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浅浅散出:“不,娘子怎么会错呢?” 段南轲的声音犹如吐着信子的蛇,顺着她的手指尖攀援而上,最终停在她耳边。 姜令窈身上汗倒竖,她险些按捺不住,当即便要起身远离。 但她还未来得及动作,膳厅内的气氛便陡然一变,耳边的毒蛇也瞬间消失,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姜令窈下意识看向段南轲,只见他慵懒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下巴,似乎逗她一般,桃花眼中淌着恶劣的笑意。 “哎呀,”他油嘴滑舌,脸都是恶意的笑,“我是不是吓着娘子了?” 第20章 姜令窈深口气,她微微稳了稳心神,咬牙切齿:“你应该庆幸,我手里没有筷子。” 段南轲懒洋洋起身,伸手取了筷子,很殷勤双手呈给姜令窈:“娘子,给。” 姜令窈都不知说什么好。 刚刚那一瞬间,她当真以为段南轲是什么双面人,他的另一个面容森而冷酷,光是那通身摄人气势都让人脊背发寒。 姜令窈即便办过这么多案子,也在顺天府待了将近半年,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气势森冷的人。 就连之前锦衣卫那个岑大人,也不及方才段南轲气势半分。 然而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却陡然一变,那股摄人之气仿若昙花一现,好似从未出现过。 段南轲见她当真生气了,这才殷勤地给她盛了碗乌汤:“你先吃汤,消消气,我这不是瞧你那么严肃,逗你玩。” 姜令窈:“……” 怪不得外面那么多人骂段南轲,这人真是肚子坏心眼。 姜令窈在心里骂了句娘,面上却重新恢复平静,她冷淡看着段南轲,只问:“可夫君,我方才之问,夫君尚未回答。” “是不想,还是不能?” 段南轲虚着眼,他回眸看着手中的乌汤,慢条斯理吃着。 “既然娘子一定要知,那为夫也不必隐瞒,”段南轲道,“我同大舅哥原有些缘分,也算是相,因此陛下赐婚圣旨一到,我便请了大舅哥一顿酒。” “毕竟是结发子,若无意外,往后咱们便要共度余生,你之喜好我总得知晓。” “两相埋怨到底过不好子,我们还不如放下成见,把子平顺过下去,即便不能恩非常,比翼双飞,到底也有个举案齐眉不是?” 姜令窈倒是没他想得深,她有贵妃娘娘那一句大不了就和离的话铺垫在前,对这门婚事,她一直未曾放下真心。 自然,段南轲也只是说的漂亮话而已。 他缓缓抬起眼眸,当场面话都说完,才看向姜令窈,真诚道:“娘子,如我之言,是否稳妥?” 他在问她的意见。 姜令窈看向他,妩媚的凤眸平静无波,两个人的视线在珍馐佳酿上汇,姜令窈冲他展颜一笑。 “若我无此意,那在外面又如何同你那般亲热?” 段南轲了然一笑,道:“那难道不是娘子的面子?” 姜令窈凤目微挑,她道:“正是如此,我姜令窈即便是被赐婚,即便……即便同我成婚的京师有名的浪子,我也不喜被人看笑话。” “我要过得风光彩,要比所有人都好,要让那些背后议论我的人,都过得不如我。” 姜令窈如此说着,她不自觉昂起头,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颈子,高贵又优雅。 这才是她姜六小姐的脾气。 这两两人虽未多话,但在外面,却端着那副甜夫的样子,足见两人都存了这般心思。 即便家里飞狗跳,分房而居,在外人面前,两人也是恩非常,皇帝陛下的歪点鸳鸯谱,到底歪打正着,凑成一对恩夫。 如此,岂不是皆大喜? 段南轲看着眼前骄傲的少女,她卸去妆容,此刻自是素面朝天,显得比平素要稚几分,可她言辞之间却皆是高傲,她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 段南轲垂下眼眸,轻笑出声。 “娘子所言,一语中的,”段南轲声音染着笑意,“为夫也是这般思量。” “即便只是给陛下面子,让陛下心里畅快,咱们也要做一对恩夫。” “再说,同娘子一起搭伙唱戏,其实颇有意趣,”段南轲道,“我许久都没碰到能同我搭戏的伙伴了。” 姜令窈瞥他一眼,见他眼都是真诚,不由笑了。 “既然我令夫君意,夫君怎么也得表示一二?”姜令窈捏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菜。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带着脆骨的小排炖煮软烂,一咬就从骨上下,汁淌,不柴不腻,甜进心里去。 姜令窈足地眯起眼,落雪所言不差,这星煌苑的大厨手艺当真了得。 段南轲也端起碗,夫二人便开始安静吃菜,段南轲道:“娘子所求为何?” 