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周一把抹掉快要进眼睛的雨水,顺手提溜起身边腿软的不知名兄弟,拉扯着他使他不瘫在地上,语言中充慈父一般的关怀:地上脏,一会儿前面有干净的草丛,我带你到那儿趴下。 大兄弟动得涕泗横。 一旁翻着白眼要昏厥的男生一边讲话一边吐雨水:我也要,捎我一程。 边境居民曾远远拍过奇景:雨天里一长串不明物体嚎叫着狂奔,为首的那位格外瘦弱,却早早承担了生活的重担。 教官们难得心善,看在他们头一回经历此等摧残,没有继续,整顿完军姿后朝他们幸灾乐祸地摇头:同志们,雨季到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经常狂风暴雨,你们得适应它。 大伙儿孟姜女哭倒长城。 其实军队比他们自己更加了解他们的身体负荷的极限到了哪处,训练则是为了拼命去踩那条线,突破自我。医护人员那一帮明的,看见有人撑不住溜的比谁都快。 而时周以苍白的脸多少次经历大伙儿担忧他倒下的眼神洗礼一次都有落过队,得到了他真坚强的表扬。 对此郑教官呵呵冷笑不置一词。 而今淋完雨后,所有人显得格外亢奋,没有一个掉队,准时冲去澡堂换上新衣格外意气风发等待接下来的课程。 几乎一路走来,全部话题紧紧围绕着一个高频出现的词语: 机甲课! 我们要开机甲了! 更有甚者猥琐地深情呼唤:机儿!我们来了! 柯克从昨晚睡前便保持格外亢奋的心情,辗转一夜难以入眠今早又神采奕奕地跑完五公里不带,此刻眼睛更是亮的吓人,跟安装了超强光灯一般:夏夏夏夏夏尔,我紧张。 紧张什么?时周翻过一页小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武器的相关资料,他不动声默记于心。 怕机甲嫌我丑。柯克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时周没有说话,胡恩先探头过来:你不丑啊,我觉得你好看。 柯克语,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时周忍不住再度低头,边勾起一丝微笑。 虽然你没有夏尔好看,但你还不错的。胡恩挠头,害羞地点评。 柯克脸迅速黑得滴墨:给我滚。 胡恩不明所以,委屈地起身一步三回头。 行了,回来。柯克闹心地发话。 胡恩大步星迈了两步,高兴地蹭回来,拎起时周和柯克的包:我和你们一起去上课。 包里的东西全是和机甲有关的作说明书,这几天大家阅读的热情空前巨大,或站或立或吃饭通通不离身。 柯克本没看,因为他小时候就背下来了。 时周也没有看,因为他很早以前学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胡恩每天苦哈哈地挑灯夜读,恨不得把书吃下去毁尸灭迹。 两人吵闹一人围观到了集中地,教官早早负手等待着他们。 夺走所有人视线的是教官身后的普通黑机甲,安静地列成一排,明明丝毫没有烟火气,却潜意识里给人震慑。 学生们兴奋沸腾的热血降下来几度,染上了肃穆之意。 我知道你们很兴奋不想听我的废话,但咱们走过场还得客套几句。 你们选择了这条路,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生死,你们的伙伴不仅源于身边同行的人,还有它们。郑教官指着眼前的这排机甲,眼睛望着他们,声音洪亮开阔,它们是最亲近你们的存在,你们所有的笑和泪和它联系,它是保护你们的第一道屏障! 帝国千年历史,机甲重组建构,你们随意使用的一架机甲,可能某一部分曾经浸透前辈英魂们的鲜血。帝国的荣光永存,而你们是延续的希望! 时周沉默地呆在队伍的最后方,独自隔绝了一个世界,和别人的热血沸腾一点都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机甲,你似乎不是?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嗓音,稳重低沉。 时周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用这人昨天的话回敬:我是骗子嘛。 骗子不适合呆在军队,有秘密的人走不远。再出口的话带上点警示的意味。 时周目不转睛直视前方:我可没有秘密,隐私和秘密不一样,你要是想探究也可以。 身边没有了动静,半晌响起极低的轻笑。 柯克回头,瞥见纯黑的背影,一米九几的身高,拔而修长,黑衬衫隐隐瞧见银边刺绣。 光是背影便可以让人看得入了,又能知到不好惹的信息。 夏尔,他是谁啊? 不知道,可能来视察的领导吧,上学的时候班主任的凝视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他们就搞这一套。时周自然地眨眨眼皮,开口一顿胡编瞎侃,用别的话题转移柯克的注意力,专心点。 