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珠子? 戚皇后一顿。 他怎会知晓她有一串玉佛手钏,还知晓那玉佛手钏少了一颗珠子? 那玉佛手钏是外祖母传给阿娘,阿娘又传于她的,珍贵异常,这世间便只得一串,上头有四十九颗玉佛珠子,每一颗珠子上雕刻的佛像都不一样。 当初在大慈恩寺的小佛堂,孩子落地之时,手钏断裂,玉珠子散了一地。 最后却只找回来四十八颗,还有一颗遍寻不得。 戚皇后屏退左右,掀眸望了顾长晋一眼,笑道:“太子说说,本寻的那颗玉佛珠子,上头雕的是哪尊菩萨?” 顾长晋淡声应道:“那颗玉佛珠子雕着的不是菩萨,而是四面孔雀明王,一坐、二倚、三立、四卧。” 戚皇后角的笑意散去。 那珠子刻着的确实是四面孔雀明王,这事儿连桂嬷嬷都不知晓。 想来太子是真的见过那珠子了。 只他这些话是何意?想要告诉她,他知晓当年发生在大慈恩寺的事么? 仿佛是猜到她在想甚,顾长晋抬眼注视着戚皇后,道:“丁氏与儿臣道,当年给小公主裹襁褓的稳婆曾偷偷将一枚玉佛珠子入小公主手里,企图偷走那珠子。只不过后来小公主被劫,那颗玉佛珠子也跟着没了踪影。” “太子想要说什么?”戚皇后定定望着顾长晋,神冷凝,“但说无妨。” “儿臣知道一个姑娘,她肩上亦是有一颗朱砂痣,还自小戴着一颗玉佛珠子。”顾长晋道:“而她的娘,乃云华郡主萧馥的心腹。萧馥给这姑娘安排的结局,便是叫她惨死在‘三更天’里。” 三更天。 戚皇后搭在椅臂的手蓦地一紧,只听“啪”一声,一截指甲生生断裂。 偏殿里,朱嬷嬷听说戚皇后屏退了左右,连桂嬷嬷都被她支了出来,不由得出深思之。 少主这是惹怒戚皇后了? 不对,以戚家目前岌岌可危的形势,便是惹怒了戚皇后,戚皇后也不敢与太子撕破脸。 朱嬷嬷望了眼杵在外头的许鹂儿,又望了眼将将醒来的闻溪,忖了忖,到底是回了叫闻溪打听的话。 朱嬷嬷很清楚,眼下戚皇后对闻溪的身份只信了八分。 闻溪现下最好什么都不问。 小半个时辰后,戚皇后终于从正殿归来。 朱嬷嬷注意到她换了一身衣裳,忙上前道:“娘娘,闻姑娘醒来了。” 戚皇后望了朱嬷嬷一眼,须臾,笑着颔首道:“都出去罢,本在这陪溪儿。” 说着便弯下,亲自扶起闻溪,垂眸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又道:“今儿瞧着又好些了,等过几天放晴了,本便带你出去外头转转。” 闻溪咬了下没甚血的,轻声问道:“皇后娘娘,过几,我能见长晋哥一面吗?” 第九十四章 戚皇后御下严, 坤宁的婢嬷也深谙后的生存之道,不该说的从来不会多说。 顾长晋求娶容舒的事,闻溪也是这两才听朱嬷嬷提起, 心中自是又惊又骇。 惊骇过后, 却是一阵如鲠在喉般的酸楚。 戚皇后面淡了下来, 了眉心道:“本今与太子起了些不愉快,待得太子气消了再说罢。” 说罢,又轻轻握住闻溪的手, 认真问道:“你是本的女儿,却不能认祖归宗,可会恨本与你父皇?” 戚皇后望着她的那双眼是一个慈母才会有的眼睛,是愧疚与怜。 闻溪垂下眼睫, 不语。 戚皇后见状, 便柔下声音道:“本当初将你换走,乃是不得已,后本定会好生补偿你。” 闻溪这才轻轻地道:“我不曾怪过你们。” 戚皇后欣地笑了笑:“那便好,今岁的除夕家宴, 本会正式收你做义女, 届时你父皇会封你做郡主。” 说到嘉佑帝,她微顿了顿, 又道:“你父皇先前来坤宁,你都在昏中。眼下年关将近,他要处理北境的战事还有大胤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 大抵要到家宴那方得闲, 你莫要多想。” 即是家宴, 那么除夕那定然可以见到长晋哥了。 闻溪心脏微微一跳。 “溪儿明白的。”她望着戚皇后, 消瘦苍白的脸出点儿依赖与孺慕, 问道:“方才……母后与长晋哥因何不愉?” 听见她唤了声“母后”,戚皇后眉眼间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只下一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那点子喜悦之情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太子的婚事。”戚皇后面一冷,道:“刑家与大皇子从不曾放弃过储君之位,本不过是希望太子能选一个对他有裨益的族。偏偏他——” 戚皇后话音一顿,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闻溪的手,叹了声:“不提也罢,总归后太子会明白本的苦心。” 许是不愿再提太子的事,戚皇后说完这番话便岔开到旁的话题去,陪闻溪说了一刻钟的话便离开了偏殿。 没一会儿,朱嬷嬷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御膳房刚做好的荔枝甜羹。 “闻姑娘,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命人给您做的甜羹!” 这样的大冷天,荔枝这样的果子可是千金难求的稀罕货。 可见戚皇后是当真疼她。 朱嬷嬷一勺一勺地喂她,待得甜羹见了底,闻溪借着朱嬷嬷俯身给她拭嘴的功夫,在她耳边悄声道:“皇后想亲自为长晋哥选太子妃,今儿二人正是因着这事闹了龃龉。” 朱嬷嬷面不改地直起身,端着碗出屋,沿着长廊往正殿去,旋即便见桂嬷嬷一脸紧张地出了正殿。 朱嬷嬷望着桂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缓缓住了脚。 思忖片刻,她捏紧了手里的空碗,快步追上了桂嬷嬷。 此时的东,膳房里的厨娘们也正忙着呢。 知晓太子殿下要回来用午膳,个个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按照兰萱递来的食录半信半疑地烤起鹿脯。 顾长晋却不急着用膳,在储英殿换下朝服,径直往紫宸殿去。人才刚走到月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嬉笑声。 举目望去,几个婢女正在廊下踢着毽儿。 跳跃在空中的毽子垫着皮钱,皮钱上衬着几块儿铜钱,再用皮带紧紧缚起几片丽的雕翎。 毽子很新,一瞧便知是新作的。 几个婢女踢毽的技巧十分生疏,却玩儿得不亦乐乎。 顾长晋眸光一转,落在不远处那身着天蓝袄孺,雪青八福裙的姑娘上。 小娘子梳着简简单单的蝉鬓,望着前头踢毽儿的婢女,角含笑,额角微汗,一看便知是刚踢过毽儿。 从前一到落雪,她也在松思院带着盈月、盈雀还有小厨房的两个烧火丫头里踢毽儿。 她踢起毽儿来就跟跳舞一般好看,轻轻松松便能踢出数十种花样儿来,诸如金龙探爪、喜鹊登枝、狮子滚绣球。 踢毽在大胤是百戏之一,她这一身踢毽的技艺便是幼时在扬州跟辞英巷一位耍百戏的老师傅学的。 容舒头一回在松思院踢毽时,还是二人成亲的头一个冬。 那会他还宿在书房,一提前下值,路过松思院时,听见里头一阵喝彩声,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那样一个朔风凛冽、白雪皑皑的霜雪,她身上那嫣红的裙裾在风里起着舞。 苍茫茫的天地间忽然便有了浓重的彩。 铜板拍出一串清脆的丁铃声,丽的雕羽仿佛有了灵,在半空中起起落落,宛若正在雪地里跳跃的雀鸟。 小娘子一面儿踢,一面儿笑着道:“喏,这就是喜鹊登枝,再来给你表演一个狮子滚绣球。” 说着身子轻轻一转,“叮”一声地将毽子踢向高处。 两名烧火丫头看圆了眼,跟着盈雀、盈月一块儿拍手叫起来。 顾长晋头一回知晓,原来藏在梧桐巷深处的这间灰暗而寂寥的屋子,也会有这样如歌快板般的明媚。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热闹的充生气的,便是惯来冷肃的东也不例外。 “叮”地一声,毽儿落在了顾长晋前头的雪地里。 玩儿得正的婢女们瞥见立在月门前的身影,个个吓得花容失,也顾不得地面冰冷了,匆匆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万安。” 容舒在毽子落地时就已经瞧见他了,也跟着见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男人疾步朝她走去, “可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 顾长晋垂眸看她,又问:“吃什么了?” 容舒抬起眼,这对话可真真是悉。 从前他下值回来,她也会这般问他,在衙门可有按时用膳,若他答用过了,便要接着问衙门的厨娘做了什么吃食,他又吃了甚。 那会他语气虽是淡淡的,但依旧会一五一十地回她的话。 如今倒是风水轮转,被问的人成了她。 顾长晋见她没应,便看向竹君。 竹君稽首恭谨道:“姑娘晨起时吃了一碗碧梗粥,两碟酱菜,一小碟金银馒头。午膳时用了一盅冬瓜燕窝汤羹和一碗银丝面。” 顾长晋闻言便蹙了下眉,望着容舒道:“可还要吃些甜羹?”这是觉得她午膳用得少了。 容舒忙摇头:“不吃了,我今儿起得晚,早膳也用得晚,殿下自顾去用膳罢。” 顾长晋“嗯”了声:“明儿我早些回来,陪你用午膳。你若是累了便先去歇晌,下晌我带你在东转转。” 容舒只玩了半个时辰踢毽,倒不觉累,只这会院子里不知多少只耳朵竖着听他们说话,便含糊地应了声“好”,只盼着他赶紧走。 顾长晋一离去,院子里的婢子们,除了竹君,看她的目光都变了个样。 带了点儿钦佩、敬畏、羡还有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今便玩到这罢。”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