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成了三千里地一独苗。 六岁时,铁慈被立为皇太女。 在铁氏皇朝之前,大陆曾有的数国,因为同时出现了几位杰出的女掌权人的缘故,现今女地位有所提高,最起码铁氏皇朝就曾出过短期的女帝,虽然是皇室蒙难,公主暂代,那毕竟也是有了先例。 太女身份是一层坚固的屏障,他的最后一个子嗣,活在万众目光下,再有闪失,太后也承受不起。 他想过,只要铁慈成年,继承了铁氏皇族的能力,渐渐获得朝臣的支持,皇位总可以坐稳罢? 谁知道 谁知道萧家运气那么好,人才辈出,武兼备,逐渐把持军政朝政,太后的心被惯得越发野,如今终于要撕开一张铁青面,盯住了他的小慈。 萧常掌军权,萧家位极人臣,这样的世家野心膨,目光投送之处,便只能是那千级玉阶之上,巍巍宝座,天下之鼎。 揣着这般野心的萧常一旦成为王夫,那铁慈还能活几年? 铁俨看一眼铁慈,她正在果盘子里挑挑拣拣,好像已经忘记了萧常和他的十二个小崽子。 丫头虽然聪慧,但心也忒大。铁俨喉间咕噜一声,将那十二个小崽子用意念一一摁死,勉强摆出笑脸,小儿点上那堆画像。 “如果不想做十二个小崽子的后娘,那你就赶紧在这一堆画像中,选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第2章 集体辞婚 “内阁首辅容老之嫡次孙,福安长公主之子容溥。年十九,比你大三岁,男大三,抱金砖。虽听说身子骨弱了些,不能练武,但诗书之名盛明都。连中三元却因姿容绝俗而点了探花,如今翰林清贵,名闻天下。盛都公子榜第二。时人称之:碎玉列星,天与多情。” 恰风过,画纸悠悠颤动,画中人风眉目,宛然如对皇太女微笑。 铁慈托着下巴,也对画中人一笑,手一伸。 不知何时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少女,尖尖下巴,霜般面,穿一身人不许穿的素白,整个人雪人似的,冰冷又毫无存在地立着,说是冰雕估计也不会有人认错。 但就这只冰雕,在铁慈伸手的那一刻,准确地递上托盘,盘子里纸笔册俱全,墨汁浓淡合宜,旁边还有柑橘味和青果味软糖各一。 铁慈提笔,在册子上打个勾,下颌一抬,“继续。” 铁俨瞅瞅她那小册子,咳嗽一声,“崽啊” 铁慈在给红勾细细描边,头也不抬,“嗯?” “第一个就选上了?” “为什么选不上?容家子之美名最早可溯及数百年前,那位容氏郡王传言里有经世之才,而美貌更胜才名。如今的容氏虽只是当初容氏的远亲分支,但遥想当年容王风采,想来便是如今容氏只能继承十之三四,想来也能勉强配上我。” “那这个呢?兵部尚书之子王然,盛都公子榜第五,武双全,英风豪烈,一箭能三头兔。向为盛都闺秀倾慕。” “中。” “中军都督府家嫡长孙,盛都公子榜第十一,秀温雅,脾柔润,号称“风十里”。最是翩翩好儿郎,盛都媒婆最人物评选第一名,媒婆花名册收藏榜第一名。” “要得。” “西戎主之子丹野。人如其名,漠外红衣小王。又野又甜又直纯。” “够劲。” 画像一张张揭过,小本本上一排红勾。 “崽啊。” “嗯?” “那个,爹虽然理解你三六院的宏愿,但得提醒你一声,你毕竟是女人,临幸太多男人亏的好像是你?” “您三六院也没见亏哪去。”铁慈没看见铁俨一瞬间微微变的表情,拎着一支笔低头琢磨,该把谁划掉,“好歹得够排一个星期吧?不然多没排面。” 划掉谁呢? 风病娇?一箭三兔?风十里?又野又甜? 看这名单,臣武将,实权藩王,邻国王子,老爹煞费苦心,她自然要一一笑纳。累点怕什么,师傅说他有印度神油和西地那非。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盛都公子榜第一名呢?”铁慈变,“天下之美,焉能不尽入孤怀中?!” “没有第一名?” “什么意思?” “盛都公子榜的制作者,据说本就是容家门客。能把自家公子排第二,据说是因为容溥曾见过一人,亲口说列石如玉,列松如翠,郎独绝,世无其二。只是那人不愿入公子榜,是以容溥便虚位以待,不敢列于其上。” “嗯,很优美,很传奇。既能为公子榜增,又能为容溥经营心广博不妒不羡的美名。很有想法。”铁慈点评。 铁俨微笑。 寻常女儿此刻想必对那传说中的第一心向往之,只有他的慈儿,永远目光深远,视事如刀锋入木。 