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却道:“口苦,未必一定是热证。《圣济总录·胆门》中有谓‘胆虚生寒,气溢膈,头眩口苦,常喜太息,多呕宿水。’” 曹德华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僵了一下。 他争辩道:“那只是很个别的情况,你看她除了口干口苦,她舌苔还薄黄腻呢。脾胃虚寒的人,怎么会是黄苔呢?” 许又道:“淡舌白苔,亦有热证;黄厚苔,亦有寒证;舌绛无津,亦有痰证。当以脉、证、便、溺参勘。” “同志,麻烦你再把舌头伸出来一下。”许对章鱼二姐如是说道。 “哦。”章鱼二姐再次吐出舌头。 许指着说道:“舌诊的时候,可不能单纯只看舌苔,更要注重舌质。如果她的舌质红而苔黄,多为脏腑积热。可若是舌质不红而苔黄,多是内寒外热。” 曹德华都听懵了。 其他人也听得彩,这治病怎么听着像是在破案,丝剥茧的,怎么这么多假信息啊? “不对,不对!”曹德华忙叫了两声,他道:“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概率很小的病证,那还有脉诊呢,她可有数脉,数脉主热啊!” 曹德华松了一大口气,他差点被许绕进去,还好有脉诊为证。 许对着曹德华点点头,微笑着说:“能诊出数脉来,也算不错了。” 曹德华翻个白眼,我特么用你夸我? 许又道:“没错,数脉是主热证,有虚实之分,有实热也有虚火,患者自然也会口苦口干,但是啊,我们治病不能这么想当然。” “《脉理求真》有云:‘是以有人见数脉,多作热治,讵知脉有真假,数有虚实。仍需察其兼症兼脉,及脉有力无力,以为分耳……如细小强滑、细数软绵,纵有身热,须宜温治。’” 许又对曹德华道:“你再仔细诊诊她的脉,看看还是弦数之脉吗?你的脉诊可不够认真啊!” 曹德华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了:“那你说她……她是什么脉象?” 许答道:“左细弦数,右滑数。” 曹德华怔在了当场。 许耐心地跟他解释道:“细脉呢,跟弦脉很像。但是细脉是按之如丝线,弦脉则是按之如弓弦,细脉沉细而软,弦脉按之如弓弦。你不认真啊!” 曹德华被批评的有点。 许叹了一声,虽说在这个世界,没人知道自己是钱老的徒弟,刘明达也不会记得还有他这个师兄。 但是系统里那八年多的情不是假的,许在内心里也一直是以钱老传人的身份要求自己的。所以对曹德华,他还是很耐心地去教他的。 许道:“诊脉呢,一定要认真仔细,全神贯注,切不可随意对待,不然会非常容易出现误诊的。” “细脉主虚亦主,《脉里求真》曰‘细为气衰微之候。’这种脉象也是可以主证气不足的。当然了,这不足以绝对判断虚。” “再看她的弦脉,弦脉可主肝病,但也主疟疾、痰饮和疼痛拘挛。《四诊抉微》中云:‘尺浮弦急,下部为痛,沉弦细涩,证寒羁。’” “我们做诊断,一定要四诊合参,小心谨慎,你不能看见弦脉和数脉,又看见患者似乎有热症,就什么都不管了,断定人家是肝火旺盛,肝胃不和!” 许语气中带着批评道:“这个患者的病机藏得很深,你一次没有诊断出来,也很正常。可你已经在用了凉药无效之后,怎么还这么固执己见呢?” “居然还能把责任都推到患者身上!还说人家吃药,还说药见效慢,如果你用药对证的话,见效能慢吗?” 曹德华嘴微微颤抖,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一刻,曹德华像是看见了上个月来他们县中医院指导的那个来省中医院的何东军老专家,当时老专家说话就是这种语气和气势。 许跟那位省中医院的老专家一模一样。 曹德华都看傻了。 许也很奇怪地看了看曹德华,他问:“这些你师父都没告诉过你吗?” 曹德华一下子脸就红透了。 宋强小心地看了一眼他大舅子的脸,微微摇头。 第49章 刘明达怎么教的! 曹德华的脸当时就变得巨难看了。 宋强也一脸悻悻然,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什么刘明达教授的徒弟,简直是鬼扯! 人家刘明达教授是大学教授,曹德华不过是上了刘明达教授的课而已,撑死了算人家学生,还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人家徒弟。 得亏他们这里是个小地方,没人去求证,不然非得被人给笑话死。 曹德华很想反驳,可是他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他突然觉得许说的好有道理啊。这一刻,他竟然有些豁然开朗的觉,难怪他用药无效! 曹德华咽了咽口水,看着许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其他人看看曹德华,又看看许,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好像是许说赢了啊。 