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外头的人,就是景仁内的人,比如冬雪都开始担忧,皇上会不会得了其他新鲜把贵妃娘娘抛诸脑后了?从前就算没来留宿,每个月也都会过来坐坐,更别提前面几个月,花样的赏赐,珍贵物件儿往景仁搬,费了不少心力,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就变了风向。 若是寻常也就算了,偏生她是个包打听,每天都有八卦听,叫她怎么不为贵妃娘娘担忧。整里不是皇上去了延禧,就是翊坤,要么就是同舒嫔把臂同游,再有就是什么赏赐进了延禧,什么赏赐进了翊坤,同舒嫔一起热议史书到三更…… 每次听到这些瓜,冬雪面儿上自如,然而一回到景仁关上门来,快嘴就忍不住在贵妃娘娘面前叨叨叨不吐不快。 “整里听你说这些,不知道娘娘听没听烦,奴婢的耳朵都要磨起老茧了。偏她这张巧嘴,要是到了民间非得去做个说书的先生才不亏材。”霜降听着直摇头,笑道。 看着冬雪义愤填膺的,苏梨末倒了杯热茶递给冬雪,“赶紧喝一杯暖暖身子,再接着刚才的那一话往下掰。” “娘娘,人家真心实意的,倒同霜降姑姑一起打趣奴婢。”冬雪说着接过热茶吧嗒坐在了脚踏上,气鼓鼓的。 “还没说两句,越发子上来了。”霜降故作严肃道。 “你让她说,不说出来,怕是要憋死她。”苏梨末笑着调侃。 “不说了,口渴了,喝盏茶。”冬雪抱着茶喝的认真。 冬雪这个耳报神尽职尽责且又是为着她好,关起门来说说倒也无妨。何况她说的这些,苏梨末何尝不知。不过这样的局面正是她调节的,也算是求仁得仁。 连冬雪都会说,一个多月前,那半年,皇上是如何对她的,几乎可谓是有求必应,随口说一说就来了藕粉叮当镯,金瓜子金花生金鱼鱼金珠子的,不可谓不香。 就算闹小生她的气,也不忍深责,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然而君恩似水,哪有固定的,这一个月不就再次说明了这一点。 延禧也好,翊坤也罢,舒嫔庆嫔也好,皇上就算待她同旁人不一样,再怎么不同也就持续了这点时间,看到别的妃嫔也还是会处处留情。 若是守不好自己的心,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苏梨末再没有一刻比现在头脑更为清醒。 试过了,验过了,机会也给过了。 大猪蹄子,再怎么自诩深情,情热身动时问着喜不喜的,到头来,还是个大猪蹄子。 情二字,向来不过喜不喜,开心不开心。 然而,帝王的情,从来不单单是一句喜不喜,开心不开心。 苏梨末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霜降看贵妃娘娘思虑事情,递了眼给冬雪退到殿外伺候,留贵妃娘娘独坐。 苏梨末勾了勾,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喃喃低语,罢了罢了。 “皇上驾到。” 陡然听到外间通传四个字,苏梨末眉头微皱顷刻间收敛了情绪,从锦榻上下来,刚走两步,就看到乾隆气冲冲走了进来,脸十分难看。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啊……”苏梨末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乾隆揪着胳膊拉了起来,劈头盖脸一通话如倒豆子。 “谁准你私自服用避子汤药?朕准了吗?在朕跟前儿耍小把戏,还以为能遮天蔽?” “舒嫔是你保荐的,皇贵妃是你出面奔走求到太后跟前儿的,庆嫔手上的藕粉叮当镯也是你送的,朕就这么不堪?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朕往外推?朕心准备的赏赐,从来没人敢随手送人,你倒是大方,庆嫔愉妃陈贵人舒嫔人手一支,朕的礼物也这般不堪?让你如此嫌弃?