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牛车在铺子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往店里就去。 店铺门口正在买的一个富商模样的人,嫌弃地看一眼这大汉的布衣裳,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哪来的臭烘烘的叫花子,硬生生往人身边凑,店家你们也不赶一赶……” 话音未落,就见之前本懒得理他,一直老神在在喝茶的掌柜,忽然把茶盏一扔,起身一个箭步就了出来,“少东家!” 周围买的人都惊了。 少东家? 就这? 少东家人高马大,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丝毫没有文男主的打脸受,嘿嘿一笑,道:“王掌柜,有要事和你说。” 他拉着王掌柜进了后院,不多时,田记的伙计出门来,挂了今歇业的牌子,下了铺板。 店铺内,七十二家铺子的掌柜,连同整个盛都田记的总管事,都以最快的速度到齐了。 田武好不容易跟着戚元思混进城,戚元思是改装了找了当守门的人,将三人悄悄带进来的,对方带人的时候,将三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很多遍,确认其中不会有女子,才趁人多给他们在侧门开了条,三人进城后后面似乎就有人追上来,三人当即分道扬镳,田武寻了辆破烂牛车,直接寻到了田记在盛都最大的铺子来。 听了他的要求,七十二家铺子的掌柜陷入了沉默。半晌,总管事才道:“少东家,你可算过,半价售意味着什么?咱们家的向来选料讲究用料实在,盈利微薄,半价意味着每卖出一块一斤重的,自家就要亏损三钱五分银子。盛都多少人吃不起咱们家的,一旦半价,这些穷鬼能把咱们铺子的门槛踩断。更不要说这一轮把上两季存货卖空了,后续的还没来得及运过来,咱们要么空铺几月,要么再运一次,先不说赶工多花的工钱,光那千里迢迢的运输便是多少银子……” 类长途运输很是讲究,而田家干选用的十分讲究,都是千里迢迢地运过来,田家是和一家专司各种特殊运输的商家订了契约,能保证干等物运到盛都不变质风味不失,但那价格也令人乍舌。 田武还没说话,管着三家店铺的,田家的一位老掌柜又道:“少东家,老夫说句不当说的话,您虽然有盛都全部商铺的决事权,但老爷送您出来,是指望您读书读得好,好让田家光宗耀祖的。这要您稍有差池……五少爷七少爷他们都在九绥,在老爷他们身边尽孝呢。” 田家的掌柜们都点头,这话里意思很明显,田家偌大家业的继承人也不是非你不可,瞎折腾让家族利益受损,小心折腾掉自己的前途。 “七叔您说什么呢?小五小七留在九绥代我尽孝,多好。”田武笑呵呵地道,“至于损失,暂时肯定是有的,但是长远肯定是赚的,我押了这世上最大的宝,咱们田家迟早能成为这大乾第一商,诸位叔叔伯伯一定要信我。” 总管事是盛都人,是田家强龙不得地头蛇,特意重金请来的明掌柜,消息灵通,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摇摇头,长叹一声:“年轻人呐。” 其余掌柜却大多都是九绥田家的老人,犹豫着,都在看那位年纪最大的掌柜,田家老管事的兄弟,田武都得喊一句七叔。 七叔道:“少东家难得发话,自然是要办的。只是咱们多少得留下下半年的本金,不然给盛都这些穷鬼抢完,咱们铺子里外上千伙计怎么活?要么就西宝大街及旁边胜意坊的七家店铺半价吧,也算是为咱们田家张罗点名声出来。” 便有西宝大街及胜意坊的掌柜出来应承,田武坐那没动。 七叔道:“少东家累了吧,还是早点歇息着,阿森,阿森,过来伺候少东家洗漱去。” “那倒不急。”田武站了起来,卷了卷衣袖,呵呵笑道,“嫌我衣服脏是吧?可衣服等会会更脏,不如攒着一起洗。” “怎么会更……”七叔话还没说完,田武醋钵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砸了过来,“因为还要打你呀!” “砰”一声闷响,七叔鼻血长,田武打完也不晓得赶紧收手,果然溅了一袖子。 田武收回拳头,吹吹,展颜笑道:“殿下说的对,多说不如多做,多做不如多打。