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进堂,右少卿就彻底忍不住了: “百姓状告,该由当地府衙接状,你身在长安,若有冤屈该去京兆府才是!” 何必给他们找麻烦? 大理寺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若是当值,右少卿回府后连碗热汤都没得喝,哪希望会多事? 只恨不得当场将简瑶劝去京兆府。 佳人再美,也不能叫他公务再生繁琐。 简瑶跪在大堂中间,听出了右少卿的话外弦音,她直了脊背,直视几位大人,话音掷地有声: “民女所告,非京兆府可受理!” 有人变。 右少卿嗓子干哑,脸僵住。 非京兆府可受理? 那可真是烫手山芋! 要知晓,有些大理寺处理的案件,京兆府也可处理,只一件,事关皇室,才会彻底由京兆府转大理寺。 右少卿偷偷觑了眼另外两人,周裕低头不语,裴湛眸凉凉地看着他,叫他不明所以。 裴湛朝后一靠,冷不丁问他: “问完了?” 右少卿才察觉不对劲,立刻说:“下官没有问题了。” 裴湛这才垂头看向简瑶,轻颔首: “将状纸呈上来。” 白三亲自递过。 简瑶才说:“民女家父是曾经太医院院首,简延。” 周裕听到这里,无人察觉处,他不动声一顿,抬头无声地细细打量简瑶,只一瞬,神情就恢复如常。 “五年前,家父奉旨前往江城赈灾救疫。” 既是公堂,自可有百姓观看,一听闻简院首三字,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简掌柜竟是简大人之女?” “当年简大人常年布施,长安城外那处遮风挡雨的凉棚就是简大人所建,专用来施粥所用。” “简大人医术高明,那时受过简大人救助的人岂止千千万,简大人清苦,当年难死却不得不遭遇焚尸,连具完整的尸首都不曾留下,可惜啊,好人无好报!” “听简掌柜所言,当年简大人一死莫非有隐情?”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喧哗。 简瑶掐紧手心,听身后那群百姓议论家父所声,当年简父不过四品官,在这长安城中本不起眼,能叫城中百姓记在心中,不过是简父曾十年如一地布施。 太医院任职有规矩,不得私下接诊。 是以,简父在城外替旁人看病,皆是一文不收。 可正如那人所说,好人无好报! 简瑶强忍眸中泪意,将当年往事尽数说出,待回忆简父传回来的家信,她终究没忍住声声悲泣,泪如雨下: “当时江城危急,家父曾派一人送信回来,那人受家父恩情,一身疫情得以痊愈,信中言明,他无意撞破一事,预不安,恐己身将不久于世!” “家书传回不过三,江城就传信来曰,家父在江城不慎遇到难民□□,染疫而不治身亡!” “家父一生,对圣上尽忠,救人无数,却惨遭旁人残害,还请各位大人替民女申冤作主,还家父一个公道!” 裴湛捏紧穗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子。 这件事憋在她心中许久,今终可揭于世,情绪复杂,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瘫软在地,字字句句引人悲恸。 裴湛不动声地看了眼围观百姓,果然,简瑶三言两语,就起民愤。 周裕打断简瑶哭声:“既然五年前就知晓简院首一死有异,为何当时不说?” 简瑶嘲讽嗤笑,身子恨得轻颤: “大人以为我何尝不想?” “可此事牵连甚广,和当今两位皇子皆数有关,娘亲恐忧我命有伤,连变卖家产,带我远离长安。” “可杀父之仇,夜夜难忘!我娘因此郁郁寡而终!我岂能再因贪生怕死,假装什么都不知,苟且偷生?!” 裴湛隐晦地看了眼周裕,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你说事关两位皇子,所言可有证据?” 此话一出,任右少卿和周裕再多质疑和纠结,都咽了回去。 裴湛明摆着要管此事,他说一不二,绝不可能因他们的话而有迟疑。 简瑶:“民女有!” 她双手呈上名单和家信,被递到裴湛的案桌上。 裴湛早就过目,只浅地翻看两眼,就让白三将证据呈给两位少卿看。 周裕紧拧眉,不语。 而右少卿却看得头大汗,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咽了下口水,左右为难地看了眼另外两外,质问: “你可保证,这证据非是你自己凭空造?” 右少卿咬牙提醒:“这上面所言,但凡有一点做假,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 简瑶倏地和他对视,得右少卿移开视线: “民女可用命担保,这家书和名单皆由当年家父从江城传来!” 裴湛手指敲点在案桌上,不紧不慢道: “既然两位大人都看过了,滋事体大,事关皇朝社稷、两国友好,此事,本官秉承圣上,二位觉得如何?” 右少卿想拦,想明哲保身,可此事由不得他作主。 周裕站起身,平静拱手: “大人所说甚是,下官同意!” 右少卿强颜笑:“下官也同意!” 是夜,两封密信被分别送进东和二皇子府。 书房中暗香沉浮,卫四跪在地上,低声禀告。 “爷,就任凭他们通信,我们不作阻拦?” 裴湛漫不经心地掀眸:“随他们去。” 卫四不解,还想再问。 白三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低声斥道: “他们若没有动作,咱们爷怎么顺藤摸瓜地查?” 裴湛没管他们的对话,朝外夜看了眼,忽然起身: “她今哭得狠了,我去看看她。” 白三一言难尽,想去就去,寻甚理由,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第42章 牢房 裴湛到的时候,简瑶正坐在院子中,点着一盏烛灯。 皎月挂半空,女子素衣清雅,裴湛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皎月和佳人谁更耀眼些。 女子不知在想什么,他翻墙而入的细微动静也没叫她回神,裴湛挑眉,踱步走近,女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广袖裙,在席风中看着就觉得凉。 裴湛将身上碍事的披风下,搭在女子身上,这一变故,简瑶终于回神。 她吓得一跳,转眸看见裴湛,才松了口气,捂着膛,娇声抱怨: “你进来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裴湛几不可察地轻挑眉梢。 这句话可真是冤枉。 但裴湛没和她去争辩,伸手碰了碰女子手边的杯盏,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裴湛稍顿,将茶杯拿到一旁,握住女子的手。 她在冷风中不知吹了多久,手心冰凉,这般不惜自己身子,叫裴湛拧起眉: “在这里坐了多久?” 简瑶实话实说:“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裴湛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细细看过女子神情,百思不得其解: “锦姨那边,我已经让母亲派人去接,你父亲一事,也彻底由我接手,阿瑶现在还有什么烦心事?” 简瑶细眉轻蹙,她不知该怎么说。 有些矫情,可却叫她一失神,她轻声讷喃:“我回来后,才觉得,我往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裴湛静静地等她说。 简瑶却是反握住他的手,眉心拢着一抹担忧: “幕后之人,心狠手辣,绝不在乎人命,也胆大包天,我担心……” 如今,她烦心事皆由裴湛平,她反而担心起裴湛的安危。 让她放弃替父亲查清真相,她做不到,如今又矫情地自我矛盾,说来当真可笑。 既要熊掌,也想得鱼。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