此生劫难,全是因为她那张脸。男子纵使再有宏图壮志,于此一条,也断然不可信。” 寻听得恍然。 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娘子为何对议亲一事如此无动于衷,从前以为是迫于殿下威严,如今才觉得,不是。 也明白了为何连自己都看出殿下隐有倾心,她却始终若即若离,连决意靠近,都是因为受了辛雾之事刺。 诚然她觉得娘子的忧虑都有道理,但是……寻小心翼翼道:“那娘子对殿下,难道就没有半分动容吗?” 想到二娘子的话,轻声:“那样英武的一个郎君啊。” 云弥深深一口气,终于允许神情显出几分落寞:“我方才落泪,正是心中不甘。为何我就偏偏只能利用他。” 寻安抚拍她的背,又听她涩然道:“可现下是他对我兴致最高的时候,若不能叫他知道,我这一掌就白挨了。” 入了夜,云弥听见云栖在外探听的声音,被寻绕晕了挡回去,便再没有人来过。 四下阒静。云弥今疲乏,洗漱过正要躺下,却见行霜急急忙忙冲进来:“娘子!娘子,殿下……” 云弥蓦地坐起来。 “殿下在坊外直道上等娘子。”行霜也是不能置信似的,“他好似听说了今的事,外头人紧催呢。” 寻眼睛一亮,看向云弥的眼神多了实实在在的热切希望。 云弥也有些回不过神,本能抬手拉住寻:“替我挡一挡伤……” 虽然魏瑕是真用力,巴掌印也不至于留很久,只有几处皮肤不知怎么,红痕未消。她只用了药,想着今夜不会去,也就没有刻意遮挡红肿印记。 寻连忙取来香粉,才扑了一层,外头行霜惊慌声音传来:“……殿下。” 这回连云弥都错愕,跟寻大眼瞪小眼一瞬,寻本能后退跪下,看见一双玄官靴橐橐而过。 云弥傻傻望着来人,下一秒手里的香箧被直接夺过,丢开在了桌案上。 “涂脂抹粉的,你倒不嫌熏。”语气还是恶劣,表情更是紧绷,却直接穿过了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向外而去。 云弥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失措仰脸:“殿下怎能亲自过来……” “我为何不能来。”他冷冷回道,“你那个阿耶自知理亏,自会瞒严实了。” 疏影院内仆妇跪了一地,大抵也有那么几个不知内情的,只是懵然跟着磕头。云弥生怕院中人受她连累,攥他袖口:“他们……” “行霜会打点妥当。”他利落答她,忽然扬了扬下颌,带出一道锋利弧线,“出来。” 云弥抬眼,寸步从一处壁后膝行几步,跌跌撞撞伏下身:“殿下。” “回去告诉你家郎主,人我带走了。” * 李承弈这一路脸都很差,虽揽着她肩膀,也不大肯同她说话。直到把人放在一方榻上,又叫了东里的医官过来,小心敷过药,确认她脚踝只是普通扭伤,一直抿着的线才微微松开。 他今一早就去皇城,下午又随军器监和折冲都尉几人出城,巡视京师戍卫的常规练。 哪里有功夫第一时间收到她消息。 晚间才用了两口暮食,便听府内长史说行霜有事要当面禀报。这很不寻常,他有心理准备,但听完之后还是有些气急攻心。 魏瑕此人,当真无药可救,权力望受了挫,拿女儿撒气;她呢,第一反应是要见他——这很好,养不出心悦之情,有点依赖也不差;结果很快又反悔,因为怕他觉得她不好看? 李承弈差点被气得撅过去。 到底谁能教教他,她成天里都在想些什么七八糟的事情! 沐浴完原本心情好了些许,这么想着,又想把水珠甩她一身了。按下没有发作,漠声怼她:“进去些。杵在这里,我怎么睡?” “殿下就不怕吗。”云弥没有动,垂下眼睛,“今闹出这样大动静……” 李承弈打断:“天塌下来,在青华山逍遥那位,也是我阿耶。别跟你那个蠢货父亲一样,学的拎不清时势。” 云弥静了静,又问:“如果被人知道呢。” “那就成婚。”他语气很是无所谓,“娶你这样不知恩的小娘子,我是吃亏了些,但也——你做什么!” 这一声暴喝吓得殿外的仆婢抖了三抖,啸捷无奈,挥着手道:“不必值夜了。都出去。” 今天这是第二次,差点被她气昏过去。李承弈咬牙看着她宽衣解带的动作,声音冷得透风:“魏云弥。” 云弥手指都在发抖:“我不知如何回报……殿下不想要这个吗?” 她只是慌,慌极了。才跟寻信誓旦旦过,他就这样不给她生机。 李承弈手臂上的肌都僵直,猛地扶住她后颈:“你把这个,当成取悦我的手段?” 云弥被迫抬起脸:“我不应该吗……” 他极低极淡地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取悦么。” 云弥茫然,却被他推倒在枕上,轻易抵开了双膝。 她以为不过是那事,黯然闭上眼睛——嘴上如何质问她,终究不都是图求这个。 然身下却传来异样温软。心中大为惊骇,猝然睁眼,果见他发顶埋在自己腿心。 脑中本能一阵轰鸣,伸手去推拒:“不要……不行……” 他一把扯下她手,只专心用舌抚她干涩花。其实也不太会,好在这事不难,无非舔舐,挑,探抵。 云弥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仰面躺着,很快就控制不住颤栗,一条细白小腿在他脑后抬起。 她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咬破了都忍不住息低,认输地去推他脑袋:“是我错了……我错了……” 他却越发娴,掌握了要领需得反复练习一般,在她热甬道里进退自如,生生她去了一回。 这厢才得意抬起壮上身,凑过来衔她耳垂:“……懂了吗?就你那点子功夫,还全是我教的,你能取悦我什么?” “你是太子,”云弥只是喃喃,“你是太子……” “太子如何。”李承弈浑然不觉羞,甚至冷声嘲了一句,“帏内连衣裳都不穿,怎地,还要把冠冕戴在心里?” 语罢,又恨恨一口咬在她肩头:“早上还那样乖。一被你这个腌臜阿耶气到,又这样对我。”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