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厌将马缰绳系在山脚,而后带着她轻车路往山上去,看样子,他应是对此处很是悉。 走至半山,见一红墙庙宇矗立其间,施霓望向霍厌,果然听他道,“就是这了。” 偏僻的位置,隐匿的庙宇,施霓心间暗暗琢磨着,心想这确实很像隐士高人生活的地方。 她跟紧霍厌的脚步,待被人领进厅堂后,她寻了个间隙小声问道。 “将军,这位老先生姓氏为何呀,待会等见了面,自要礼遇打招呼的。” 霍厌正品着普洱茶香,闻言一笑,那口茶也差点没喝顺,“老先生?” 施霓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不是你说,带我见的是隐居在此的老医仙吗?” 在她们西凉,都是男子成医,所以她下意识会觉的行医仁者就是男子。 霍厌没详细解释,只说:“她姓何,待会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后面等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旁人,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给他们茶水。 施霓细细观察着,只觉这里的规矩仿佛很多,他们侯诊时不可谈,更不可能喧闹。 片刻后,那位神秘的医仙终于现身,只是人在内室,外厅的人看不见其真容。 之后,她只叫了霍厌一人去内室,施霓自己留下有些不安,稍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身绕过屏风,往里凑近了些。 寻到一角落,终于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竟是一道女子声响。 “臭小子,又来坏我的规矩!江湖上人人都知,我何仙姑从三年前开始,便不收新患者了,我可不讲究什么医者仁心,更不管你带来的是老弱还是病残,走走走,别给我。” 霍厌的声音又响起,一如常的平静微厉,“不是老弱,也不是病残,是个年轻姑娘。” 对方顿了顿,而后怒然破口大骂。 “你成了亲都敢不知会我一声?不请我喝喜酒!” 又被误会了,施霓隔着面屏障,也能猜出霍厌此刻应当是很无奈了吧。 却完全不想,霍厌会那么自然地回说。 “还没。到时会记得叫你。” 作者有话说: 寻完医就进京啦! 第19章 隔着道紫檀螺钿镶云石座屏,这话分外清晰地传进施霓耳里,叫她不由怔然地闪了下神。 紧接脚下没注意,挪动时竟不一小心踢在置于侧旁的一珐琅镂雕地灯上,所幸灯身只是晃了一晃,并未真的坠地损坏。 见状,施霓也拊松了口气。 可这道不大声响,到底还是惊扰到了屋内谈话的两人,她自知这般不妥,正要窘默退离,就听里面随之传出一声揶揄。 “才一会儿等不来你,小姑娘就急着找来了。罢了罢了,既是你的人,我看在你娘的面前上,这规矩破就破了罢,你出去把人带进来,我也过过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娘子能收了你这混世魔王的心。” 这话,施霓在外直听得云里雾里,她怎么能算霍将军的人…… 即回京,她就要面承大梁皇帝,难避被献皇族,以侍人的命运,而霍厌更不是别人,他是护送西凉贡礼入京的大梁将。 如此二人,入京后便不该再有任何的集。 思绪未收,霍厌已从屏风后阔步走出,施霓情绪未来得及遮掩,被他面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这般魂不守舍的?”他走近问。 闻言,施霓摇摇头,堵闷着不知该怎么说,眼下她心头直泛酸涩,竟是比刚从西凉出离的那更隽深清晰。 可她究竟是为什么难受?她得不出答案。 霍厌沉了下,猜测她大概是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内容,心有顾虑才会如此,于是附耳过去,隔着旁人小声安抚了句。 “方才那话你别放在心上,何姑是我母亲年轻时的闺中好友,半生云游四方,医术湛了得,不过就是规矩颇多,岁数大些后更是不轻易收诊了,刚刚若我不顺着她的心思默认下来,恐怕今天咱们就白来一趟,看不上病了。” 原来如此,将军默认暧昧,含糊关系,都是为了让她能顺利看诊。 听了霍厌的解释,施霓自觉如释重负的同时,心头莫名闪过一丝空落。 她很快敛神,恢复了平常端静,又款款冲他施了一礼,以表谢。 言道:“来时一路周折,眼下又叫将军为了我的事这般劳心劳累,还平白损了名誉,受了委屈,施霓实在过意不去。” 闻言,霍厌几步上前,并无顾忌地拉过她的手,嘴上噙带笑意地凑近她面前,问:“那你呢,如此可是觉得委屈了?” 他的眼神总能轻易蛊住人,施霓被盯得脸讪讪的,刚垂下眼睫,就觉到他指腹开始摩挲在自己手心。 她扯没扯回,只好由他牵着,接着声音细若蚊蝇地喃喃开口,“不……不委屈的。” 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 霍厌身为大梁第一战神将军,甚至放眼六国都再难寻一个可相抗的敌手,像他这般只得被仰望而不可近的英雄人物,该是轻易便能引女子的崇拜慕。 