只是哪有少女不怀,哪像她看似都喜,其实都不在意,见美男如见木马。 如果不怀,那么 铁俨忧虑的目光扫过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想着莫不是颠倒做了这许久皇太女,发生那叫什么别认知障碍了? 别认知障碍的铁慈舔舔笔,顺手在旁边丹霜翘的部捏一把,丹霜目不斜视,拍掉她的爪。 铁慈终于下定决心,落笔向又野又甜小王。 圈圈还没落下,忽然一声,“报!” 铁慈手一晃,一大滴墨落下,洇掉了容溥的名字。 “什么事大惊小怪!” “回陛下,回殿下,西戎千里快马急报!” 铁俨一皱眉,接过那封沾染风霜的密奏。片刻看完,然变。 铁慈向后一靠。 哟,她还没“还君明珠双泪垂”,人家已经“一别两宽,各生喜”了? 她旁边,丹霜冷冷盯着那纸,虽然背面对着她,但她依旧能看见那上头一大排请安问好委婉回绝之后,最后字迹不同却分外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 “西戎之,焉能娶废物傀儡!” 铁画银钩,大开大合最后一笔便如剑一般要戳到人脸上。 丹霜却只想扒了皮,了筋,卸了腿,蒸煮煎烤焖炸一条龙。 如果铁慈知道她此刻所想,大抵会建议她别忘了望京小配金钱肚,从此她好我也好。 铁俨烂信纸,一口气,转向她笑道:“我瞧你向来不喜黑皮,要么那个丹野咱们便不要了?” “嗯,不要了。” 话音未落,又一阵杂沓脚步,传报的声音微带仓皇,又送进一封奏章。 铁俨看完,脸铁青。 铁慈敲敲桌子,“这回是谁?” “一箭三兔打时断了腿,”铁俨笑得不大好看,“这万一瘸了,配不上我们皇太女啊。这个也算了吧?” “不能更赞同。”铁慈转头对窗外喊,“赤雪!今儿放你假,出门去逛逛。坐坐茶馆,你知道该聊什么吧!” “知道唻!”窗外有人应声,声音清脆如鹂,“就说王然打时跌断了第三条腿儿!来,姐妹们,随我耍去唻!” “来啦来啦,不过要我说,跌断了腿儿不稀奇,建议最好加上毁容了。” “打这个背景也不够引,不如说是逛窑子吧?” “逛窑子时候争风吃醋打架?” “妙极!” 丹霜哗地拉开窗扇,冷声道:“还有丹野。三天之内,我要他们在盛都声名扫地,臭不可闻。” “什么?需要三天?三个时辰对咱们都是侮辱!” 莺莺燕燕们走了大半,瑞祥殿前的地板却依旧被人踩得咚咚响,急报奏章一本本递进来,铁俨的脸越来越难看。 铁慈依旧在笑着,只专心磨墨,蘸笔尖,一遍遍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拒婚理由。 铁俨已经不敢看她了。便是普通女子,一次退婚便已经是一生不能承受之重。铁慈就算身份尊贵,终究也是女子心,这一遍遍的拒婚,践踏的不仅是皇族的脸面,还有她少女的尊严。 这是对皇太女的羞辱。 这是太后在出手,也是她对铁氏父女的警告。 警告所有妄图挣扎出她掌心的人们。 不过三寸玻璃盆中一蜉蝣而已,还以为能跃上青天化真龙吗? 身为傀儡皇帝,铁俨一生见惯不动声的拒绝和言笑晏晏的背离,却在此刻为女儿分外的心酸。 再一想到或许未来她的一生,都将如他一样,不可逃避地直面这些,就觉得或许当初自己的选择也是错的。 奏章一封封递进来,等了一会,确定没有新鲜物料了,铁慈才缓缓地落了笔。 每个红勾勾上,落下直直一笔,从左到右,长直锋利。 一个大大的叉。 叉打过最后一个,看见那团墨迹,铁慈才发觉,好像少了一封请辞书。 “容溥的辞婚帖呢?” 铁俨翻了翻,发现还真没有。 这让他心中一喜,铁慈却摇头搁了笔。 “容家臣之首,势力庞大,是当前唯一能和萧家抗衡的家族。以容家善于收集消息的能力,想必已经知道其余人的态度,那么容溥不辞婚,这是打算做我的男皇后咯?” 铁俨皱起眉。 “容家不凡,又和武将世家狄家是姻亲,这正是一个借势的好机会。” “容家之前一直韬光养晦,忽然跳出来和萧家硬杠。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铁慈落笔,声音平静,“而我,堂堂皇太女,整个大乾都是我的。我凭什么要成为两个家族之间倾轧的棋子?” 浓墨,软笔,落笔轻悄又凌厉。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