大屏幕上,将教官进入机甲内部演示作的过程投。 带上头盔,动用神力,各按钮代表的指令,这些时周早已烂于心,他按部就班跟随远处机甲的举动判断究竟作员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他们同机甲的距离越来越缩小,直到教官轻巧地跳下机甲宣布他们可以尝试一番。 柯克第一个发现时周的不对劲,关切问道:夏尔?你怎么了? 时周的脸惨白,望着高大冰冷的机甲,全身竟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机甲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冰冷的空壳,或者更准确的来说,他对于机甲不过是一个废人。 尽管表面上看来他勉强维持住了d级的神力,但实际上他的神力和识海仿佛被堵住一般,一旦要启用,他甚至不如一个平民。 畏惧。 不是源于调动神力必须经历的彻骨之痛,而是在于曾经可以纵顶级机甲而现在与其再无瓜葛的落差。 麻木地抬起双腿坐上机甲,戴好连接的头盔,与外界沟通的传器依稀传来其他人或兴奋或动的怪叫,教官难得不板着脸,纵容他们的玩闹。 机甲内部各个设备陌生又悉,时周轻轻地抚过,最终颓然松手,以手捂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喉咙里出的气好像破旧的风箱。 他按下按钮,解除身上的装备,跳下机甲:对不起教官,我无法作。 全场哗然。 ******** 整个训练场全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中间矗立的眩晕训练装置全速运转个不停,每隔五分钟就有一名面惨白死命捂着嘴巴的人走出机器腿一软跪在地上。与此同时,他的身边会有教官迅速贴心地递上一个垃圾桶方便他接下来的动作。 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深深地把自己的脸彻底进了垃圾桶之中。 教官对于挫锐气的事情向来乐见其成,乐呵呵地站立于场馆中心傲视群雄,说着风凉话:你们这样不行啊,机器才开到四级就成这样了,咱们的及格线可是六级。 如同飞行器一般,机甲同样要进行抗眩晕训练。毕竟驾驶机甲腾空或者前滚翻的酷炫技能不是特技而是基本作,先前的训练虽然有所涉及,但并不如今天这么正式。 胡恩小心捏着柯克的后脖颈,像抓着一只孱弱的小仔,担心柯克吐得忘我直接一头闷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柯克,你还好吗? 柯克已经没有力气回复他任何话语了。 其实胡恩自己的状态也不算好,从来晒得黝黑的肌肤今天竟然能看出一丝柔弱的苍白,仿佛擦了粉底的张飞。 夏尔呢?柯克好不容易缓过了点劲,环顾场上一圈,常开始自己的找崽行动。 不知道。胡恩摇头,我觉他进去了之后就没有出来过。 卧槽,夏尔不会死在里面了吧!胡恩震惊地狂拍柯克的大腿。 柯克恶向胆边生把胡恩往垃圾桶里怼。 时周刚走出机器就看见远处两个人如此相亲相的画面,实在颇欣,动地捂住了嘴。 郑教官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那儿有干净的垃圾桶,偶像包袱不要那么重。 时周松开手,嘴淡淡的,看上去好像特别虚弱,但是又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郑教官一时难以判定他到底难不难受,手上记录的数据本随意写了几笔,和时周闲聊道:八级模式都扛下来了,为什么偏偏在机甲驾驶上出了问题,夏尔,你唉 时周说出那句话时,他原先以为时周像之前一般一如既往地藏拙,直到对视之间,时周失落又透绝望的眼神,略带润的眼眶,他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人人都有惜才的心思,时周竟然卡在了最关键的一关,和平时事事都完美的样子成为鲜明对比,更加令人唏嘘。 倘若机甲的驾驶过不了关,时周在军队的处境将会很难过,要么直接遣返,要么就此沉寂,与战场无缘。 最重要的是,时周对机甲好像有很深的情。 夏尔郑教官叹息。 时周脸惨白得有些难看,眼中闪过润泽的光亮,轻轻低下头,声音透出一股沙哑和疲惫,不知道是不是郑教官的错觉,他竟听出了些许的哽咽。 他说:教官,你再让我试一试再让我试一试 第16章 顺拐 时周在近身搏斗上取得的成就使得他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没想到他竟然开不了机甲,顿时议论声四起,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嘲讽万分。 一个不能开机甲的士兵还算士兵吗? 早上好啊,伙头兵。部队中看不惯时周的人搭帮结伙走过来冷嘲热讽。 