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们!” 被一顿后终于回过神的令思渊挣他们的手,躲到保姆身后,“你们是谁啊?” “小渊渊不记得我们啦?” 年迈的太婆忽然又堆上笑脸,佝偻着背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在我上了那么大一滩,我还给你做丸子吃,想起来没有?” 八岁的小孩子吓得脸通红,抱紧了保姆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认识你们。” 见状,祝温书往前挡住他,问面前的老夫:“您好,我是他的班主任老师,请问二位是?” 两人听说是老师,态度好了点儿,堆着笑说:“这我们重孙呢,我们来接他放学。” 祝温书脸狐疑,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说:“我们放学是要把学生到指定的家长手里的,这样吧,我给他爸爸打个电话——” 眼看着她真的拿出手机,那两夫连忙拦住她。 “打什么电话,我们接个重孙还不行了?他爸爸是令兴言,他叔叔是令琛,我们是令琛的亲外婆外公,你不信你看!” 两人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由于折叠过很多次,中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褶皱,让本来就不清晰的人像更加模糊。 祝温书只能勉强认出,图里的两个老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两位。至于被一个年轻女人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看样子只有三四岁,哪儿辨得出是不是令琛。 看祝温书似乎不相信的样子,两个老人继续道:“我们真的是令琛的外公外婆,哎哟骗你做啥嘞,你这个小女娃,他亲侄子我的都当亲重孙看的,我们专程来看看他,接他放学吃点好吃的。” 祝温书把照片还给他们,又问:“请问你们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吗?” 这俩老夫忽然愣住,对视片刻,说:“知道啊,他以前住汇百花街那边儿,他妈妈叫周盈,我们亲女儿,他爸爸叫令喻吉,不信你去查查嘛。” 尽管这样说,这两人的行为还是处处诡异。 祝温书蹙眉,指指令思渊:“我是问他的家庭住址。” 两人彻底哑巴了,看看令思渊,又看看保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几个字。 正好这时保姆也打完电话了,小声跟祝温书说:“没打通,今天在飞机上……” 今天温度很低,寒风跟刀子似的网人脸上刮。 祝温书给令琛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她又看了眼不知是害怕还是太冷,正浑身哆嗦的令思渊。 “你先带他回家吧。”祝温书对保姆说,“好好看着,继续联系他爸爸。” “好、好的。” “您二位如果——” 祝温书话没说完,那两夫见保姆要带令思渊走,疾步窜上去拉拉扯扯。 “你们干什么呢!” 祝温书的声音引了其他家长的注意,渐渐有人围上来,旁边的保安也走了过来。 “你们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听到“报警”两个字,两老口的行为明显有所收敛。 他们嘀嘀咕咕地往马路对面走去,祝温书看了两眼,见保姆带着令思渊上了车才稍微放心。 但没多久,那老两口也坐上出租车,朝同一个方向去。 学校外的路就这么一条,也不确定是不是跟踪,祝温书在出租车消失在视野前拍下了车牌号,随后又给保姆打电话,叫她多提防。 - 令琛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 说急促,其实也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一晚上没睡觉,下午才回到家补觉。而最近小区正在翻修天游泳池,吵个不停。令琛刚睡下去没几个小时,现在听什么声音都烦。 半天没等到保姆去开门,令琛心知这个点儿应该是带令思渊出去玩儿了,于是掀开被子,一脸烦躁地走到玄关处。 人没睡醒,脑子是懵的,愤怒中以为令兴言又拎着大包小包没手解锁。 “你就不能放下东西再——” 打开门的瞬间,令琛眼里的惺忪与烦躁骤然消失,化作一滩平静的死水。 “阿琛?真的是你啊阿琛!” 老两口的诧异不是装的,他们本来只是想先找到令兴言,再通过他找令琛,却没想到直接省略了一步。 “你们怎么进来的。” 