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也不错。”巴虎把包谷扔筐里,瞅了老头一眼,他休养了一年, 气也好了许多,但若是跟他娘站一起,看着像是两辈人。他娘跟他小叔在一起过子,旁的不谈,脸上的苦相没了。 老头笑笑, “那好,她身体好你们也少不少心。” 其其格和吉雅抠了一会儿嫌手疼,挪个地方跟哈布尔一起剥包谷皮, 兄妹三个坐一起嘀嘀咕咕, 没多大一会儿又拿着包谷皮成绳编在一起,小三子帮忙择叶,两个大的分别从两头编。 “娘, 你看。”吉雅举起手中的草绳, “等开了,拿我们编的绳子捆行李。” 草头都漏在外面, 稍稍一用力恐怕就断了, 娘看了一眼点头说行, “冬天还长,你们慢点编,小心伤了手。” 转头又问起猪崽的情况,“煮饭洗锅碗的泔水别倒,烧开了用来和猪食,猪吃食长得快。” “那等开了?”牧仁大叔是老放羊人了,崇尚的是天生地养,骨子里念的就是散养吃草长大的牲畜最香,猪那东西一看就是身的肥膘,长的越肥该是越发腻人。 “开了你可以把它们放出来吃草,但每天还是要喂顿食,用米糠和麦麸,再有没吃完的萝卜,胡炖煮一锅。猪只吃草长不肥,全是骨头架子,没油水吃着也不香。”话落,她凝神听了一瞬,推了下靠着门坐的男人,“巴虎,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门,你出去望望。” 门一拉开,声音随着风涌了进来,是朝宝的声音。巴虎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白梅和朝宝带着孩子过来坐坐,洗洗手,我们回去了。” 其其格和吉雅看了看手上比哈布尔还高的绳子犹豫,坐着没动,“爹,你让庆格尔泰过来玩,我们一起编绳子。” 庆格尔泰就是白梅的儿子。 娘直接夺过他们手里的绳子挽了个绳结放炕上,“待会儿客人走了你们再过来继续编,放心,不会散。” 其其格嘟了嘴,不情不愿站起来,看她娘扬起了手,立马抿平了嘴扯出个笑。 “不准做怪样子,丑。” “才不丑。”洗手的时候小丫头笑嘻嘻的对着盆里的水嘟嘴,“像我这么美的小姑娘,就是把嘴嘟成股样的也是好看的。” 这话说的巴虎这个亲爹听了都忍不住背过身撇嘴。 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大门半敞着,但白梅一家三口没进去,站在门外的雪地里踩狗爪印,听到说话声近了,朝宝朗声问:“怎么都去后院了?在干什么活儿?” “剥包谷粒,怎么不进去?”巴虎先一步推开门,“不知道你们要来,不然就在家等着了。” “都是人,这么客气干啥,白梅说在中原初二是回娘家的子,我到哪儿给她找娘家人去,只好带她过来坐坐。”其实不然,是他提出要过来的,他在巴虎家当了五年的仆人,主家也算优待他,他就想着趁着过年来看看。不想担着旧仆给主家拜年的卑微名头,就选了初二这个子过来。 但这又不是他跟白梅成亲的第一年,往年没来偏偏今年来了,哪是什么看娘家人。娘和巴虎都没戳穿他这个说辞,也当他是客人招待,全然不提过去的事。 “家里的母羊还没生崽子?我看你悠闲的。” “前天就落地了几只,今早也有动红的,有其他人看着我就没管。”巴虎把瓜子盘往他那边推,“你不是喜嗑瓜子,多抓些,还有庆格尔泰,喜吃板栗和榛子就抓些揣兜里。” “爹,我带庆格尔泰去看我们编的绳子。”其其格坐不住了,也不耐烦听这些客套话,端了装干果的盘子往出跑,吆喝道:“走,我们换个地儿吃。” “还有我!”哈布尔被落下了,递到嘴边的松子也不吃了,跺着脚往外跑,哭唧唧地喊哥喊姐,直到吉雅转回来拉他,嘴巴才消停。 “孩子多了也热闹。”白梅语含羡慕。 “我家小的这个是个黏人的,尤其黏他兄姐,有时候烦得两个大的要揍他。”这时候看着热闹,打起来张着嘴哭的时候更热闹。 “你们两个聊,我带朝宝去看看磨包谷的石磨。”巴虎站起来带着朝宝也出了门。 “晌午在我家吃饭,锅里炖的有牛腿,我也不准备多的,到时候再剁两个萝卜下去,焖锅米饭正好够我们两家吃。”娘站起来出门给朝宝说,不等他拒绝就先代他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虽然住的不远,我跟白梅也长时间没见了。” “你们这搞的,让我们以后都不敢来了,改天也到我家去。”朝宝无奈。 “行。” 