送之而后快?” “是不是朕一个月不来,两个月不来,半年不来,你都能如此这般悠闲自在,除了金子能让你高兴,放下身段取悦朕,还有什么能让你、哪怕正眼瞧朕?” “朕前儿宿在翊坤,昨儿翻了舒嫔的牌子宿在养心殿,明儿准备去庆嫔那里用膳,你意吗?” “……”苏梨末没想到这么突然的,乾隆会在此时此刻闯进景仁拉着她说这么一通话,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然而左胳膊上寸寸收紧的痛觉,让她不由打起神来。 看着乾隆是血丝的桃花眸,额头两侧爆起的青筋,她知道此刻乾隆的情绪值怒到了极点,若是同他硬碰硬,辨说上面的每一条只会让乾隆觉得她是在狡辩,鬼话连篇,从而起乾隆更多的怒气值,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这厮的情绪。 苏梨末凑上前去,靠在乾隆怀里,右胳膊紧紧搂住他干的身,声音比平时低柔了两分,“皇上这是在怪罪臣妾吗?” “……!!!!”明知故问! 乾隆怒气冲冠而来,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竟然是这个反应,若是换了旁的妃嫔早就跪下头如捣蒜的请安磕头,求他饶恕,求他宽容,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她,她…… 这一靠,一搂,一委屈巴巴的张嘴问询,分明是恶人先告状! 一时间乾隆的火气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发,只能推开怀中的女子,然后怀中的女子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身,像是要刻在他身上似的,只得冷声道:“放开!你放开!” 然而越说,怀中的女子箍的越紧,几乎要整个身子绑在他身上了。 “你放开没有?”被女子这样一干扰,一时间乾隆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海里一片空白,竟然想不起来刚才质问了什么。 男子的力气本就比女子的力气大许多,虽然苏梨末此刻紧紧的巴在乾隆身上,但是若他想硬甩开自己,掰开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说明他还是不忍心伤害到自己,再看他怒气值似乎降了一些,苏梨末这才开口道:“臣妾三年前生景顺大出血难产,卧躺了两个月才捡了条命回来,皇上不是不知道……臣妾是易孕体质,皇上不是不知道……” “……”这是还要打倒一耙?乾隆又好气又好笑的,偏偏这话在理,让他挑不出病来。 “难道就忍心看臣妾再受生产之苦?若是再难产,怕是没有命再见皇上了……”苏梨末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叹了口气,原本紧紧搂着乾隆的胳膊也渐渐松了开来,后退两步,跌跌撞撞堪堪坐在了锦榻上,倾颓道。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嗐……”乾隆只觉得自己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明明是他发脾气要来质问,怎么就反被拿捏了? 乾隆只觉得脑壳疼,也赌气似的坐在了锦榻上。 一时无话,看着乾隆冷静了下来,苏梨末才开口道: “皇上也不用同臣妾三好,两歹的,高兴的时候摘星星摘月亮,不高兴的时候来同臣妾甩脸子问责,连几百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藕粉镯子的事情臣妾已经知道不妥当,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今儿臣妾在这里再次同皇上道歉,请皇上一定不要再责怪臣妾了。” “……至于舒嫔,臣妾若说是无心的,皇上信么?” “皇上和太后盼望得嫡子,臣妾正是因为知道皇上和太后的心意,这才向皇贵妃进言,又去太后那里奔走,臣妾一片心向着皇上,倒被皇上质疑……” “既如此,皇上也不用今儿哄臣妾,明儿甩脸子的,早撂开手也就罢了。