令琛的语气和他的脸一样冷,但老两口不在乎,他们急切地想挤进这大房子,却发现令琛的手臂搭在门框上,没有可乘之机。 “我们……”老两口又对视一眼,“我们跟保安说了是你外公外婆,就放我们进来了。” 这说辞令琛本不信。 以这个小区的物业价格,保安不会这么不负责任。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纠结这个。 他垂着眼,冰凉地看着这两个苍老又消瘦的老人,悬在心里多年的浊气彻底沉了下来。 其实早几年前,令琛就知道外公外婆一直尝试着联系他,但这么大的年纪,没有神通广大的高人指点,基本没希望踏足他的生活。 但他也知道,他们不会罢休,只要自己还活跃在公众面前,他们就早晚会捕捉到机会。 只是这一天比他想象中来得早。 他转身,“进来吧。” 老两口又愣了一下,没想到令琛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 原本打算着他要是不认,他们就在门口撒泼打诨,令琛这种大明星不可能不要那个脸面。 到了令琛面前,他们在学校门口的力气仿佛突然消失了,互相搀扶着进去,一路打量着这房子的水晶吊灯、大理石餐桌、还有那些真皮沙发。 “你家真大啊。”外婆说,“可比小时候住的地方大多了。” 令琛坐在沙发上没说话。 外公又拿出间垮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颤颤巍巍地打开。 “这是你小时候最喜吃的卤鹌鹑蛋,我跟你外婆——” “说吧。”令琛打断他,“什么事。” 外公突然没了声,干瘪的嘴巴紧紧抿着,愣怔半晌,回头去拉老伴儿的袖子。 外婆还在打量这房子的装修,看到过道那头足足有六个房门,回头就说:“你家能住这么多人呢,令兴言那小伙子和他儿子都跟你住一起呀?平时很热闹吧,不像我们家,孤孤零零的,你爸也住这里吗?” “我爸死了。” 客厅里忽然安静了一瞬。 外公外婆僵着脸面面相觑,结结巴巴地说:“哦……死了啊……真可惜,都没跟着你享几年福。” 外公接着说:“怎么走的?身体不行啊?他年轻的,今年也该才四十……四十八九吧?” 令琛看着他们没说话。 这眼神盯得老两口浑身发怵,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和他们记忆中的小孩儿完全不一样。 “我很忙。”窗外暮已经深了,令琛在最后一缕天亮里抬起了头,“有事直说吧。” 外公几度张口,却终是没说什么,伸手碰了下老伴儿的腿。 “是这样……你表哥你还记得吧,你们小时候穿一条子长大的,天天都要挤在一张上睡。”外婆着手,衰老的声线被此时的天染上几分凄凉,听着还怪可怜的,“他明年打算结婚了,已经有了江城户口,就是这房子……” 她看了眼令琛的脸,见他好像没什么异样,这才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江城的房子太贵了,咱们普通人家就是不吃不喝打几十年工也买不起呀,就说你现在手头宽裕了,看找你借点钱。” 说完,老两口齐齐看向令琛。 他垂着头,突然笑了一声。 毫不意外。 甚至比他想象中还直接一点。 其实他有时候佩服他这外公外婆的,农田里长大的人家,却在金钱和亲情面前能做出毫不犹豫的选择。 在四五岁之前,其实外公外婆对令琛也还行。 虽然当初他们极力反对自己女儿周盈嫁给令琛那一穷二白的爸爸,盼着女儿能凭借美貌给他们找个大富大贵的女婿,可惜架不住女儿寻死觅活。 刚结婚那段时间,他们看令琛的爸爸令喻吉不顺眼,没给过好脸,当众辱骂也是有的。 但令喻吉脾气好,没计较过。 后来令琛出生了,老两口见是个漂亮的儿子,终于有了点好脸。 但没几年亲戚家的女儿嫁了个富商,没少在他们眼前炫耀,于是老两口的心态又不平衡了,让令琛的爸妈没带好烟好酒就别回娘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过子是两个人的事。 令琛爸妈的情是真好,直到孩子十岁那年,两人还里调油跟新婚夫似的。 一个是卫生所的护士,一个是纺织厂的会计,子算不上富贵,但平淡幸福。 就连卫生所的医生都经常说羡慕周盈,老公每天都来接下班。 但年轻小夫哪儿有不吵架的。 在一个风和丽的早上,两人因为一些小事拌嘴,互不搭理到上班。 到了傍晚,令喻吉回到家里还在生闷气,也就没去接周盈。 可偏偏就是在那一天。 周盈在下班回家路上,出了车祸。 意外在这个平静的子突然到来,除了至亲,其他人只是叹一声可惜。 而令琛的外公外婆,或许是真的心疼女儿,或许是美梦终于彻底破碎,哭天喊地地指着令喻吉的鼻子骂到了周盈出殡那天。 原本就沉默木讷的令喻吉至此话越来越少,也很少在人面前提起过世的子。 只有令琛知道,他的爸爸在后来的子辗转反侧,整宿整宿地睡不着。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