对于某些不上道瞎比比的,打到他闭嘴就是了。” 说着也不等捂着鼻子呜哩呜噜的七叔说啥,转头对一屋子震撼鹌鹑状的掌柜们道:“兄弟们,我的兄弟有难,需要我帮一把,也没什么难处,就是散一点家财。咱田家什么都不多,也就钱多一点,这点忙都帮不上,当什么男人你们说是啵。” 来自九绥,天生天养,常比豪壮,撒都恨不得比出个高低的汉子们,顿时被问出了热血,“那还用问,扯口袋倒呀!” “这就去这就去。” “少东家难得认下兄弟,怎么能不替少东家撑这个面儿?不说的,南市十二家店铺这就派人街头巷尾通知去。” “我们也走了,得去备货。接下来盛都的热闹,就要看咱们田记啦。” 掌柜们七嘴八舌说着,捋起袖子准备干。 田武着肚皮嘿嘿笑,大手一挥,“兄弟们辛苦了,回头事儿办成,人人加一月薪俸!” “少东家豪气!” 掌柜们齐齐施礼,一袍子,都匆匆跑走,去帮少东家一掷千金了。 七叔捂着肿起来的鼻子,呜呜噜噜地道:“败家子!糊涂虫!我要写信给老爷,打断你的腿!” 总管事也摇头,“年轻人尽胡闹,田家偌大家业,要不成咯!” 田武嘿嘿一笑。 “放心。”他道,“我田家有我,一定蒸蒸上,伴这王朝百年千年,你两只老货骨头化成渣,我们田家都不会倒!” …… 长长的车队碾过薄雪下的绿芽,驶入了青灰的城门。 这里是汝州之前最近的一个城池昆城,到了这里,就进入汝州及周边十万骁骑的保护范围,从虎贲卫首领到最底下的小兵,人人都松了口气。 大王在那被刺杀时曾醒来,但是不多久又陷入昏,昏前只来得及发出几个收束军队,指派大将对战作的梁士怡的指令。之后虽然也有醒来,但都断断续续,从头到尾,虎贲卫首领就没能和他好好禀报这段时发生的事件。 也因为大王不能视事,王子又只剩下了十五王子,众人渐渐反应过来,眼下的十五王子,竟然是剩下王子中,最受大王宠的那位了。 最受宠的第一梯队,老大老二老四,死的死废的废失踪的失踪,之后出身比较好的老七老九十一十二十四也死了,老五脑子不好,老三老六老十三出身太低,老八瘸腿,老十情古怪偏狭一向不得喜……后面几个都没带出来,最后数来数去,竟然就数得上十五王子了。 毕竟十五王子除了好些酒,出身尚可,学识尚可,骑也尚可,之前的平平无奇,此刻却成了优势,就算是好些酒,在男人们看来也不是大事。 而最近十五王子也许是受了刺,眼瞧着也不喝酒了,整个人神起来,居然还帮着虎贲卫首领打理起诸般事务,做起实务来竟然也井井有条,颇有几分才干模样。 虎贲卫首领对他的态度也一比一客气,绣衣使主那个和谁都不亲近的,也给了他几分尊敬,众人瞧着,也便态度不同。 昆城知府是个明人儿,眼睛一扫便知道变了天,对十五王子就多了一份拿捏好分寸的恭谨和亲热,将一行人接待进府衙后,又组织了宴会,邀请十五王子,虎贲卫首领,绣衣使主和一干将领放松放松。 虎贲卫首领当然拒绝了,哪怕汝州近在咫尺,大军已经赶来接,他也不敢松懈。 绣衣使主一向不参加饮宴,倒是十五王子,在知府再三保证一定不虚此行的承诺下,颇有些意动,虎贲卫首领明白他的意思,饮宴是小事,昆城毕竟靠近汝州,是副都,城中不少实权官员家宅亲族,这样一场接风宴,也是汝州朝廷对十五王子的一次接纳和身份确认,是十五王子走向台前的一次亮相,颇有些意义。 因此虎贲卫首领表示王子也该稍稍放松,最近十五王子在大王榻前夜伺候,也颇辛苦了。 十五王子稍稍犹豫后,便接受了知府的好意。 宴席在城中最大的会馆清酒翠袖楼举行,这处集合各类时下最行娱乐方式的大型酒楼,一入夜就笙歌处处,灯火辉煌,销金窟脂粉乡香风腻人,就连楼外沟里涨出来的水都泛着胭脂香气和淡粉泽。 而清酒翠袖楼最中心的馆阁,更是别致,阁外道路看似堆雪,走上去沙沙作响,细看却是无数细碎水晶,生生营造出晶莹雪地,如此手笔,令人惊叹。 如此豪奢,让人心生好奇,不知清酒翠袖楼的幕后老板,该是哪位豪商巨贾? ------题外话------ 中秋快乐 第271章 手段 道路两边无数冰雕美人,美人处处莹澈闪光,细看来有的是发鬓珠宝是小小彩灯扎成,有的手提美冰灯,有的遮面扇子也是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灯光被冰雪映照,晕红闪翠,灼灼漫漫,如入仙境。 而穿梭于冰雕美人间,见那雪颊冰肌,恍然如真,又是一种奇特受了。 