只是希望皇上后能好好待永璋永瑢和景顺,特别是景顺,臣妾拼了命得的女儿……”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乾隆反被面前的女子说得哑口无言,特别是听到他说为了生景顺赔了命进去,更是不忍再苛责,“李玉,李玉!!” 李玉等人伺候在廊下,听着殿内吵架各个战战兢兢,此时听到被点名,李玉扶了扶帽子麻溜进了正殿,“奴才在。” “去太医院告诉宋仁,纯贵妃服用避子汤要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就说是朕默许的,再让他调配了上好的避子汤药送到景仁来,若是配不好,提头来见。”乾隆没好气的道。 原来刚才宋仁去养心殿见乾隆说了皇贵妃的坐胎汤药,以及开的药膳如何调理,随后又向他进言,说伺候景仁的罗太医悄悄取了药材配药,取的那两味是常用在避子汤要中的珍贵药材,轻易不可得,因此才注意到顺藤摸瓜,揣摩了俩月确定之后才敢向皇上进言。 原本为着舒嫔皇贵妃庆嫔的事情,乾隆就恼了苏梨末,有心冷一冷她,看她是否会主动来见自己,谁知道一个多月过去了,愣是没事儿人似的,吃得好睡得香,光是红油辣火锅就了两次,还有一次黑胡椒猪肚锅子…… 刚才陡然听到宋仁说苏梨末服用了避子汤要,乾隆的火气片刻蹿到了口几乎要炸开,便摆驾景仁。 “哎,哎哎哎,奴才这就去寻宋大人。”李玉听到嘱咐麻溜出了正殿往太医院去。 “好了,好了,朕让宋仁重新调配更好的避子汤药给你,以后准许你喝汤药。”乾隆看苏梨末眉眼低垂,郁郁寡的样子,想必自己刚才那劈头盖脸的怒火儿吓到她了,此刻更是悲凉,要不然也不会说自己同她三好,两歹的。 第102章 “从来没有妃嫔不盼着朕来的, 也没有妃嫔把朕往外推的,朕一时气恼,说话重了些……”乾隆说着握住了苏梨末的手, 声音也软绵了不少, 再没有刚才要吃人的架势。 “臣妾盼不盼的, 皇上就会来吗?若是能把皇上盼来,自古也不会有那么许多的闺怨妇诗了。更不会有什么‘玉颜不及寒鸦, 犹带昭影来’‘红颜未老恩先断, 斜倚熏笼坐到明’……的慨之句了。”苏梨末说着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悲天悯人的氛围拉了。 “……”怎么还哭了?乾隆看到那滴清泪,心像被揪着一般,起身坐到苏梨末那侧的锦榻上, 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清泪,“怎么还哭了?怪朕,都是朕不好。” “皇上政务繁忙,后也诸多琐事,臣妾从不想做那争风吃醋的小家子气惹皇上生气, 只要皇上的心在臣妾这儿,不管皇上是留宿延禧,还是翊坤, 又或者召见哪些妃嫔,臣妾有什么好担忧的?况且皇上不是也想着臣妾,刚不是吩咐宋太医重新帮臣妾抓药?”苏梨末好言好语递了台阶儿给乾隆下,一副皇上你看,我为你着想, 为你就差咣咣撞大墙, 绝对不敢拈酸吃醋妒忌旁人呢。 “好好好, 是朕小气,朕的妃最是宽宏大量。”顺着她的思路道,然而话一出口,乾隆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看着怀中女子泫然泣的,也不好苛责更没心思深思谁对谁错。 夜里,乾隆留宿景仁。 伺候在廊下的李玉也长长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能回到原位了,从皇上召见宋仁开始就怒火冲天,到了景仁又是那样的架势,李玉是真担心出什么事,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不过小半个时辰,皇上的怒火就被平了,而且还亲自让他去了趟太医院吩咐宋仁。如今看里面的动静,皇上不仅不气贵妃娘娘了,还被贵妃娘娘给拿捏了。 两厢晴好吧。 洗漱后更换寝衣,二人一同上盖被睡觉。 乾隆从背后搂着苏梨末,受着怀中的娇软,鼻尖梨花清甜的味儿,自然有所反应,只是想到她的身子,便生生忍了下来。 苏梨末靠在滚烫的怀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今儿这一茬应该能翻篇了。吵架能增进情,但是也要看如何吵。 至少这厮的情绪被她捋顺了。 失去的和得不到的,永远才是最好的。 无论怎样,她一定会守好自己的心。 * 翌,忙完朝政,乾隆又宣了太医院院判宋仁去养心殿问话。“纯贵妃之前服用的避子汤药成分如何?” 昨儿晚上李玉公公把他拉到一边私下同他说了皇上让重新配置上好的避子汤药给纯贵妃,当时他的冷汗往外冒。原本后妃嫔的身子特别是坐胎药安胎药与子嗣相关的事宜都是他亲自经手的,事无巨细都要同皇上汇报,因此知道纯贵妃私自服用避子汤药自然是要如实禀明给皇上的,没想到倒惹出这一场风波来。 不过李玉公公亲自来同他说这个事情,也说明皇上并未怪罪,否则就不是让他重新调配药方这么简单了。伴君如伴虎,小心驶得万年船。 “微臣仔细看过药方,兼之知道贵妃娘娘素的体质,琢磨了琢磨,那副避子汤药也是好方子,药效较好也算温和,但是一些药材还能替换成更好一些的,更温和一些的。微臣昨儿晚上通宵打磨了一个方子出来,请皇上过目。”宋仁说着从袖袋中取出药方双手恭敬的呈上。 李玉接过药方转给皇上。 乾隆看了一圈,虽然不通药理,但是其中几位药材名贵,且宋仁做事向来尽心尽力,“既如此,就按照方子抓药先配五副汤药拿来,让李玉送去景仁。”说完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方子也誊抄一份送去。” “微臣明白,竭尽全力不敢有失。”宋仁躬身接过方子,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说完出了养心殿去办差。 “最近内务府新进了什么新鲜玩意不?”乾隆问道。 新鲜玩意儿?听到这五个字,李玉心思稍稍一动,猜着想必皇上昨儿在景仁发了脾气,今儿怕是要送些新奇玩意儿去讨纯贵妃娘娘的喜了。 “临近年下,各地进贡了不少东西上来,若说新鲜当属苏州织造进贡的一架屏风,用的是最新的织艺,说是八个十五岁的少女绣工花了两个月绣出来的,虽说也是双面绣但是织艺改良,远看是一副画儿,近瞧又是另外一副,稀奇的很。”李玉捡了觉得有趣的来说。 “另有琼州进献的一盒珍珠,千里挑一,又用尺寸统一的模具筛了一遍,好容易凑够了颗颗浑圆的一百零八颗,很是稀罕,配了赤金用来做一整套的头面也可,做成钗环装饰钿子也好。” “苏州织造进献的屏风倒是不俗,送去景仁吧。至于那盒珍珠,让内务府挑最出的工匠做成钗环装饰钿子。”乾隆点头说道。 “哎,奴才这就亲自去办。”李玉看乾隆心情不错,迟疑再三,开口道:“年下许多地方都要用银钱,且纯贵妃娘娘惯例会给景仁上下伺候的人们赏钱……”去年年底李玉去的时候,可不是正碰到了景仁内发放赏钱,哦,对,纯贵妃娘娘说是年终奖,辛苦了大长一年的奖励,只要是用心办差的都有奖励。 “!”闻言,乾隆正拿起一本杂记准备看,顺手朝着李玉砸去,“不早点说,再准备五百两送去吧,最好是散碎银子。” “哎哎,奴才这就亲自去。”李玉捡起地上的书放在案几上,这才起身去内务府。边走边低声嘀咕:“贵妃娘娘缺钱您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乾隆隐约听到李玉说了什么,但是不清晰。 “没,没什么。” * “给纯贵妃娘娘请安,这是皇上让送来的,”李玉说完拍拍手,抬屏风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唉唉,都仔细着点儿,别磕了碰了。”看后头的小太监抬的有些低,李玉忙上前提醒。 苏梨末看李玉如此紧张来了兴致,走了过来,只见四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落地屏风,远远望去意盎然,山间桃花次第盛开,灼灼其华。 “咦?”没走两步,苏梨末不由惊诧道,近看竟然变成了绚丽的粉橘烟霞笼罩,几匹骏马奔驰在草原上,酣畅淋漓。 “好一架屏风!”苏梨末忍不住夸赞道。这般湛的双面绣已是难得,最妙的是远近望去竟是两幅不同的画作。妙,实在是妙。 “皇上说了,娘娘喜就好,这里还有五百两碎银子。”李玉说着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亲自打开红布,捧到了贵妃娘娘跟前儿。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