他赢了这个专家? 章鱼家族几人纷纷震惊。 小章鱼则是兴奋不已,都快跳起来了,她就知道许一定能赢的。 章鱼太后也吃惊地看着许…… 张可则是摇了摇头。 曹德华尴尬的无地自容了。 许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行医啊,尤其是我们中医,没有别的诊断方式,望闻问切靠的全是自己,所以一旦我们不仔细了,那就很容易会误诊的。” “中医治病,就是要靠四诊合参,冲开重重雾,直达病机,这一切都离不开谨慎二字啊。你要记住啊!” 在系统里的那些年,许也带过不少新医生,他都是认认真真仔细仔细地教人家。 尤其曹德华还是自己师侄,许没理由不好好教人家啊。 许看了看曹德华,见对方脸都憋红了,他以前说那些年轻医生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 许的语气又转软了几分,他道:“这位患者的病机特别难寻,脉象和舌象都会误导,尤其是脉象,更是没有特别典型的寒象。” “若是右关弦,那倒是好判断了,可她偏偏又是左弦。若是让我第一次开方,也会很容易错的。不过你既然第一次开凉药无效,就要考虑到是不是胃寒。” “这位同志,你平时是喜喝热的,还是喜喝冷的?”许问章鱼二姐。 章鱼二姐回答:“我……喝热的多,热的喝了,肚子里暖暖的,比较舒服。” 许点了点头,其实这也是不是热证的一个佐证。 曹德华的脸更难看了。 许又问曹德华:“如果首诊的时候,不能特别确定,怎么办?” 曹德华脸涨红着,这时候答了也尴尬,不答也尴尬。 好尴尬呀! 许回道:“我们可以先用半夏秫米汤试一下,既然确定了她有痰浊中阻,又有呕逆,肯定是胃气上逆。如果服用之后,还是呕吐,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中虚胃寒了。” “为什么呢?因为半夏是可以化痰降浊,和胃降逆的,秫米又可以益养胃。可若是中虚胃寒,中气虚弱,寒阻于胃,气失宣。” “痰中阻,寒气阻于胃,单用半夏化痰降浊是降不下来的。这时候一边温中补气,一边化痰降浊,气一宣,痰自无,气机就不会了,升降有序,呕吐自停。” “这时候应该用什么药啊?”许又问曹德华。 曹德华这时候都想哭。 许微微摇头道:“应该用干姜人参半夏丸啊。温中、补气、降逆,化痰。” 说完之后,许还小声嘀咕一句:“刘明达怎么回事?这徒弟怎么教的!” 宋强不忍直视,怎么觉自己大舅子比自己还惨呢。 曹德华突然觉有点委屈了。 宋强老婆还不服输道:“你嘴上说的什么七八糟的,你有能耐给人治好啊!” 许本来还想用针灸的,但是想了一想,他又把针灸盒放回去了,他道:“也好,就用药物治疗,其实只要辩证正确,对证治疗,见效是非常快的。” 许开药方:“干姜6g,人参6g,制半夏9g,三味共同研细粉,每次各服用1.8g,服用前滴入生姜汁四五滴。” “可可,开方抓药。”许对张可说了这么一句。 张可应了一声,赶紧去抓药磨粉了。 许继续对曹德华道:“干姜人参半夏丸呢,是《金匮要略》里的方子,它是丸剂。但是如果患者呕吐的厉害呢,就改用散剂,磨成粉,用温开水冲服,这样收快一些,见效也会更快。” “剂量不用太大,治疗妊娠恶阻啊,用药宜简而不滋腻,这样进药就不至于呕吐,不然患者一吃药就吐出来了,那不是白吃了?” “这方子有半夏这味药,古人说半夏害胎,但是前人中医实践后发现小剂量的半夏不会有太大关系。” “但是一定要记住了,如果曾经有产过,或者是习惯产的,应当慎用半夏,或者避免不用,可以用生姜6g来代替。” 许微微吐出一口气,这些用药知识不是应该刘明达跟他说的吗,结果来去还得自己给他上一次课。 这药不用煎,很快就好了,章鱼二姐服用之后,立马就舒服,也没那么恶心了。 中医开药,用中药饮片煎煮的叫汤剂,其他便于携带的有丸散膏丹四种。丸剂一般收比较慢,但是药力持久,通常用于治慢病,不过也有急救的,比如安牛黄丸。 散剂就是粉末,这个收快见效快。许改丸为散,也是见患者呕逆难受,想快些见效。 很明显,见效很快。 看见了确实的疗效,曹德华终于没话说了。 疗效才是硬道理,他没治好,许治好了,这就是硬道理啊。 曹德华脸尴尬极了。 曹德华对着许点点头,他认真地看着许,沉声道:“长见识了,不错,不错,告辞了。” 张可在柜台后急了,他们要是走了,这一家子怎么办?她急忙喊道:“别走啊,你不是说有急事要说吗?喂……” 许也一阵好气,自己好心教他半天,就这么走了? 宋强老婆还不肯走呢,她道:“对,我们是有事!” 张可则是眼睛一亮:“好,那个我们要开全体大会了,许快来……” 宋强都想捶他老婆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他拉着他老婆赶紧往外走。 他老婆大叫道:“那事儿还没说呢!”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