便是十五王子出身王族,中长大,也没见过这般别致心思,豪奢手笔。当真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铁玉如泥。 汝州虽是王城,但正因为是大王脚下,秉承大王端严素朴风格,是不敢这般奢靡铺张的。 阁内更有丽人群舞,翠袖翩翩,而饮宴的方式也很特别,偌大的暖阁,所有桌案都四周墙壁,食物酒水陈放其上,任君自取,而中间空出很大场地,供舞姬起舞或相扑嬉戏。 十五王子由昆城知府陪着进阁的时候,所有人都起身端杯相,十五王子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些悉的脸孔,这些人以前在汝州时遇见,大抵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此刻却含笑相,眼神里透着高官们最擅长拿捏的亲近又不失分寸的笑意。 这种眼神让人很舒服,十五王子以前没享受过,如今觉得,果然滋味是很好的。 而别开生面的饮宴方式也让他兴致很高,所有食物和酒就那么放在桌上,每个人随意取用,就不存在下毒针对他的可能,让他一直警惕的心忽然放松了许多。 他也端了一杯酒,身后跟着的四名侍卫,顿时一脸严肃地上来验毒。 这是虎贲卫首领的安排,王廷再也损失不起一名王子了。 十五王子十分享受这样的紧张,耐心地等侍卫验过酒,便端着酒,亲切地和人们攀谈。 汝州和昆城的官员们忽然发现,原先不起眼名声不佳的醉鬼,原来没喝醉的时候,却也颇有见解,字字珠玑。 且态度从容,亲切而不失尊贵,竟然气度不下于之前的前几位王子。 官员们心中叹,怕是这一位,就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了。 十五王子心情甚好。 因为他发现,大家现在都唤他殿下,而不是十五殿下了。 舞姬翩翩在人群中穿梭,红巾翠袖,不时拂过客人们的脸,便有些轻浮的,或则递上酒,或者追上去拉着人家的衣袖搭讪。 荧荧明珠映照下,那些舞姬个个都是绝。 十五王子眼睛一边在舞姬身上连,一边向一位男子走去,那位是掌管吏部的大主事的亲弟弟,十五王子打算拉拉关系,好给自己几位亲信安排个好位置。 一位舞姬旋转着舞了过来。 她好像是舞姬中最美的一位,肢柔软,眼波如那深湛的海,幽邃醉人。 深红绣金葱植绒牡丹绡纱宽袖携着香风从他面上拂过,微的染了蔻丹的纤纤手指轻巧地从旁边桌子拈起一坛开了封的酒,一个旋身倒背铁板桥的美妙舞姿,酒壶倒仰泻下一线清,注了他半空的酒杯。 舞姬并不停留,一旋身裙裾翩跹,已经从他身边舞开,只留下媚眼一抹和香气幽幽。 轻俏、娇媚、灵动、如仙子转瞬凌波而过。 四面一阵喝彩。 十五王子魂险些飞出一半,于这室羡的目光中,晕晕然陶陶然,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喝了一口杯中酒。 分外馥郁。 他身后侍卫原本每一杯都要查看的,此刻却也来不及,互相看一眼,心想亲眼看见从桌上拿的,那酒之前之后都有人倒过,倒也无妨。 十五王子今也算分外收敛,毕竟要营造浪子回头形象,浅尝辄止。便放下了酒杯。 忽然灯光一暗,丝竹之声也靡靡起来,四面人都出了神秘而兴奋的微笑,十五王子诧然环顾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不知道的事。 随即他听见人们兴奋的惊呼声。 一转头血脉贲张。 不知何时,舞姬们齐齐一甩手,抛却了那外头的羽衣霓裳,只剩下抹长裙,如玉肩头,杨柳肢,纤细锁骨,和抹上头一抹微微隆起。 一时目雪光腻人香。 十五王子号称好酒,可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才明白昆城知府先前保证时那神秘兮兮的笑意味着什么。 可一抬头,他鼻子一热,手一摸一手红。 竟然刺得鼻血了。 他急忙一低头,袖子捂住鼻,打算去清理一下。 方便处却在阁外,单独的一个小厅,他向外匆匆走,在场很多人看见他鼻血,但这种情形对于第一次来的人实在太正常了,众人都出善意的微笑,当没看见。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