胡恩将手上的铁质杯子轻微捏变了形,准备起身揍人,被时周清淡一眼制止,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恨恨咬着馒头气。 军队中严斗殴,他们见时周面平静没有如愿起冲突,讪讪先溜走。 胡恩一转眼把碗里的几个馒头全完了,依旧不觉得解气,把杯子用劲捏回原来的形状,询问时周:你现在怎么办? 时周耸肩:大不了就去当伙头兵。 你开什么玩笑呢!这笑话不好笑!胡恩刚想大力拍桌子表明自己的反对意见,又被时周的淡淡一眼吓得缩了回来,你又不是没有神力,怎么会启动不了机甲? 时周停顿了一秒,自顾自往下说:我要是当了伙头兵,一定多给你几个馒头。 胡恩深一口气,被时周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到了,愤怒地低下头往嘴里食物堵住自己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 柯克犹豫地观察时周的脸:夏尔,你是心病吗? 时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想办法的。 胡恩和柯克对视一眼,同时听见对方心里发出的沉重叹息。 放下餐盘,和他们俩打一声招呼,时周并没有选择与他们同行,代了自己的去向:我去训练了。 基军体贴,特意为新兵们开放了训练权限,只要做好登记就能在任意时间进入训练场适应机甲。 虽然大家都申请了,但绝大部分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天的训练就足够他们神崩溃,依靠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恢复神。 时周变得没有什么太大作用的强悍体能又勉强发挥了一丁点的作用,至少给了他争分夺秒抢救自己的机会。 白炽灯的光芒因为和窗外的夜鲜明对比,所以刺目地让人有些头晕。 万籁俱静中,一台黑机甲静静站立在中心,红的呼指示灯闪烁,有种即将摇摇坠的轰然倒塌的错觉。 而机甲内部,时周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因疼痛带来的生理上难以克制的颤抖。冷汗从额前冒出,划过鬓角,明明天气已凉,他竟冻得浑身痉挛。 系统不敢在意识中出声,生怕令时周分心。 都怪那个该死的六芒星计划。 它恨恨地想。 可下一秒它的数据紊了三秒,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源头还是因为它把时周带进了这个世界里。 不要多想。时周沙哑的嗓音忽然回应了它,彻底击溃它的心防。 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没有你的话,我在现实世界活不了多久,你看至少我在这个世界里多活了十几年呢。 系统不知道回答什么,它知道自己说不过耐心想哄人的时周,但是时周的温和更让它悲从中来。 时周不再多说,脑海中细细密密针扎的刺痛已经令他无暇自顾,之前开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疼痛的瞬间他恍惚想起之前被打晕带进实验室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纯白房间之中的情形。 每天意志昏沉,记忆支离破碎,定时注入的药剂像是一场赌博,有时毫无反应,有时痛得恨不得马上去死。那样生不如死的觉储存进了大脑的记忆深处,在他午夜梦回时常常陷入自我折磨的困境。 没有想到今天再度尝试,原来记忆早就为了保护他弱化了他的知不少。 神力纵机甲,无非是通过神力应装置,将人与机甲相连,进而控制机甲。 说起来容易,但究竟让机甲先动腿,还是先举手,还是同时动,需要人分散神力配合机甲内的设施去驾驭,而这正是时周无可奈何的原因。 他所有的神经仿佛被不知名物质包裹住一般,硬生生地截断了两者沟通联系的通道。筋脉四通八达,他却处处有断点,无法构成完整的回路。 所以在最开始,其他人对机甲的不适应表现在神力不足走几步腿软,或者神力输出太猛连人带机甲踉跄走不了直线,而他直接呆在机甲之中安静如。 他是他,机甲是机甲,每一刻都可以分割。 时周将脸深深地埋进手中,仿佛廷古建筑之中历经时间洗礼的雕塑。 在平静如波的外表之下,他细若游丝的神力不断冲击末梢,脑子里仿佛安了一个移动的绞机在飞快噬过往处的一切。 短短几秒钟,时周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冷汗淋漓。 再多坚持一会儿就休息。 时周不知道自己在内心反复提起多少次这句话,熬过难捱的每分每秒。 他甚至恍惚间自嘲地想,自己取名叫时周,是不是因为他的生命时常要衡量着时间计较,以分秒为单位呢?JZFCBJ.COm |