娘拉了白梅又进屋说话,说起婉儿过两可能要过来,白梅说到时候也置桌菜,让大家都过去,“我们各自嫁人后,这几年竟也没聚齐过。” “那今年正好聚聚。”娘也打算等婉儿一家过来,把木香盼娣莺娘她们都叫来,大家一起吃一顿。 以前朝宝还在她家做活儿的时候,家里的一摊子都堆在了白梅身上,又是带孩子又是养牛羊,忙的吃不上热乎饭,她跟娘常年也难见几面,如今坐一起说话不外乎就是牛羊和孩子,说了一会儿发现两人都提不起劲儿,都尴尬的笑笑。 “好的,你子过得好的。”白梅说的诚心,她话里的苦累是娘没受过的,好的。 托巴虎的福她才能比旁人轻松,娘心里有自知之明,她安说:“今年朝宝回去了,你也能轻松许多,往后就好了,都能熬出头。” “我们去看看孩子?”娘往出走,“我再去给盼娣说一声,让她晌午别做饭,也过来加双筷子一起吃。” 一条炖牛腿,两个大萝卜,再下两碗丸子,焖米饭的时候巴虎又去端了两块儿豆腐,吃到最后打到汤里,拌着米饭混着汤,也有滋味。 饭后,盼娣和白梅帮着娘洗了锅碗,又坐着说一会儿话,还是盼娣说家里有羊要照顾才散了摊。 “看了白梅,我真庆幸没嫁人生孩子。”盼娣目送白梅一家三口走远,踢着雪跟娘说话,按说白梅嫁了人,上面有两个老的照应,男人晚上还会回家,都是在外养牛羊,回家洗衣做饭收拾杂务,白梅应该会比她轻松些,至少重活不用自己做,有男人也能少些心。 “她就比我多了个孩子照顾,看她累的,她一张嘴就带了疲累的味道出来。”盼娣纳闷。 可不止一个孩子的事,有公婆照应的时候也有跟公婆吵嘴的时候,有男人分担重活的时候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心累可比身体累更折磨人。 “会好的,孩子一年年大了,男人能在外持了,她就能轻松许多。”娘也只能说些不疼不的话,只盼着如她所想的这样。 “你没听出来?她还想着再生孩子呢!”盼娣眉眼横飞,认真地反驳娘,“她可真傻,不知道享福。” 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才来漠北时的木香?想到啥就说啥。我们俩私下谈白梅如何没有意义,你不是看了她不想嫁人的,也不会看了我就想嫁人生子,她觉得她的子过的去,你觉得你的子也不错,都想往好的方向奔,两不相干,何必看人笑话。她在苦恼两三年没有喜信,我当然看出来了,她是不拿我们当外人才在我们面前倒苦水,没有解决的办法说些安的话也好,别在背后嘲讽她,她没当我的面说过你的是非。” 盼娣脸上一热,“哎呀,我就跟你说说,肯定不会到她面前说的,这点我还是跟木香以前不一样的。”木香当年是看不惯谁当面直接戳人脸皮,才不会给谁留面子。 “我可没听谁说你傻。”娘拿眼夹她,“反正以后我不想听你再跟我说谁的坏话,你要是没得说了,跟我说你家的羊长了几都成。” 盼娣哼哼了几声,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子可真是万年不变。”以前是不背地里说人是非,如今还是那模样,不咸不淡的,也就在她自家人面前敞亮点。 “我回去了。”她大步往家走,看狗在拉屎,凑趣地吹个响亮的口哨。 “真是越活越小。”娘没忍住笑了。 木香是她爹娘从小待她好,才养出了心直口快的子,遇到磨难了才逐渐圆滑。盼娣则是一改往年的圆滑子,变得肆意了,这也意味着她的子在好转,可以不顾旁人的看法生活了。 也是好事。 …… 婉儿一家四口是初五那天过来的,到的时候快晌午了,先去了宝音家,吃了晌午饭就把换洗的衣裳鞋子和孩子的布都搬了过来,他们刚安顿好,艾吉玛也被他大姐夫送回来了。 “今天可是个好子。”娘拿了糖罐出来,“都是给你们留的,我要是不留,早就被人吃完了。” “你自己做的?”婉儿拿了颗松子糖给她闺女,让她去跟其其格和吉雅玩,“上面的粉末是面粉?” “糯米粉。” 娘自己也吃了一个,麦芽糖和饴糖不一样,麦芽糖是软的粘的拉丝的,嚼在嘴里有些粘牙,糖里裹了松子,咬破了带些油润的香,吃完了嘴里也不会发苦泛酸。 “你还会这手艺啊,真是跟甜的过不去了,养蜂酿,还会做糖,了不起。”婉儿赞叹好吃。 “看我阿做的,应当不算什么祖传的手艺,也不是稀罕东西,就是费工费料还费劲,穷的人舍不得费东西,有钱的舍不得费劲,好的糕点铺看不上,简薄的摊子卖不上价也不会卖。”娘摇了摇糖罐子,想着家里孩子多,后还有盼娣莺娘她们过来,这些可能吃不到两天。 “今晚我泡些麦子,过几天出芽了我再熬一锅,你喜吃也跟着看看,回去了自己做。” “那可是我占便宜了。” 第二天喊木香白梅她们来吃饭,盼娣听说了就说她也学一手,“我没孩子要照顾,闲的时候带着莺娘熬糖卖,以后要是倒霉牛羊染病死光了,我或许还能靠卖糖撑过去。” “娘,我也不白跟你学,卖了糖刨除买料的钱分你一成。”她先讲明了。 娘摆手,“不至于,麦芽糖做着简单,看一遍就会了,我不要钱,你们挣了钱你俩分,我也不缺这份钱。” “你不缺是你的事……” “你要给钱我就不教了。”娘打断她的话,“不是啥秘方,漠北也不是没有,都城卖糖葫芦的人可多了,你就是卖糖摊子也铺不大。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我家的孩子吃糖不给你钱。”他们吃够了她也能省事不做了。 “只管来吃,别说是三个,你就是再生十个我也管他们把糖吃够了。”盼娣说的豪气,手还没挥下去就挨了一下打。 “少说浑话。”娘呸她,“我又不是猪。” “哈哈哈。”其他人笑,又打起了猪圈里养的猪的主意,“娘,明年我们来你家吃杀猪菜。” “只要肯来帮忙,年年来都行。”娘揭开锅盖搅了搅炖的骨头汤,为了味美,她拆了牛大骨和风干的母一起熬汤。 盼娣片鱼片,木香切牛,白梅坐在灶前看火,还和婉儿一起择青菜剥葱削萝卜皮,娘提了冻的牛板筋和前油,还有牛舌牛肚牛心管进来舀热水泡着。 “有用得上我的喊我啊。”莺娘抱着婉儿的小儿子进来说话。 “你就看好几个小的,别让他们躺雪里去了。”婉儿冲她儿子弹舌,“好新奇是不是?这么多的人呐,好热闹啊。” 外面巴虎带着朝宝和阿斯尔在檐下烤牛蹄,也是年前阿斯尔来的及时,他但凡晚来一天,巴虎就要张罗着把牛蹄烤了。 牛切了一盆,鱼片了两钵,再有牛板筋牛肚牛舌之类的又切了一盆,还有萝卜青菜和泡发的菌子,汤里还炖的有两只,这样上桌了再加二十个烤牛蹄,怎么着都够吃了。 娘出来喊巴虎挪桌子搬椅子,看孩子们都挤他们身边,凑过去问:“牛蹄还没烤好?” “烤好了,只等你喊开饭就上桌。”巴虎拿筷子了个烤的焦黄冒油的羊丸出来喂她嘴里,“孩子们闹着要烤丸吃,味道闻着还好,你尝尝。” 外面的有些焦脆,里面还是弹弹的,娘咬了一口烫的直气,没尝出味道又吐到地上,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狗一口进肚,都没见它嚼。 “捡桌子吃饭了。”她转身掰了坨瓦沟上的冰棱丢嘴里。 巴虎瞅她两眼,把她咬了一口的丸子喂嘴里,了口吹了风,温度刚刚好。 “都别吃,我拿进去切开了再吃。”他挥手赶走嘀嘀咕咕的孩子们,“洗手了,准备吃饭。” 锅炉里冒着白茫茫的香气,众人挟了各自喜吃的菜丢到骨头汤里,了先给身后坐着的孩子挟半碗堵住他们的嘴。 “来,我们干一杯。”巴虎作为主家,端起酥油茶,“都是人,也不说那些废话,意思意思就吃菜。” 有人笑了,没意思的话到了这个场合也有了意思。 阿斯尔抬手按下他的手,摇头咂嘴,“大兄你真是,你要是不会说让我来说也行啊,端了碗孩子喝的玩意也好意思晃一圈。”他喝的是马酒。 巴虎瞥了他一眼,端起酥油茶一口气喝半碗,指了指背后坐的儿子,“再等十来年,到时候让我儿子陪你喝酒。” 这个吉雅,端起椅子上放的热羊,“叔,我敬你一个。” “哈哈哈,喝,快喝。”朝宝起哄,“这酒可要多喝,一口气喝完才对得起孩子一声敬。” 巴虎摸了摸吉雅的脑袋瓜,“这时候不要你敬酒,好好吃菜。” 又给阿斯尔和朝宝说:“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酒不是个好东西,多吃菜,我今天准备了这么多菜,可别给我剩下。” 阿斯尔抿了一口放下碗,点了点朝宝,“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嗯,我知道,就你大兄最好。”朝宝挟了个烤牛蹄放他碗里,“抱着啃,多吃点,明天去我家,还像今天这样,都过去。” “那后天就去我家。”盼娣开口。 “大后天去我家。”木香给她儿子挟了个腿,“手拿着啃,别用筷子。” 屋里烧着火炉子,房门半敞着,说笑声飘出屋子传到雪地里,叼着牛蹄骨的狗警惕的把骨头埋雪地里,又急急忙忙跑进去守着。 作者有话说: 有些晚了,提前说早安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