而施霓生来命轻,又如萍飘零,身不由己,能遇到这般男子,甚至还……与他肌肤相亲过,故而羞同时,心间更是难免生出慕强之。 不过她亦有自知之明,对霍厌的心思也只敢是几分崇敬,至于别的,她不会,亦不敢。 闻言,霍厌倒是意得很,他伸手往施霓头上轻抚了下,几乎近到快贴上的程度,言语又很轻很轻,“怎么就这么乖。” “……” 施霓被逗得耳尖红透,心里慢慢琢磨清楚,将军对她这样状似亲昵,大概也是为了将戏做足。 是她将做戏与现实混淆,更不该慌成这样。 …… 霍厌牵着她走进内室,候等半响的何仙姑闻响看过来时,目光微凝定睛在施霓身上,而后当即啧啧了两声。 见着生人,施霓下意识想手,好在这回霍厌没故意阻,她便顾着礼,双手合拢于腿侧,欠着身问好道。 “见过仙姑。” 对方面笑意,算得和善,可目光却很肆意,从上到下,像是要把她身上各处都仔细打量到。 “不必多礼。这小子素来唤我姑姑,你既是他房里人,便随着叫吧。” 房里人……施霓不自在地看了霍厌一眼,就见他表现得十分坦然,闻言后也未有一丝异样,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也叫自己也学会适应。 并向自己反复强调着,眼下两人只是要配合演戏罢了。 她跟着叫了声,“……姑姑好。” “好好。”何姑应了声,而后明的目光微挪,又再次看向霍厌,随之充意味地开口,“怪不得你这么上心,原来还真是个娇娇纤婉,我见犹怜的绝绝美人坯。” 霍厌向前一步挡了挡,主动帮她解围:“姑姑,她受不了你几句调侃,你快点给听听脉吧。” 施霓担心霍厌是否对神医太过说话不客气,于是从中调和地说了句,“将军,无妨的,我听姑姑说话。” 何姑听了立刻喜笑颜开,亲昵地拉过施霓的手,开怀道,“子软柔柔的,说话也中听,人又生得这般俗的美,怪不得序淮能这样稀罕你。” 施霓垂下眼去,面赧意,此刻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她这份从心底溢出的羞臊,到底是不是为了做戏演出来的。 “好了,不逗你了,再逗下去序淮真要生我气了。” 施霓这才回神,口吻几分困惑,“序……序淮?” “对啊。”应声完,何姑又看向霍厌,带疑问道,“怎么,你没告诉人家你的小字啊?” 霍厌面平常,简明开口,“只叫大名。” 何姑不以为意,“这样可不行,连名带姓叫也太显生疏了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小字?” 西凉并没有这些文字讲究,闻言后,施霓正要如实地摇头说没有,却不想霍厌会先一步替她回答。 “叫霓霓。一曲霓裳的‘霓’。” 施霓抬眼看他,不免有些怔然,她是孤女存世,无依无亲,更从未有人给她的名字赋予深层含义,他仿若随口一说的言语,却叫她不心头动容。 她想,以后再不会有人叫她的名字,能像他刚刚那声一样好听了。 霓霓,她很喜。 见状,何姑轻‘啧’了声,自言受不了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继续眉来眼去,于是赶紧叫徒弟带来医箱,又从中取出三细线环在施霓腕上,准备正式会诊。 她指腹点线,才把了一会儿便蹙起了眉头,忧心说道:“年纪轻轻的,怎么亏空这么严重。” 大概是常年食饮汤药,各种副作用汇集一处,久积成了疾。 施霓早有预料,当下并未有很大的反应,可霍厌闻言后却立刻言语戾了几分,又严肃问道。 “可否能彻底调理好?” “不是我何仙姑自吹自擂啊,就她气血亏成这样,就算叫里十个御医来,都不一定能想出盈补办法。可偏我这个不入的江湖医手,就是比那些正派御医强,虽彻底调理好不是易事,但只要按我的方子吃,两年内该是能见了明显效果。” 施霓一听又要吃药,还是两年,心头只觉苦涩,从记事以来,她实在吃过太多苦药,故而不免发怵。 “姑姑,会很苦吗?” 何姑点头冲她笑笑,没有办法,“良药苦口嘛。”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施霓微微叹气,眉目颓丧着,小脸都愁得皱起来了。 见状,霍厌弯下来看着她,柔声纵容,“怕苦?等回了上京,我把京都所有卖饯果脯的店铺全转个遍,保证把最好吃的全给你买来,到时你喝完便吃一点果子,肯定就没那么苦了。” 施霓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寻饯果子这种小事,怎敢去劳烦一主帅将军屈尊。 她吓得忙摇摇头,喃喃言道,“不敢叨扰将军的。” 霍厌垂目一笑,“不叨扰,我乐意的。” “唉……” 何姑叹了口气,只觉没眼再看,于是当下重新端起医者身姿,继续望闻问切。 然后,她忽的想起刚才施霓进门时,走路姿态与旁人隐隐有些不同,于是试探地伸手往施霓肩上一位摁了下去。 “嗯……” 不适来的太强,施霓一下没忍住地嘤咛出声。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