姜令窈左手在他面前一伸,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倒是还会这顽皮手艺。 “夫君以为呢?”姜令窈眉眼弯弯,不过三两句话工夫,立即便展出笑容来。 当真是喜怒无常,演技极佳了。 段南轲也笑意盈盈,他宠溺地看着姜令窈,道:“娘子,咱们是二房,我父母去的早,家中当真无甚体己,若非祖父祖母垂,伯父伯母又很包容,我这子难啊。” “娘子啊,你看我那京郊的跑马场,至今只一块地,养了三五十匹马,再多就不成了。” 姜令窈且不干:“夫君,你今也瞧见了,我那宝容坊生意极好,我原还想求了祖父开个分店,多赚银子,可惜突然被赐婚,一朝加入你家,如此……我也不好再同祖父求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姜令窈道,“夫君,子若要好过,咱们手里得有银子。”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可是硬道理。 姜令窈和段南轲你一言,我一语,却渐渐看对方顺眼起来。 即便两人格天差地别,十分不对付,然而一旦发觉对方也是同道中人,立即便觉得亲切几分。 那青面獠牙的面容,也端正不少。 段南轲眨眨眼睛,他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便冲姜令窈温柔一笑。 此刻这一笑,才是真正的温柔小意。 “娘子,此事不急,”段南轲声音温柔极了,“咱们可以慢慢筹谋。” “君子财,取之有道,我倒是未曾想娘子竟是同道中人,”段南轲脸上都透着喜,“倒是令我很是开怀。” 姜令窈面容绯红,她掩面一笑:“妾身自也如此。” 两个人这一顿晚食没用多少,话却说了一箩筐,待得用完晚食,姜令窈同段南轲客气道了晚安,便轻快回了卧房。 待她一进去,就跟没骨头似得一头扎在了柔软锦被上。 “累死我了,”姜令窈叫行云给她按肩,“同他说这一时半刻的话,比跑两天查案还累。” 行云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笑道:“小姐,姑爷这般厉害?” 姜令窈沉默了。 她顿了片刻,才缓缓道:“他我看不透,但……但一个人既有弱点,就好说了。” “他这个人骄傲又固执,父母早亡,只能跟随祖父母成长,到底心绪飘忽,无法安稳,他喜马、喜玩、又喜闹,都是因少失怙恃,此皆在情理之中。” 姜令窈缓缓说着,最终声音却放松下来:“他还贪财,一个人一旦贪财,那就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如此,甚好。” 行云见她实在困顿,便哄她起身洗漱,然后便伺候她早早歇下。 此刻书房内,段南轲正在读书。 他似乎随意选了本书,百无聊赖翻了几页,最终却丢在一边,看不下去了。 闻竹正在收拾铺,听到这般动静,道:“少爷,今同少夫人谈得不是好,少爷心烦什么?” 段南轲垂下眼眸,他捏了捏痛的额角,道:“她很奇怪。” 闻竹就笑:“说起来,少爷看谁都奇怪。” 大抵是锦衣卫的职差导致,段南轲看谁都有疑点,看谁似都藏着两分心肝。 段南轲摇了摇头,却还是道:“同她说话,我是不能分神的,一旦分神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可知,世上有几人能如此?” 听到这话,闻竹不由咋舌:“少夫人这般厉害?” 他顿了顿,突然莞尔一笑,打趣道:“少爷,你怕不是对少夫人动了心,才会如此被她牵引心神?” “那哪里是少夫人厉害,是少爷你啊……”闻竹念叨,“是少爷你心里认了输。” 段南轲微微一顿,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他面淡淡,并未生气,只是自顾自吃了口茶,然后才道:“如今这般,我如何能动心肠?” 闻竹听得此言,不由心中一酸,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段南轲的修长手指轻轻点着桌上的书:“不过,她也有弱点,人一旦有所求,那便不是铁石心肠,总能被财帛人心打动。” 段南轲说着,浅浅笑了:“我竟是期待起明的回门来。” “不知姜家等着我的,是什么场面?” 第21章 姜令窈的三朝回门,那叫一个隆重。 既然两个人把话说开,那配合起来当真是天衣无。 次清晨,姜令窈自是早早醒来,她洗漱更衣之后,特地选了一身明的水红衫,再配上红宝石牡丹戏蝶步摇,眉心点牡丹额妆,整个人便如同出水芙蓉般,夺人眼目,惹人心动。 待得姜令窈如此盛装出现,段南轲都略有些失神,还是姜令窈打趣他:“夫君可是怎么了?难道是妾身太美,让夫君神魂颠倒?”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